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不高,卻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潑下,瞬間澆熄了溫寧皓的怒火。
也讓所有溫家人驚愕地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只見時硯不知何時已姿態閒適地靠在了門框上。
男人五官硬朗凌厲,眉眼疏淡,唇薄,漆黑沉冷的眼被前額碎發遮擋了些許。
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竟無人察覺。
時硯雙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裏,長腿交疊,微微歪着頭,面色沉鬱,眉眼間積的都是戾氣和陰翳。
正居高臨下地用一雙深邃的桃花眼睥睨着眼前這“一家親”的精彩場面,厭倦掀着眼皮,滿是嘲弄與寒意。
不悅的情緒都要從眼底溢出來了。
他的眸光在搖搖欲墜的溫寧蕤身上停留一瞬,隨即重新看向臉色驟變的溫柏年和溫夫人。
嘴角勾起沒什麼溫度的弧度,漆黑暗沉的眸色像刀子一樣,又冷又厲。
“溫總,溫夫人。”
時硯冷冷開口,陰惻惻地道:“你們溫家的家教,真是讓時某大開眼界。”
所有人都愣住了,整個門廳霎時一片寂靜。
溫柏年最先反應過來,臉上瞬間褪去了所有血色,震驚與難以置信交織,瞳孔都放大了兩分。
“時……時總?”
他當然認得時硯,時氏集團如今說一不二的掌權人。
這位在京港兩地都令人敬畏的年輕總裁,是溫家如今無論如何也攀附不了的存在。
他怎麼也沒料到,這位太子爺會突然出現在自家門廳。
溫寧蕤也沒想到時硯會跟過來。
她怔愣對上他冷淡的目光,指尖收緊低頭。
溫夫人臉都黑了,目光在時硯和臉色蒼白的溫寧蕤之間驚疑不定地掃視,保養得宜的面容有些難看。
顯然也無法理解這兩人怎會產生交集。
“……時硯?”
港城的那個時家太子爺?
溫寧薇更是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捂住了嘴,方才的刻薄氣焰蕩然無存,只剩下滿眼的驚惶。
溫寧皓脊背發涼,酒意被嚇醒了大半,指着溫寧蕤的手僵在半空。
收也不是,放也不是,臉色青白交錯。
溫柏年到底是見過風浪的,最快調整了表情。
雖然語氣仍是掩飾不住的驚異,但已努力擠出幾分熱絡謹慎的笑容:“時總,您怎麼突然大駕光臨?”
“這……這真是蓬蓽生輝,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他邊說邊快步上前,試圖打破這僵硬的氣氛。
時硯對溫家衆人的精彩變臉恍若未見。
男人慢條斯理地直起身,邁開長腿,幾步便走到了溫寧蕤身邊。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他伸出手臂,極其自然地攬住了溫寧蕤單薄而微顫的肩膀。
以完全占有的姿態,將她輕輕帶向自己身側。
溫寧蕤渾身一僵,想要躲避,卻被時硯有力的臂膀牢牢定住。
她仰起臉,看到他線條利落的下頜線以及凸起的喉結,心跳如擂鼓,一下又一下跳動。
卻奇異地感到一陣安全感。
外頭暮色籠罩而下,將男人輪廓分明的臉隱在陰影裏,顯得有些晦明難辨。
時硯薄唇微啓,吐出的字眼裹挾着凜冬寒霜,清晰地刮過在場之人每一張或驚惶或僵硬的臉:
“看來溫總這些年生意做得不怎麼樣,倒是把市井販夫那套掂斤播兩、待價而沽的看家本領,學了個十成十。”
溫柏年的笑容瞬間僵住,面色一滯。
只聽得時硯略一停頓,目光驟然轉冷,聲音也沉了下來。
一字一句,砸得溫家人面無人色。
“原本,茂茂念着你們那點所謂的養育之恩,不想把事情做絕,想着自己回來拿點東西,知會一聲也就罷了。”
“可我沒想到,我這剛過來,就聽見這麼一出好戲。”
他神色冷倦不耐,桀驁中帶着冷然,目光涼薄地逐一掃過噤若寒蟬的衆人,漆黑瞳孔似沉着寒潭涼玉。
有殺伐的冷意。
“——你們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對我時硯的太太指手畫腳,評頭論足?”
如果說一開始溫家人只是震驚,那麼現在,是徹底瞬間傻眼了。
“太……太太?”
溫柏年倒吸一口冷氣,震驚得無以復加。
溫夫人雖然極力維持鎮定,但微微收縮的瞳孔和瞬間抿緊的嘴唇,泄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其他溫家子女更是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知過了多久,溫柏年才喉嚨發幹地開口:“時總……”
“您、您是說,寧蕤她……?”
時硯仿佛很滿意他們震驚的反應,“沒錯。”
他牽着溫寧蕤的手,繼續用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慵懶語調說道:“茂茂現在是我的未婚妻。”
“我們剛剛在倫敦,已經達成了結婚的共識。”
溫寧蕤猛地轉頭看向男人,杏眼圓睜,呼吸都滯住了。
這男人,怎麼能如此面不改色……
掌心被他緊緊握着,燙得她手都發麻,心慌意亂。
“我今天來,就爲兩件事。”
時硯嗓音低沉從容,態度懶散又輕慢,“第一,茂茂的戶口本,現在,立刻拿來。”
“第二。”
時硯掀了掀眼皮,手還貼在溫寧蕤的腕上,指腹蹭了蹭她的皮膚,慢慢說:“人,我接走了。”
“從今天起,她是她,你們是你們。她溫寧蕤跟溫家,再無瓜葛。她欠你們的,以後由我時硯來替她還。”
“你們,給她提鞋都不配。”
男人說完,狹長的桃花眼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漆黑與令人心悸的冷冽。
“至於趙家?”
時硯嗤笑一聲,極盡輕蔑,“趙謙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跟我爭?”
“你們溫家想攀附趙家,是你們的事。但從今往後,把你們剛才那些不中聽的話,還有那些齷齪心思,都給我收幹淨了。”
“要是再讓我知道,有誰敢讓我的人受半點委屈……”
這未盡之言,比任何直接的威脅都更具壓迫感。
言盡於此,再沒什麼可說的。
溫家寬敞豪華的門廳裏,此刻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
方才還氣焰囂張的溫家子女,個個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而溫柏年和溫夫人,在極度的驚愕之後,算計復雜的眼神迅速交換。
眸中頓時浮現出絕處逢生的狂喜……
溫家,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