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毒。林家院子裏肉香浮動。
在這個一年到頭難見葷腥的年頭。林家這頓回門宴下了血本。三張八仙桌擺開。紅燒肉泛着油光。清蒸魚冒着熱氣。那只燉得酥爛的老母雞,更是引得籬笆牆外的鄰居小孩直咽口水。
主桌上。林父坐主位。左邊是本家幾位長輩。右邊便是霍城和林軟軟。王秀蘭母女和霍文軒被擠到了次桌。
霍城大馬金刀地坐着。身板像堵牆。戰場上磨出來的煞氣,讓同桌長輩連酒都不敢大聲勸。他身側的林軟軟穿着新買的紅裙子。皮膚白得晃眼。露出的半截手腕細得讓人不敢用力。
“張嘴。”
霍城言簡意賅。
那雙布滿厚繭的大手。慣常握槍。此刻笨拙卻穩當地捏着筷子。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送到林軟軟嘴邊。
林軟軟胃裏不餓。但男人當着衆人的面喂過來。拒絕了怕是又要惹閒話。她微張開唇。小口咬住那塊肉。
唇瓣擦過霍城粗糙的指節。
霍城喉結滾了一下。目光沉甸甸地壓下來。這小媳婦。吃個肉都招人。
“多吃點。腰那麼細,經不住折騰。”
嗓音極低。混着只有兩人懂的渾話。林軟軟耳根瞬間紅透。恨不得把臉埋進碗裏。
“夠了……我自己來。”
她聲音軟糯。抗議得毫無氣勢。
“你自己夾的那點不夠塞牙縫。”
霍城根本不聽。長臂一伸。筷子挑起魚腹上最嫩的那塊肉。沒刺。再次堆進她的小碗。
“海島想吃這口淡水魚不容易。多存點膘。”
這一幕落在周圍人眼裏。比那紅燒肉還扎眼。
這年頭講究男主外女主內。誰家媳婦不是等男人動了筷子才敢吃。哪有大老爺們這麼伺候女人的。
隔壁桌的王秀蘭筷子捏得發白。那塊紅燒肉她盯了半天。全進了林軟軟碗裏。
她嗓門一提。怪腔怪調地開了口。
“霍二哥這可是把軟軟捧手心裏了。咱們十裏八鄉,還沒見過哪個爺們這麼伺候媳婦的。”
她臉上掛着笑。皮肉卻不動。
“不過軟軟從小被我慣壞了。油瓶倒了都不扶。到了海島那種苦地方,日子怎麼過。總不能讓你一個大團長,天天圍着鍋台轉吧。”
院子裏靜了不少。親戚們紛紛停筷。
“是啊。海島全是石頭海風。艱苦得很。”
“娶媳婦是過日子的。林家丫頭看着就是個花瓶。”
林心兒看着自己碗裏的青菜豆腐。再看林軟軟碗裏的肉山。嫉火燒得心口疼。
前世霍城是個不知冷熱的殺神。怎麼換了林軟軟就成了繞指柔。
她不甘心地幫腔。
“媽說得對。姐姐從小嬌氣。怕蟲怕黑。衣服都沒自己洗過。到了海島要是連飯都做不熟,豈不是丟了霍二哥的臉。二哥做大事的人,哪能伺候女人。”
說完。她看向身邊的霍文軒。
“文軒,你說是不是。咱們軍屬,最重要的就是不給男人拖後腿。”
霍文軒推了推眼鏡。擺出幹部的架勢清嗓子。
“二弟。弟妹嬌氣點沒事,但規矩得學。海島畢竟是前線……”
“砰。”
酒杯重重磕在桌面。
動靜不大。卻震得三叔公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上。
院內鴉雀無聲。
霍城慢條斯理地掏出手帕。給林軟軟擦了擦嘴邊的油漬。這才抬起眼皮。那雙野狼般的眸子掃過王秀蘭和霍文軒。
“規矩。”
霍城嗤笑。語調透着寒意。
“在老子的地盤。老子就是規矩。”
他身體後仰。一只手搭在林軟軟椅背上。那是絕對占有的姿態。
“老子在戰場拼命。拿命換津貼地位。圖什麼。不就圖老子的女人能過好日子。”
目光如刀。直刺王秀蘭。
“既然娶了軟軟,她就是去享福的。做飯。洗衣服。我霍城手底下幾千號兵都能帶,還差這口飯。以後家裏的活老子全包。她只管貌美如花。其他的,是老子的事。”
全場死寂。
王秀蘭臉上青白交加。像是被人當衆扇了一巴掌。
“這……成何體統。男人下廚房,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誰敢。”
霍城眉毛一橫。殺氣四溢。
“誰有意見當面說。背後嚼舌根,別怪老子拳頭不認人。”
霍文軒徹底閉了嘴。霍城真正見過血。他這種坐辦公室的,在霍城面前跟只瘟雞沒什麼兩樣。
霍城懶得搭理這群人。直接夾起最肥美的雞腿。
衆目睽睽之下。他撕掉油膩的雞皮。把嫩肉剔下來送到林軟軟嘴邊。
“吃。”
林軟軟臉紅得發燙。這麼多人盯着。她羞得想躲。
“不吃?”
霍城湊近她耳廓。熱氣噴灑。
“不吃也行。晚上回去,我換種方式喂……”
林軟軟身子一顫。想起新婚夜這男人的凶悍。慌忙張嘴含住雞肉。
霍城看着她鼓起的腮幫子。拇指在她紅潤的下唇重重碾過。指腹帶着粗糙的觸感。
“乖。”
這一幕徹底刺痛了林心兒。她咬着筷子。嘴裏的青菜如同嚼蠟。
憑什麼。霍文軒別說剝雞腿。連塊肉都沒給她夾。
飯局過半。男人們開始拼酒。
林心兒站起身。走到林軟軟身邊。硬擠出一個笑。
“姐姐,咱們去院子角落透透氣,我有幾句體己話想說。”
林軟軟被喂得有些撐。看向身邊的男人。霍城正被長輩拉着敬酒。他在桌下捏了捏林軟軟的手心。掌心滾燙。
“去吧。別走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林軟軟點點頭。跟着走到院牆邊的老槐樹下。
離了主桌。林心兒臉上的笑掛不住了。
她盯着林軟軟滋潤嬌豔的臉。語氣泛酸。
“姐姐,你真打算跟霍城去海島?可想清楚了。”
林軟軟理了理裙擺。
“嫁雞隨雞,有什麼想不清楚的。”
“你別嘴硬。”
林心兒抱着手臂壓低聲音。
“海島要啥沒啥。淡水靠船運。你這種大小姐,到時候沒水洗澡長虱子,我看你還能不能笑出來。”
她往前湊了一步。眼神惡毒。
“而且霍城骨子裏是個粗人。常年執行危險任務。你以爲官太太那麼容易當。”
林軟軟看着她。忽然笑了。
“心兒,你在關心我?還是後悔了?”
林心兒臉色驟變。
“我後悔什麼。文軒是大學生。機關幹部。前途無量。我嫁他是享福。你嫁個大老粗,我有什麼好後悔的。”
“既然不後悔,一直盯着霍城做什麼。”
林軟軟目光清亮。直透人心。
“你眼睛都快長他身上了。”
“你閉嘴。”
被戳中心事。林心兒惱羞成怒。
“林軟軟,別得意太早。我是爲你好才提醒你。霍城那種人殺孽太重,命不長。海島台風毒蛇那麼多,說不定哪天死在外面,你就等着守活寡吧。”
空氣驟然繃緊。
林軟軟臉上的笑意徹底褪去。
上一世。她在繼母手下唯唯諾諾。但這輩子。霍城是她的逆鱗。這個男人給了她兩世都沒有的尊嚴。她絕不允許任何人詛咒他。
“啪。”
清脆的耳光聲在角落炸響。
林軟軟用盡全力。一巴掌甩在林心兒臉上。
林心兒被打蒙了。臉偏向一邊。五個指印迅速浮起。她捂着臉。瞪大眼。嘴唇哆嗦。
“林軟軟。你……你敢打我?”
那個從小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受氣包。竟然動手。
“打的就是你這張臭嘴。”
林軟軟往前一步。平日柔弱的氣場變得凌厲。她盯着林心兒。聲音輕卻冷。
“林心兒。以前你怎麼搶東西,怎麼針對我,我看爸的面子不計較。但是……”
她胸口劇烈起伏。指尖都在顫。
“你要是再敢咒霍城一句,就不止是一巴掌。我會撕爛你的嘴,讓你這輩子說不出話。不信你就試試。”
林心兒被這副吃人的模樣嚇得後退半步。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眼前的林軟軟變得陌生又可怕。
不遠處的酒桌上。
霍城端着酒杯。餘光卻始終鎖在那抹紅色身影上。看到小媳婦動了手。他不僅沒急。反而仰頭飲盡烈酒。狼一樣的眸子裏漫出幾分縱容。
那是他的女人。
既然是他的女人。就不該是個任人欺負的軟柿子。
這一巴掌。打得好。
“霍團長,看什麼這麼入神?”
旁邊的三叔公順着目光看去。
霍城放下酒杯。指腹摩挲杯沿。語氣裏全是炫耀。
“沒什麼。看我家小野貓撓人呢。勁兒太小,怕她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