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正在洗菜的手猛地一頓。
她抬起頭，怔怔地看着陳鋒，清秀的臉上滿是錯愕。
“打……打槍？”
這個詞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爲這一路上，槍聲就代表着死亡和恐懼。那些兵痞，那些鬼子，都用這東西殺人。陌生，是因爲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拿起這種可怕的武器。
“怎麼，不敢？”陳鋒看着她，眼神平靜。
陸雲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和蘇小米玩耍的弟弟陸航。他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已經能下地慢慢走動了。
她永遠忘不了，弟弟腹部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也忘不了，爹娘倒在血泊中，自己卻只能無助尖叫的場景。
那種任人宰割、無力反抗的絕望，像烙鐵一樣，深深地刻在她的骨子裏。
如果當時，自己手裏也有一把槍呢？
哪怕打不準，哪怕只能開一槍，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恐懼還在，但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像野草一樣從心底瘋長出來。
是渴望。
對力量的渴望。對能夠保護親人、掌握自己命運的力量的渴望。
她不想再做那只待宰的羔羊了。
陸雲的眼神，從迷茫，到掙扎，最後變得無比堅定。她站起身，擦幹手，走到陳鋒面前，鄭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鋒哥，我想學！”
她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充滿了力量。
“好。”陳鋒的臉上露出一絲贊許的微笑。
他要的，就是這股勁。一個人的強大，不算強大。團隊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他不可能永遠守在她們身邊，他需要培養出能獨當一面的幫手。而陸雲，心性堅韌，有仇恨，更有想要保護的親人，她是最好的人選。
“跟我來。”
陳鋒帶着她來到了道觀後山的一片小樹林裏。這裏地勢開闊，又足夠隱蔽，是絕佳的訓練場。
他從儲物空間裏，取出了一支槍。
不是那支後坐力巨大的中正式步槍，也不是P229手槍，而是一支小巧玲瓏的“駁殼槍”，也就是毛瑟C96手槍。這是他從趙四海的密室裏繳獲的，一直沒用過。
這種槍雖然精度差，但勝在穩定，後坐力小，而且子彈多，非常適合新手入門。
陸雲看着陳鋒像變戲法一樣又變出一把槍，已經見怪不怪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把泛着金屬冷光的武器吸引了。
這就是槍。
能殺人的東西。
“別怕，它只是工具。”陳鋒看出了她的緊張，“能殺人的，不是槍，是人。它在你手裏，可以保護你的家人。在壞人手裏，才會變成凶器。”
他把槍遞到陸雲面前。
陸雲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鋼鐵時，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但她咬了咬牙，還是接了過來。
槍很沉，比她想象的要沉得多。
“首先，你要記住，槍口永遠不能對準自己人。”陳鋒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這是他教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則。
“我記住了。”陸雲用力點頭。
“很好。現在，我教你最基本的持槍姿勢。”
陳鋒站在陸雲身後，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幫她調整姿勢。
“身體站直，雙腳分開與肩同寬。左手托住彈匣，右手握緊槍柄，手臂自然伸直，但不要鎖死……”
他的聲音很近，溫熱的呼吸噴在陸雲的耳廓上，讓她有些臉紅。但她很快就收斂心神，全神貫注地感受着陳鋒教的每一個動作要領。
從持槍，到瞄準，再到呼吸控制。
陳鋒教得非常仔細。他不僅僅是在教一個新手，更是在用前世最科學、最高效的訓練方法，來塑造一個未來的戰士。
“……瞄準的時候，要做到三點一線。槍的準星、缺口，還有你的眼睛，要連成一條直線。這條線指向哪裏，子彈就會飛向哪裏。”
陸雲按照他的指示，努力地將槍口對準了二十米外的一棵大樹。
一開始，她的手臂抖得厲害，準星在視野裏不停地晃動。
“別急，穩住呼吸。”陳鋒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吸氣……然後慢慢吐出來，在將吐盡未吐盡的那一刻，扣動扳機。”
陸雲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的眼神變得專注，手臂也漸漸穩定了下來。
“準備好了嗎？”陳鋒問。
“……好了。”
“開槍。”
陸雲的心猛地一跳，她閉上眼睛，狠狠地扣下了扳機！
“砰！”
一聲巨響，伴隨着巨大的後坐力，槍托狠狠地撞在她的肩膀上，震得她整個人都向後退了一步，手裏的槍差點脫手。
子彈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樹幹上連個白點都沒有。
她的耳朵嗡嗡作響，手心全是汗。
“鋒哥，我……我沒打中。”陸雲有些沮喪地低下頭。
“我讓你閉眼睛了嗎？”陳鋒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沒有。”
“打槍的時候閉眼睛，是想打死誰？打死你自己嗎？”陳鋒的語氣嚴厲了起來，“記住，無論什麼時候，你的眼睛都要死死地盯着你的目標！恐懼，是神槍手最大的敵人！你要戰勝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陸雲被他訓得身體一顫，但心裏卻沒有絲毫怨言，反而涌起一股羞愧。
是啊，她連睜着眼睛開槍的勇氣都沒有，還談什麼保護弟弟，談什麼報仇？
“對不起，鋒哥，我錯了！”她抬起頭，眼神裏再也沒有了膽怯，“我再試一次！”
“很好。”
陳鋒幫她重新裝填好子彈。
這一次，陸雲再次舉起槍時，手臂明顯穩了很多。
她睜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棵樹，準星、缺口、目標，三點一線。
她調整呼吸，在某個瞬間，果斷地扣動了扳機。
“砰！”
子彈呼嘯而出。
“噗”的一聲，在樹幹旁邊不遠處的泥地上，濺起一小撮塵土。
還是沒中，但比剛才已經好太多了。
陸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喜悅。
“繼續。”陳鋒言簡意賅。
“是！”
“砰！”
“砰！”
“砰！”
槍聲在後山不斷響起。
從脫靶，到擦邊，再到終於有一發子彈啃掉了樹幹上的一塊樹皮。
當看到那個白色的彈痕時，陸雲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一下午的時間，她打光了整整一百發子彈。到最後，她的手臂酸痛得幾乎抬不起來，肩膀也被後坐力撞得一片青紫。
但她的眼神，卻越來越亮，越來越有神。
她已經從一個連槍都不敢碰的柔弱女孩，變成了一個能熟練操縱武器，並且在二十米距離上，勉強打中固定靶的……戰士雛形。
陳鋒默默地看着她，心裏很滿意。
陸雲的天賦或許不高，但她的意志力，卻遠超常人。
這，就足夠了。
技術可以練，但意志，是天生的。
他相信，只要加以時日，這個女孩，一定會成爲他手中一把最鋒利的尖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