汪洋。
一片史萊姆汪洋！
談星言不由得瞪大雙眼，透過史萊姆半透明的身軀與精神力感知，她發現整個哨點都被層層疊疊的水藍色大果凍淹沒了，幾乎沒有空隙。
“……這是怎麼回事？”
D18 深吸一口氣，冷冷道：“我也想知道，爲什麼一覺醒來會發現自己被精神體活埋了。”
醫療室在一樓，他被埋得很深，再加上史萊姆的身體滑溜溜的沒有任何着力點，他用盡畢生所學，手腳並用地拼命“遊”了半小時才來到談星言所在的六樓。
看到她閉着眼一無所覺的模樣，D18還以爲向導出了什麼意外。
他一邊回應着談星言，一邊伸出手指放在她脖頸處檢查她的脈搏和氣息。
平穩，順暢。
D18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他的手指很冰，溼溼的，帶繭的粗糙，貼在她溫暖細膩的頸部肌膚上，激起了一片微小的顫栗。
談星言說：“我以前從沒失控過。”
說話時帶起的些微震動酥酥麻麻地傳遞到了哨兵的指尖，敏銳的觸感令他深刻地感受着對方帶來的共振，手下有鮮活的血液汩汩流動，強勁穩定的心跳一下下，咚、咚的，重擊着他的耳膜。
這人的生命流動着，毫不避諱地通過肌膚相觸的一點傳遞到他的身體深處。
D18飛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指尖。
他一手攬着談星言，一手撥開擋在身前的厚重史萊姆，皺眉推測道：“這個跡象有些像精神力暴動，可是又不太一樣。”
大果凍的氣息始終溫柔而無害，水流一般緩緩流淌着，它的擴張和占領太過悄無聲息，令他毫無所覺，明明平時哨點裏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他的精神力沒有感到威脅。
但這種強度和規模，已經超越了一般水準。衆所周知，精神體的體積形態與實力正相關，小精神體不一定弱，但巨大的精神體一定很強。
D18曾在某次任務中見識過前線最強單兵的精神體——當那頭遮天蔽日的史前巨獸從虛幻浪潮中凶暴地疾沖而出時，在場所有哨兵都被那恐怖的震懾力壓制到無法動彈。
史萊姆體積的暴漲，讓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你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頭痛或者乏力？”
談星言仔細感受了一下，嚴謹道：“怪了，我明明睡得不好，但現在感覺好的很。”
精神活躍，耳清目明，渾身是勁。
D18：“……”
他扶額道：“那你能收回去嗎？”
談星言努力了一下，可往常如臂指使的史萊姆卻並沒有第一時間聽從她的指令。
甚至懶洋洋地湊過來擠壓她的臉頰，軟乎乎地將她的臉往哨兵的頸窩裏推。
“……咦？”
“不行吧。”D18嘆了一口氣，幫她將擠過來的果凍撐開，“那十有八九是升級暴動。”
“我能告訴你的是，A級哨兵的精神體暴動都很難達到這個程度。”
“你的資料上說你是F級向導，”哨兵看着鋪天蓋地的水藍色生物，眉眼冷凝，“你就沒覺得不對勁嗎？”
“我的感覺重要嗎？”談星言聞言輕笑一聲，唇角帶着一絲諷意，“因爲我對他們沒有好處，所有人都認定了我是個廢物，那就只能是了。”
D18沉默兩秒，低聲道：“可你明明——”
“那是因爲我親了你，高匹配度的體液交換成功刺激了鏈接。”談星言臉色淡了下來，漠然地打斷了對方，“這是一個奇跡般的意外。”
向導書中所說的肉體結合倒催精神鏈接的先例，其實是發生在一對有過鏈接歷史的結契伴侶之間，她和D18這種情況真要說起來，其實算是前所未有。
“但如果被中心區的人知道，只要享受我的肉體就有機會能獲得我的精神鏈接，我會有什麼下場，不難想吧？”
D18表情一僵，心中忽地漫上一股無力的憤怒與煩躁，他看着向導月光一樣朦朧柔美的眉眼，胸腔悶堵難，“……對不起。”
“我會讓他們都保密的。”
看着哨兵陡然低落下來的情緒和自責的眼神，談星言的感受卻遠不像面上那樣冷漠，無助。
她低下頭，身體微微顫抖。
哨兵手臂僵硬，也不敢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在史萊姆的簇擁中摟緊了她，手指緊繃到失去血色。
談星言深吸了一口氣，一點點平復着自己不穩的呼吸和失序的心跳——
她太興奮了。
聯系這兩天的經歷和與D18的短短幾句交談，她便可以確定，這次促進自己精神力進化的關鍵，就是對方。
不過是一次臨時鏈接，她的史萊姆便出現了這樣突破性的改變，遠比她兩年間日夜不輟的訓練還奏效。
史萊姆的反饋已經傳達給她。
洶涌的精神力浪潮充盈着自己的精神圖景，她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悄悄握緊了拳頭，激動不已。
誤打誤撞的，這人成了她變強的契機，誰說這前線不好的，這前線可太好了！！
灰暗的死局和未卜的前路，被這一次突如其來的精神力進化強勢地撕開了一條裂口，有力量的感覺真好。
真好啊。
談星言抬起頭，非常嬌貴又高不可攀的一張臉，毫無瑕疵，就像D18在星網上見過的價值連城的古藍星瓷器，但微微溼潤的眼角又泄露出一絲脆弱。
她伸出手指輕輕勾住D18 的下巴，只用了極其微小的一點力道，卻讓哨兵順從着她的意願低頭，垂眸，與她對視。
“我想要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即便是不好的結局……你明白的，對吧？”
談星言的聲音低不可聞，“我需要你配合我，作爲交換，你的需求我會答應。”
D18靜靜地望着她，漂亮的喉結往下壓了壓，拒絕道：“你不用勉強自己。”
“你來到這裏，就是我的隊員。”
“我會幫你。”
談星言看起來有些驚訝，像是意外他居然不趁人之危。
向導的情緒太好讀懂了，D18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笑意，“你以爲前線的哨兵都是沒底線的人渣嗎？沒有你的同意，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麼，他們也是。”
談星言表面露出被人說中的不自在，內心卻冷靜地將這句話的真假拋之腦後，有些感慨道：“我沒那麼古板。其實，如果真的有成爲對方重要之人的那一天……”
“臨時鏈接也一定不會是一種勉強。”
“……”
D18移開眼神，沉默了下去。
他的目光透過史萊姆的遮擋望向遠處，碧色的眼睛就像藏在高緯度森林裏的湖泊，靜謐又深邃。
整個人似乎又被冰冷氤氳的霧氣籠罩了。
談星言本也沒指望幾句話就把對方糊弄了，因此對這稍顯冷淡的反應接受良好。
過了許久，談星言對史萊姆的掌控力越來越高，大果凍們一個個溫順地回到精神圖景，將被淹沒的哨點顯露了出來，眼前變得空曠。
兩人身邊也不再擁擠到沒有空隙，D18第一時間鬆開了攬着談星言的手，與向導拉開了距離。
就在談星言以爲對方不會有回應的時候，一道不知是不是幻覺的聲音輕飄飄傳來。
好像是說：“希望如此。”
談星言裝作沒聽見，只是若無其事地轉過身背對着對方，勾起唇角。
D18原本都離開了，走到一半卻忽然折返回來拉住談星言的手腕，“差點忘了。”
“跟我去檢測精神力等級。”
談星言：“……你這裏的機器沒有將檢測記錄自動上傳主系統的設定吧？”
D18一愣，“……這個可以沒有。”
談星言確實有點好奇，只是這個精神力檢測最終還是沒有測成。
因爲隊長的光腦響起了連環奪命call，剛接起，裏面就換來刺耳的尖叫：“D18傷好了嗎？過來救一下！！”
“任務地點被異獸群攻擊地陷坍塌，你們小隊和E39小隊已經全部失聯，快去任務坐標保護物資！”
“這批能量晶核絕對不能丟！”
談星言：？
D18：！！！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