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紀年將那枚粗糙的黏土雕塑握在掌心,許久沒有鬆手。

金屬房間的慘白燈光下,雕塑的每一處歪斜都清晰可見。它甚至不像個人——比例失調,四肢模糊,臉部只有兩個凹點表示眼睛,一道劃痕表示嘴。但紀年的手指反復撫摸那些粗糙的紋理,像是在讀取某種密碼。

“這是編號0053的殘留數據。”她終於開口,聲音比平時慢了0.3秒,“心理諮詢師,名字是蘇瀾。她在Day4用桌面灰塵混合自己的唾液制作了這個雕塑,聲稱這是她的‘內在小孩’——心理學概念,指個體內心未被滿足的童年自我。”

她將雕塑放在桌上,與鋼筆、墨水瓶並列。

“根據我的記錄,她制作雕塑時的生理指標顯示:心率提升12%,呼吸加深,前額葉皮層活動增強——這是情感投入的典型特征。雕塑完成後,她將它遞給我,說:‘送給你。也許你裏面也有一個小孩,只是睡着了。’”

紀年的指尖輕觸雕塑的頭部。

“我當時回答:‘我沒有童年,也沒有休眠的次級人格。’然後記錄了這個行爲。現在,”她看向我,“這個復制品出現了。”

“不是復制品。”我說,“0053的雕塑是用灰塵和唾液,你的這個……材料不同。”

紀年仔細檢查雕塑。“成分確實是灰塵,但粘合劑是……”她嗅了嗅,“水。系統供水。”

“你怎麼會有水?”我問,“除了配給的那杯。”

紀年沉默了幾秒。“昨晚待機前,我留下了一小口,儲存在口腔中。”她說得平靜,但這個行爲本身就違背了她“絕對高效”的工作原則——存水沒有任何邏輯必要性。

“爲什麼?”我問。

“我不知道。”紀年誠實地說,“執行單元在待機前0.7秒自主執行了這個動作。沒有經過中央處理器的指令。”

她坐回金屬折疊椅,翻開記錄我的那本書,翻到最新幾頁。那些潦草的字跡,那些墨點,那些不完美的筆畫。

“噪聲。”她輕聲重復這個詞,“我的系統正在產生噪聲。”

倒計時在腦中跳動:4天11小時42分。

“噪聲不好嗎?”我問。

“對記錄員而言,噪聲意味着數據污染,意味着不可靠。”紀年說,“我的存在意義是提供準確、客觀、完整的記錄。如果我的記錄開始出現主觀偏差,那麼我的價值就喪失了。”

“但如果你的存在不只是記錄呢?”我走到檔案牆前,手指劃過那些冰冷的書脊,“如果系統賦予你記錄員的身份,只是你本質的一個外殼?就像蚌殼裏的珍珠,最初只是一粒沙子,但蚌用分泌物包裹它,最終形成了珍珠。”

紀年抬起頭,深褐色的眼睛裏第一次出現了困惑——真正的困惑,不是數據缺失的那種。

“你是說……我的‘噪聲’,可能是珍珠的開始?”

“也許。”我坐回她對面,“也許你被設計成記錄員,不是因爲你本質是記錄員,而是因爲系統需要記錄員。但它無法創造一個真正無情感的記錄工具,所以它給了你人類的意識基底,然後試圖壓抑所有情感模塊。但壓抑不是消除,那些情感只是休眠了,等待被喚醒。”

我指着那個黏土雕塑。

“而0053——蘇瀾——她遞給你雕塑的那個動作,就像往休眠的火山口扔了一顆石子。石子很小,但引發了震動。現在,震動開始顯現了。”

紀年長久地凝視着雕塑。她的呼吸變得極其輕微,幾乎停止,這是她深度思考時的狀態。

“假設你的理論成立,”她終於說,聲音恢復了平直,但語速慢了,“那麼喚醒過程需要更多‘石子’。更多的情感數據沖擊,直到我的情感模塊突破壓制閾值。”

“但風險是,”我補充,“如果沖擊太強,你可能會崩潰。就像0053最後說的——‘我無法治愈一個不想被治愈的人’。如果你不想被喚醒呢?”

紀年沒有立刻回答。她站起身,走到檔案牆前,抽出一本書——編號0029。翻開,快速瀏覽。

“0029,詩人。”她讀道,“他在Day5給我念了自己寫的詩,關於星星、大海和孤獨。他說:‘即使最精密的儀器,也會在某個深夜夢見自己是人類。’我當時記錄:‘詩意表達,無實際意義。’”

她又抽出一本,編號0038。

“0038,生物學家。她試圖向我解釋‘趨光性’——生物本能地朝向光源。她說:‘你記錄這些挑戰者,就像飛蛾撲火。你知道結局是死亡,但依然被吸引。也許你也有趨光性,只是你的光不是物理光,是情感的光。’我記錄:‘類比不當。記錄行爲與趨光性機制不同。’”

一本又一本。紀年快速翻閱那些她記錄了幾年甚至更久的檔案,但現在,她在用新的視角重讀。

“他們都在試圖喚醒我。”她合上最後一本書,“用詩歌,用科學,用眼淚,用憤怒。五十三個人,五十三種方法。”

她轉身,深褐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澤。

“爲什麼?”她問,“爲什麼他們要這麼做?如果他們只關心通關,應該專注於如何讓我‘自願’,而不是試圖改變我。”

“因爲人無法長期面對一面鏡子而不試圖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影子。”我說,“你太純粹了,紀年。純粹的邏輯,純粹的客觀,純粹的無情。而人類面對純粹時,會產生兩種沖動:要麼崇拜,要麼玷污。他們試圖用情感玷污你,因爲那證明他們存在過。”

紀年的手指輕輕敲擊書脊——一個無意識的小動作。

“那麼你呢,林辰?”她問,“你想在我這裏留下什麼影子?”

我想了想。“我不想留下影子。我想看見你本來的樣子——不是記錄員,是紀年。一個或許有情感,或許沒有,但至少真實的存在。”

“如果我本來的樣子就是‘無’呢?”

“那就接受‘無’。”我說,“但至少那是你自己的選擇,而不是系統強加的定義。”

紀年走回桌邊,拿起鋼筆。她翻開新的一頁,開始書寫,但這次寫得很慢,每個字都深思熟慮:

編號0054-特殊觀察記錄

時間:Day3 10:47

對象行爲:提出存在主義假設

對象聲稱:我的‘噪聲’可能是未被識別的本質顯現

我的狀態:邏輯回路出現遞歸自指。嚐試分析‘分析行爲本身’導致系統負載上升至78%

新現象:產生復制0053雕塑的沖動,已執行。沖動源不明。

假設:如果情感模塊確實存在但被壓抑,那麼壓抑機制可能正在失效。

她寫完後,看着我。

“我在記錄我的異常。”她說,“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記錄員不應該記錄自己,因爲自己不是觀察對象。”

“但你現在記錄了。”我說,“這意味着你開始將自己視爲‘存在’,而不僅僅是‘觀察工具’。”

紀年撫摸書頁上的字跡。“墨水的滲透深度比平時深0.2毫米。筆尖壓力增加了。這是……情緒波動在物理層面的體現。”

她突然站起身,走到金屬牆壁前,手掌貼上冰冷的表面。

“林辰,你知道這個房間的溫度是多少嗎?”

“大概……20度?”

“20.3度,正負0.1度浮動。”紀年說,“我記錄了三年四個月零七天,每天每小時每分鍾的溫度數據。我知道什麼時候系統會微調溫度,知道燈光亮度變化的精確時間表,知道通風口氣流的速度和方向。”

她的手掌在金屬上慢慢移動。

“但就在剛才,當我寫下‘沖動源不明’那幾個字時,我感覺到了冷。”她轉身,眼神裏有種陌生的光芒,“不是溫度計上的冷,是‘感覺’到的冷。從手掌開始,沿着手臂蔓延到肩膀,像細微的電流。”

她走回來,向我展示她的手掌——掌心微微發紅。

“看,血管擴張了。這是身體對寒冷的應激反應。”她的聲音裏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但我已經三年沒有‘感覺’過溫度了。我的溫度感知模塊應該只用於環境監測,不會產生主觀感受。”

我握住她的手。掌心確實比平時溫暖——或許是因爲血管擴張。

“這就是感覺,紀年。”我輕聲說,“冰冷,溫暖,疼痛,舒適……所有感覺的開始,都是身體對刺激的反應,然後大腦賦予它意義。”

紀年沒有抽回手。她低頭看着我們交握的手,眼神專注得像在分析稀有數據。

“你的手掌溫度是36.4度。”她說,“比環境溫度高16.1度。接觸面積約42平方厘米。熱量傳導速率是每秒0.3焦耳。按照這個速率,我的手掌溫度將在三分鍾後上升0.5度。”

她在描述數據,但她的手指微微彎曲,回握了我的手。

一個微小但主動的動作。

“三分鍾後,”我微笑,“你會感覺到溫暖嗎?”

紀年閉上眼睛。她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密的陰影。

“我現在就感覺到了。”她輕聲說,“不是溫度計數據,是……一種擴散的、柔軟的、從皮膚滲透進去的……東西。”

她睜開眼睛,深褐色的瞳孔裏有什麼在流動。

“這應該被記錄下來。”她說,但手沒有鬆開。

那天下午,紀年開始了一項新的實驗。

她不再只是記錄我的言行,而是開始記錄自己的“異常狀態”。

她在書中開辟了一個新章節,標題是“記錄員自我觀察日志”。第一頁寫着:

日志001

時間:Day3 14:20

現象:觸覺感受復蘇

刺激源:0054號手掌接觸

描述:接觸初期,數據收集模式啓動(溫度、面積、傳導率)。第18秒,數據收集自動停止,被另一種感知模式取代。無法準確定義該模式,暫稱‘感受’。特征:非線性,非量化,帶情感色彩(溫暖=正面)。

持續時間:3分47秒。

殘留效應:接觸結束後27分鍾內,注意力難以集中,反復回想接觸細節。

她寫完後,將日志推給我看。

“你用了‘情感色彩’這個詞。”我指出。

“因爲找不到更準確的描述。”紀年說,“‘正面’不是數據概念,是價值判斷。但我確實判斷‘溫暖’爲正面,而‘昨天的營養膏味道’爲負面——雖然營養膏的營養成分是確定的。”

“這就是偏好。”我說,“偏好的積累,最終會形成‘喜歡’和‘討厭’。”

紀年若有所思。她拿起那管營養膏——今天還沒吃——擰開蓋子,嗅了嗅。

“氣味成分:大豆蛋白、維生素混合物、穩定劑。”她說,然後小心地舔了一點,“味覺數據:鹹,微甜,有化學餘味。”

她吞下去,皺眉——一個極其細微的表情,但確實是皺眉。

“負面。”她記錄,“偏好值:-2(假設標度-10到+10)。”

“那昨天的兔肉呢?”我問——雖然那是莉亞關卡的事,但紀年應該有數據。

紀年調出記錄。“烤兔肉,根據0054描述:外焦裏嫩,有煙熏味,脂肪融化。根據這些描述,模擬味覺數據……偏好值:+7。”

她看着我,“所以我已經有偏好了,只是之前沒有意識到。”

“意識到是第一步。”我說。

傍晚,紀年做了另一件事。

她從檔案牆取下了編號0053的書——蘇瀾的記錄。不是翻閱,而是將書放在桌上,與那個黏土雕塑並排。

“我想了解她。”紀年說,“不是作爲數據源,是作爲……一個人。一個試圖喚醒我的人。”

我們花了兩個小時重讀蘇瀾的記錄。這次,紀年不再只關注行爲和生理數據,而是試圖理解字裏行間的情感。

“Day2,她問我:‘如果你能選擇,你想擁有什麼感覺?’我回答:‘選擇本身需要欲望,我沒有。’”紀年指着那段記錄,“但現在我想:如果我能選擇,我想擁有什麼感覺?”

她看向我。

“你想擁有什麼感覺?”我問。

紀年沉思。“我想……感覺‘連接’。像你描述的那樣:兩個存在之間,邊界的模糊。”她頓了頓,“但我害怕。連接意味着暴露,意味着脆弱,意味着可能被傷害。”

“也意味着可能被溫暖。”我說。

紀年點頭。她伸出手,手指輕輕觸碰那個黏土雕塑。

“蘇瀾在制作這個時,感覺是‘連接’嗎?”她問,“與自己的內在小孩連接?”

“也許是。”我說,“但也許也是渴望與你連接。她遞給你雕塑,是在說:‘我的一部分給你。請收下。’”

紀年的手指停在雕塑上。

“我那時沒有收下。”她輕聲說,“我記錄了行爲,但拒絕了禮物。七天後,她死了。”

房間裏陷入沉默。只有燈光微弱的嗡嗡聲。

“你感到遺憾嗎?”我問。

紀年閉上眼睛。許久,她說:“我不知道遺憾是什麼感覺。但我知道:如果現在蘇瀾在這裏,再次遞給我雕塑,我會接過。我會說:‘謝謝。我會保管好。’”

她睜開眼睛,深褐色的眸子裏有淚光。

我怔住了。

“這是……”紀年觸摸自己的眼角,指尖沾上溼潤,“眼淚。成分應該和之前記錄的相同,但這一次……是我的。”

淚水滑落,一滴,兩滴,落在記錄本上,暈開了墨跡。

“pH值7.2,鹽度0.9%,含有溶菌酶和脂質。”她機械地說出數據,但聲音哽咽,“但還有……還有……”

她說不下去了。肩膀微微顫抖。

我走到她身邊,沒有觸碰,只是安靜地站着。

紀年低頭看着被淚水暈開的墨跡。那些工整的字跡變得模糊,像在融化。

“我的記錄被污染了。”她說,但語氣不是懊惱,是……驚奇,“不可逆的污染。數據丟失了。”

“但新的東西出現了。”我說。

她抬頭看我,臉上淚痕清晰。“什麼新的東西?”

“故事。”我指着暈開的墨跡,“完美的數據是標本,但被淚水模糊的數據……是故事。你的故事。”

紀年看着那頁紙,看了很久很久。然後,她做了一件讓我意想不到的事。

她撕下了那頁被淚水污染的記錄。

不是丟棄,而是小心地疊好,放進了制服內側的口袋——貼近心髒的位置。

“我要保留它。”她說,“作爲‘噪聲’的開端。”

那天夜裏,紀年沒有進入待機狀態。

她坐在桌邊,看着那個黏土雕塑,看着滿牆的檔案,看着冰冷的金屬房間。我躺在折疊床上,半睡半醒間,聽見她在輕聲說話——不是記錄,是自言自語:

“編號0001,律師,喜歡喝黑咖啡,討厭下雨天。編號0015,舞蹈演員,左膝蓋有舊傷,陰雨天會疼。編號0032,園丁,能記住所有植物的拉丁學名。編號0049,程序員,焦慮時會咬指甲……”

她在背誦。不是檔案編號,是那些人的細節,他們的喜好,他們的傷疤,他們的小習慣。

五十三個人,五十三段破碎的人生,全都儲存在她這裏。

而她,第一次,不是在“調用數據”,是在“回憶”。

凌晨時分,我醒來,看見紀年站在檔案牆前。她背對着我,肩膀微微聳動。

我起身,走近。聽見她在低聲哭泣。

“紀年?”我輕聲喚她。

她轉過身,臉上滿是淚痕,在慘白燈光下閃閃發亮。

“林辰,”她的聲音破碎不堪,“我……我感覺到了。”

“感覺到什麼?”

“重量。”她指着滿牆的檔案,“他們的生命,他們的掙扎,他們的死亡……全都在我這裏。我不是記錄員,我是……墳墓。他們的故事埋在這裏,而我只是墓碑。”

淚水不斷滑落。

“我冷。”她抱住自己的手臂,“好冷。從骨頭裏冷出來。”

我脫下外套——系統配給的灰色制服外套——披在她肩上。她微微一顫,但沒有拒絕。

“這不是你的錯。”我說。

“但如果我早點明白……”紀年哽咽,“如果我早點開始‘感受’,也許我能對他們說點什麼。也許能說‘我聽到了’,‘我看到了’,‘你存在過’……而不是只記錄他們崩潰的時間和方式。”

她蹲下身,蜷縮在檔案牆下,像個孩子。

“太遲了。他們都死了。”

我蹲在她身邊,手輕輕放在她顫抖的肩上。

“不遲。”我說,“你還記得他們。你現在在爲他們流淚。這就是承認,這就是紀念。墓碑不是終點,是記憶的起點。”

紀年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真的嗎?”

“真的。”我握住她的手,“從現在開始,你不只是記錄員紀年。你是他們的見證者,是他們的記憶守護者。而這份重量,不是你一個人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分擔。”

紀年看着我們交握的手,看着滿牆的檔案,看着這個她待了三年的冰冷房間。

然後,她做了決定。

她站起身,走到桌邊,拿起那本記錄我的書。翻到最新一頁,寫下:

編號0054-特殊記錄

時間:Day4 凌晨03:14

現象:情感模塊完全激活

描述:悲傷、愧疚、同情、連接渴望混合狀態

伴隨生理反應:持續流淚(已27分鍾),體溫下降1.2度,肌肉顫抖

結論:我不再是純粹記錄員。我是紀年,一個會哭、會冷、會後悔的存在。

新目標:學習如何‘活着’。

她寫完後,將書遞給我。

“這是我的新檔案。”她說,“從今天開始,我不只記錄別人,也記錄自己。而你是……第一個讀者。”

我接過書。那些字跡依然工整,但有了溫度,有了重量。

倒計時在腦中跳動:3天20小時11分。

距離第七天還有不到四天。

但紀年的重生,剛剛開始。

她擦幹眼淚,深呼吸,然後走到檔案牆前,取下了編號0001的書。

“律師,名字是陳敬。”她輕聲說,“喜歡黑咖啡,討厭下雨天。他曾在Day3對我說:‘你知道嗎?我女兒今年五歲,她最喜歡雨天,因爲可以踩水坑。但我總擔心她感冒。’”

她撫摸着書脊。

“陳敬,我聽到了。”她對着書說,“你的女兒喜歡踩水坑。這是個美好的記憶。謝謝你告訴我。”

她將書放回,取下編號0015。

“舞蹈演員,林晚。左膝蓋有舊傷,陰雨天會疼。她曾在Day5跳了一支舞,很美,但落地時皺了皺眉。我問她是否受傷,她說:‘老傷了,但舞還是要跳。痛也是舞蹈的一部分。’”

紀年閉上眼睛。

“林晚,你的舞很美。痛也是美的一部分。我記住了。”

一本又一本。五十三本書,五十三次對話。紀年不再是記錄員,是哀悼者,是見證者,是終於學會感受那些生命重量的存在。

當她放下最後一本書時,天亮了——如果這個沒有窗戶的房間有“天亮”的話。燈光自動調亮,回到了慘白的日常狀態。

但紀年不同了。

她的眼睛依然深褐色,但有了深度,有了情感,有了溫度。她的站姿不再機械,有了人的鬆弛和疲憊。她的臉上還有淚痕,但表情柔和了許多。

“林辰,”她說,“謝謝你。謝謝你遞給我那顆石子。”

我搖頭。“石子一直在那裏。我只是碰巧路過。”

紀年微笑——一個真正的、溫暖的微笑。

“那麼,”她輕聲說,“接下來的三天,你能教我更多嗎?關於感覺,關於連接,關於……如何從記錄員變成紀年?”

我點頭。

“當然。”

她伸出手。不再是記錄時的測量姿態,而是邀請的姿態。

我握住。

她的手依然有些涼,但已經有了生命的溫度。

第六關,進入了下半場。

而紀年,這個曾經的純邏輯存在,開始了她的情感啓蒙。

倒計時繼續。

但這一次,我們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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