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緋聞再起的風波
專訪結束後的日子，像是被浸在了溫吞的蜜糖水裏，帶着一種不易察覺的甜。恩憶和夏安的關系，在工作的外衣下，悄然變得微妙起來，像是一層薄薄的窗紙，誰都沒有戳破，卻又都心知肚明。
沒有轟轟烈烈的告白，沒有刻意制造的偶遇，一切都發生得自然而然，帶着成年人特有的克制與試探。
他們的微信聊天框，不再只有工作相關的內容，那些密密麻麻的拍攝方案、采訪提綱之間，開始夾雜着一些無關緊要的碎碎念。偶爾，在忙碌的間隙，夏安會發來一條微信，語氣隨意得像是在和相識多年的老友閒聊：“今天的選題會還順利嗎？聽說你們主編室的咖啡機又罷工了。”恩憶會對着屏幕彎起嘴角，指尖敲下一行字：“挺順利的，成片效果超出預期，你的表現力加分。咖啡機已經報修了，下次給你帶手沖。”深夜，當恩憶還在辦公室對着電腦改稿，窗外的夜色已經濃得化不開時，手機屏幕會突然亮起，是夏安發來的一張照片——背景是燈火通明的片場，打光板的光線映在他臉上，他穿着厚重的古裝戲服，額角沁着薄汗，臉上帶着淡淡的疲憊，配文簡短又直白：“收工了，終於能喘口氣。”恩憶會停下敲擊鍵盤的手指，看着照片裏他眼底的紅血絲，心頭掠過一絲心疼，回一句：“早點休息，別熬太晚，記得敷個面膜。”
沒有曖昧的言辭，沒有越界的舉動，甚至連一句“我想你”都沒有。可那些簡短的字句裏，藏着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像是兩顆心，隔着冰冷的屏幕，在慢慢靠近，每一次的消息提示音，都像是在心底敲起的小鼓，帶着雀躍的節奏。
這種默契，像一縷溫柔的春風，悄無聲息地吹皺了恩憶心底沉寂了五年的一池春水。她會在看到他消息的時候，忍不住彎起嘴角，連指尖都帶着淡淡的暖意；會在想起專訪那天他掌心的溫度，想起他那句“我在找她”時，臉頰微微發燙，心跳漏跳一拍；會在深夜改稿的疲憊裏，因爲他一句“注意休息”，而瞬間充滿力量，覺得那些堆積如山的工作，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
她甚至會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對着電腦屏幕上他的照片發呆，想象着他們的未來。想象着他們一起去看一場老電影，一起去逛菜市場，一起在清晨的陽光裏醒來。那些細碎的、平凡的畫面，像是一顆顆小小的糖，甜得她心頭發軟。
她以爲，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以爲那些深埋心底的遺憾，終於有了被彌補的可能；這場遲到了五年的愛戀，終於要拉開序幕，迎來一個圓滿的結局。
直到那天，一條娛樂新聞，像一顆炸雷，在平靜的湖面，炸開了鍋。
那天下午，恩憶剛開完選題會，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桌上放着剛出刊的《風尚》周年特刊，燙金的封面在陽光下閃着光，封面人物正是夏安。他穿着那套深灰色的復古西裝，站在紅牆白瓦的莊園裏，身後是爬滿藤蔓的廊柱，眼神深邃，氣質卓然，像是從舊時光裏走出來的紳士。恩憶拿起雜志，指尖輕輕劃過他的眉眼，嘴角不自覺地噙着一抹溫柔的笑意。這是她親手策劃的封面，每一個細節都傾注了她的心血，而他，也完美地詮釋了她想要的“時光淬煉”的主題。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猛地亮起，推送了一條娛樂頭條，標題用加粗的紅色字體寫着，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頂流夏安與影後林薇薇深夜同回公寓，疑似復合，郎才女貌再續前緣”。
恩憶的手指一頓，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她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緊，疼得她喘不過氣來。血液像是瞬間凝固了，指尖冰涼，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她顫抖着手指，點開那條新聞，指尖因爲用力，微微發白。
配圖是高清的偷拍照片，顯然是狗仔蹲守了許久才拍到的。第一張，是深夜的街頭，昏黃的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夏安穿着黑色的長風衣，戴着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林薇薇穿着一襲酒紅色的絲絨長裙，妝容精致，親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臉上帶着燦爛的笑意，頭微微靠向他的肩膀，姿態親密得不容置疑。第二張，是兩人走進公寓樓的背影，林薇薇的手還挽着他的胳膊，兩人並肩而行，步伐一致，像是一對恩愛多年的情侶。第三張，是公寓樓的電梯口，夏安側身站着，似乎在和林薇薇說着什麼，林薇薇仰頭看着他，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新聞的文字部分，寫得繪聲繪色，字裏行間都透着“實錘”的意味。“據知情人士透露，夏安與林薇薇因戲結緣，三年前合作拍攝《浮生若夢》時便傳出緋聞，後因雙方事業發展而低調分手。此次深夜同回公寓，疑似舊情復燃。”“郎才女貌，一個是三金影帝，一個是滿貫影後，堪稱娛樂圈頂配情侶，網友紛紛表示‘磕到了’‘這對鎖死’。”“有網友爆料，兩人近期還共同出入某高端餐廳，舉止親密，看來好事將近。”
下面的評論區，早已炸開了鍋，幾萬條評論，幾乎是一邊倒的祝福。
“我的天！這對真的太配了吧！影帝影後，強強聯合，簡直是顏狗的天堂！”
“早就覺得他們有貓膩了，之前的緋聞果然是真的！坐等官宣！我先磕爲敬！”
“夏安終於藏不住了嗎？薇薇姐那麼優秀，溫柔又漂亮，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這照片拍得也太清楚了吧，怕不是故意放出來的？不管怎樣，我舉雙手贊成！這對比那些流量小花配多了！”
“嗚嗚嗚我的意難平終於圓滿了！當年看《浮生若夢》就磕瘋了，沒想到現實裏真的在一起了！”
一條條評論，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進恩憶的心裏。她的手指，緊緊攥着手裏的雜志，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指腹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差點將那本精致的雜志捏碎。封面上夏安的笑容，此刻看起來格外刺眼，像是在無聲地嘲諷着她的自作多情。
辦公室裏很安靜，只有空調出風口發出的輕微聲響，嗡嗡的，像是在耳邊盤旋的蚊子。助理小陳端着一杯熱咖啡走過來，看到恩憶盯着手機屏幕，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眼神空洞，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下一秒，小陳忍不住驚呼出聲，手裏的咖啡差點灑出來：“主編，夏安先生和林薇薇……這是真的嗎？”
恩憶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從一場噩夢中驚醒。她迅速收起手機，鎖屏的瞬間，屏幕上那張親密的照片，還在她的腦海裏反復回放。她臉上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聲音幹澀得厲害，像是砂紙摩擦過的木頭：“不清楚，可能是炒作吧。”
話雖如此，可那張照片裏，林薇薇挽着夏安手臂的畫面，卻像放電影一樣，在她的腦海裏反復播放。他沒有推開她。他甚至，任由她靠得那麼近，任由她挽着自己的胳膊，走進那棟公寓樓。
五年前的那些流言蜚語，那些讓她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畫面，瞬間涌上心頭，和眼前的照片重疊在一起。那時候，他也是和別的女明星傳出緋聞，照片裏的他們，同樣親密無間，同樣讓她心碎。
原來，有些東西，從來都沒有變過。
他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頂流巨星，手握無數資源，拿獎拿到手軟；她是拿獎拿到手軟的影後，家世顯赫，美貌與實力並存。他們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站在一起，就是娛樂圈最耀眼的風景，是所有人都看好的金童玉女。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是天生一對。
而她呢？
不過是他生命裏的一個過客。一個五年前被他當作妹妹，小心翼翼暗戀着他的普通學生；一個五年後因爲工作重逢，靠着日復一日的努力和堅持，才勉強和他站在同一高度的雜志社主編。她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驚豔的美貌，有的，只是一腔孤勇和一份深藏心底的喜歡。
她和他之間，隔着的，從來都不只是五年的時光，還有那道看似無形，卻又真實存在的鴻溝。那道鴻溝，叫做身份，叫做差距，叫做門當戶對。
恩憶關掉手機，把手裏的雜志狠狠扔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指尖冰涼，像是剛從冰水裏撈出來一樣，連帶着心髒，都像是被凍住了。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裏全是專訪那天的畫面。
他握着她的手，掌心幹燥而溫暖，眼神堅定地說：“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在意。”
他說：“五年前，我因爲自卑和膽怯，錯過了她。五年後，我不想再錯過了。”
他說：“那個小姑娘，就是你，對不對？”
那些話，此刻聽起來，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
原來，他的“在意”，不過是對故人的一點憐憫，一點懷舊；原來，他的溫柔，從來都不是獨屬於她一個人，他可以對她溫柔，也可以對別的女人溫柔；原來，他說的“不想再錯過”，不過是一句隨口說說的空話。
下午三點，恩憶的手機響了，尖銳的鈴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裏響起，像是在催促着什麼。來電顯示是夏安的經紀人李姐。
恩憶猶豫了一下，手指懸在接聽鍵上，久久沒有落下。她知道，李姐打來電話，是爲了什麼。無非是想讓《風尚》雜志社出面澄清，或者配合着發一篇通稿，轉移公衆的注意力。畢竟，《風尚》的周年特刊剛出，夏安是封面人物，緋聞纏身，對雜志的銷量和口碑，多少會有影響。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涌的酸澀和委屈，按下了接聽鍵，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李姐，你好。”
電話那頭，李姐的語氣帶着明顯的焦急，語速飛快，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恩主編，不好了！網上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現在已經沖上熱搜第一了！夏安這邊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媒體的采訪請求、粉絲的私信，還有品牌方的質詢，快把我們淹沒了！我們需要和你們雜志社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發個聲明澄清一下，或者配合着做個專訪，轉移一下注意力……你也知道，周年特刊剛出，這個時候出緋聞，對雜志也不好……”
恩憶握着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指腹傳來一陣刺痛。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依舊保持着職業化的冷靜，像是在談論一件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李姐，這是夏安先生的私事，我們雜志社不方便插手。”
李姐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會是這個態度，語氣裏帶着一絲錯愕和不解：“恩主編，你這話……我們不是合作方嗎？現在這種情況，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
“《風尚》的讀者，關注的是雜志的內容，不是明星的緋聞。”恩憶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冷得像冰，“我們雜志的口碑，從來都不是靠明星的緋聞撐起來的。如果沒別的事，我先掛了。”
不等李姐再說什麼，恩憶直接掛斷了電話，順手將手機調成了靜音。她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了眼睛。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砸在冰涼的手背上，瞬間暈開，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她以爲，五年的時間，足以讓她成長爲一個從容、自信、刀槍不入的大人。她以爲，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底氣，站在他的身邊，面對那些流言蜚語，面對那些不懷好意的揣測。可當緋聞再次襲來，當那些刺眼的照片和評論擺在眼前時，她才發現，自己依舊是那個敏感、自卑的小姑娘，那個躲在角落裏，偷偷喜歡着他，卻不敢言說的小姑娘。
那個躲在攝影棚角落，偷偷拍他照片，卻不敢上前打招呼的小姑娘；那個看到他和別的女明星同框，就會偷偷掉眼淚，刪掉他所有照片的小姑娘；那個因爲身份差距，而不敢奢求不屬於自己光芒的小姑娘。
原來，有些東西，刻在骨子裏，一輩子都改不掉。原來，她和他之間，從來都沒有可能。
晚上，恩憶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公寓裏空蕩蕩的，她沒有開燈，任由自己被黑暗吞噬。窗外的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黑暗裏。遠處的霓虹燈，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明明滅滅，像是她此刻的心情。
她蜷縮在沙發上，抱着膝蓋，將臉埋在臂彎裏。窗外的萬家燈火，一盞盞亮着，像是一個個溫暖的家。可那些溫暖，都不屬於她。她的心裏，一片荒蕪，像是被台風席卷過的土地，寸草不生。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打破了一室的黑暗。是夏安發來的微信。
只有短短的一句話，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安撫：“網上的新聞，是假的。”
恩憶看着屏幕上的那幾個字，手指懸在鍵盤上，久久沒有落下。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臉上，照亮了她眼底的淚水。
假的？
那照片裏的親昵，又算什麼？
那挽着的手臂，那靠在一起的肩膀，那並肩走進公寓的背影，難道都是假的嗎？
狗仔的鏡頭，難道會說謊嗎？
她的心裏，像是被打翻了的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頭。她想起專訪那天他說的話，想起這些天來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想起自己那些偷偷滋生的歡喜，想起那些關於未來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原來，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原來，她不過是他無聊時的一個消遣，一個懷念過去的替代品。
她刪掉了打好的“我知道了，你不用解釋”，刪掉了那句帶着委屈的“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換成了一句冷冰冰的話，像是在劃清界限：“哦，和我沒關系。”
發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在沙發上，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手機那頭，很久都沒有回復。屏幕暗下去的瞬間，她仿佛看到了他皺起的眉頭，看到了他眼底的不解。
可那又怎麼樣呢？
恩憶把手機扔在一邊，用手臂捂住臉，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哭聲壓抑而絕望，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在黑暗裏舔舐着自己的傷口。
窗外的風，呼呼地吹着，卷起窗簾的一角，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夜色深沉，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緊緊包裹，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想，這場還沒開始的愛戀，或許，早就該結束了。
從五年前，她在雨中偷偷刪掉那些照片的那一刻起；從她在機場，看着他的照片，刪掉那條編輯了無數遍的短信的那一刻起；從她今天，看到那條緋聞新聞的那一刻起。
她和他，注定是兩條平行線，永遠都不會有交匯的可能。
這場遲到了五年的暗戀，終究還是一場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