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涵捏着拳,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周文說得沒錯,他雖惱恨沈富貴,卻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賭。
尚書府與侯府聯姻本是爲了互相扶持,若是因爲這點事鬧到官差面前,傳出去他自己丟了面子不說,就連李家恐怕也要在聖上心中落個不懂得顧全大局的印象。
“那你說怎麼辦?”
李涵咬着牙,目光掃過臉色慘白的繼母,“發生這種事,沈夫人難不成還要我李家忍氣吞聲嗎?”
周文躬身道:“公子只需讓沈夫人交出沈富貴,當着您的面處置了,既能保全兩家顏面,也能給公子您一個交代,更能讓旁人知道,公子的未婚妻不是誰都能動的。”
李涵眼睛一亮,當即看向繼母,語氣帶着不容置喙的強硬:“沈夫人,爲了我們兩家的和氣,我可以不要官差來,但沈富貴今天必須出來!我要親眼看着他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繼母的身子晃了晃,手指死死攥着帕子,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她哪裏敢讓沈富貴出來?
一旦沈富貴開口,把她當初攛掇的話抖出來,她這個主母的位置就徹底保不住了!
可若是不交人,李涵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沈夢瑤的婚事也會泡湯。
權衡一番後,她猛地咬了咬牙,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是是是,李公子說得是!”
繼母換上一副諂媚的笑臉,對着門外高聲喊,“劉媽媽!快!把沈富貴那孽障給我帶過來!竟敢對嫡小姐圖謀不軌,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他,給李公子和倩兒一個交代!”
劉媽媽應聲跑進來,繼母趁着轉身的間隙,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把庫房裏那瓶‘啞嗓散’找出來,灌給他!別讓他有機會多說一個字!”
劉媽媽臉色一變,卻不敢違抗,連忙點頭跑了出去。
前廳裏瞬間安靜下來,只有沈夢瑤低低的啜泣聲。
春桃緊緊攥着我的衣袖,指尖冰涼,顯然是被這陣仗嚇住了。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別怕。
看着繼母跟劉媽媽交頭接耳的樣子,我心裏清楚繼母這是要棄車保帥了。
沒等多久,就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拖拽的聲音,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架着沈富貴走了進來。
沈富貴的肚子上還纏着繃帶,滲出暗紅的血漬,臉色慘白如紙,嘴角掛着一絲渾濁的涎水。
李涵眉頭一皺,當即朝他厲聲質問:“大膽刁民,你可知罪!”
沈富貴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可喉嚨裏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涵皺着眉,疑惑地看向繼母,“他是個啞巴?”
繼母連忙上前,伸手在沈富貴面前晃了晃,故作驚訝地嘆了口氣:“哎呀,想必是這孽障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嚇破了膽,連話都不敢說了!”
“也是,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換做誰也沒臉開口!”
沈富貴拼命掙扎着,腦袋用力晃動,眼神死死盯着繼母,喉嚨裏的“嗬嗬”聲越來越大,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我看着他這副模樣,心裏泛起一陣寒意,繼母這不僅是讓他閉嘴,還斷了他所有的活路。
李涵盯着沈富貴看了片刻,大概是覺得他這副樣子實在礙眼,又或許是覺得沒了對質的必要。
他臉色沉得更厲害:“嚇傻了?我看他是根本不知悔改!沈夫人,你說要給我一個交代,現在人帶來了,該怎麼處置,你自己看着辦吧!”
繼母心裏早有打算,立刻對着門外喊:“來人啊!把這孽障拖到院子裏!他竟敢覬覦侯府嫡小姐,敗壞門風,按家法,亂棍打死!”
沈夢瑤走到繼母身邊,拉着她的胳膊哭道,“娘!他是咱們的親戚,要是打死了,傳出去別人會不會說咱們侯府心狠手辣啊?”
她是怕沈府鬧出人命,連帶着影響自己在外界的風評。
可繼母此刻只想趕緊滅口,哪裏顧得上這些,一把推開沈夢瑤:“住口!這種敗壞門風的東西,留着也是禍害!今天就算是拼着被人說心狠,也要清理門戶!”
幾個小廝立刻上前,架起沈富貴就往院子裏拖。
沈富貴拼命蹬着腿,喉嚨裏發出淒厲的“嗬嗬”聲,像是困獸的哀鳴,可終究於事無補。
沒一會兒,院子裏就傳來木棍砸在肉體上的“砰砰”聲,伴隨着小廝們沉悶的喝罵,那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徹底消失了。
前廳裏鴉雀無聲,沈夢瑤嚇得臉色慘白,癱坐在椅子上,眼淚都流了出來。
李涵皺着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卻沒再說話——顯然,這個結果並沒有讓他完全滿意。
我站在原地,看着院子裏那灘漸漸被雪花覆蓋的暗紅血跡,心裏沒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冷。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矩,繼母爲了自保,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掉一個人,哪怕他是她所謂的“親戚”,那些肮髒事也是受她指使才幹的。
這時,我忽然感覺到幾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抬頭一看,是剛才站在門口的幾個婆子和小廝。
以往,他們看我的時候,眼神裏滿是鄙夷和輕視。
可現在,那些鄙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怯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想想也是,我這個被扔在柴房裏的嫡小姐,不僅沒被沈富貴欺負,反而能憑借三言兩語,逼得主母棄車保帥,讓沈富貴落得個亂棍打死的下場。
但我心裏清楚,這些人的敬畏不過是暫時的。
春桃也感覺到了這些目光,但卻是往我身後躲了躲,手指攥緊了我的衣角。
沈富貴因我而死,繼母接下來的手段只會更狠,尤其是春桃的處境,恐怕會更加危險。
院子裏的血跡還沒被積雪完全蓋嚴,前廳裏的空氣依舊沉得讓人喘不過氣。
沈夢瑤還在小聲啜泣,繼母坐在椅子上,指尖絞着帕子,眼神時不時往我這邊瞟,滿是提防。
李涵放下茶碗,眉頭微蹙,似乎在琢磨這場風波該如何收尾才最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