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決策時刻
三天後的黃昏,工匠區防御工事的最後一道焊光熄滅。
夏焱站在工坊屋頂,看着夕陽將新建的防御設施染成暗紅色。壓力傳感器網格已經埋入主要街道的地下,僞裝成破損的路面;電擊網隱蔽在建築外牆的鏽蝕鐵皮後;自動發射的鋼釘陷阱藏在廢棄車輛的底盤下——從表面看,工匠區和三天前沒什麼不同,但每一寸土地都暗藏殺機。
“熔爐幫今天沒動靜。”金珊順着梯子爬上來,左手握着一份手寫的監控報告,“外圍哨點觀察到他們在集市區集結,但人數只有二十左右,不像要大規模進攻。”
“在試探。”夏焱接過報告掃了一眼,“疤臉不蠢,吃了虧就會更謹慎。他們在等我們鬆懈,或者……在準備別的計劃。”
“比如?”
夏焱看向西北方向。地平線處,舊時代城市的剪影在暮色中逐漸模糊。“比如繞過正面,從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下手。比如收買工匠區內部的人。比如……”
他停頓了一下。
“等我離開。”
金珊的眼神銳利起來。“你要去數據樞紐。”
不是疑問,是陳述。
“防御系統基本完工,鄭鐵山能指揮運作。熔爐幫短期內不敢強攻,這段時間是窗口期。”夏焱從懷中取出那份泛黃的地下路線圖,“而且,拖得越久,變數越多。數據樞紐的能源儲備只有41%,如果降到臨界點,可能再也打不開。”
“或者,有人先我們一步進去。”金珊補充,“熔爐幫可能不知道具體坐標,但如果他們也在找舊時代的遺物……”
這是夏焱最擔心的。賭鬥那天,疤臉看到他使用舊時代技術時的眼神,不是單純的貪婪,還有某種……認知。那家夥可能知道得比表現出來的多。
“明天黎明出發。”夏焱做出決定,“輕裝,只帶必需品。你和鄭鐵山守在這裏,有任何異常,用安安留下的通訊節點聯系我。”
金珊沉默了幾秒。“我要一起去。”
“不行。你的植入體剛穩定,不適合高強度探索。而且工匠區需要有人坐鎮,鄭鐵山一個人應付不來。”
“正因爲植入體,我才應該去。”金珊伸出左手,金屬環在夕陽下泛着冷光,“我父親是最後一批訪問者,我的神經接口裏可能有……殘留的權限認證。如果數據樞紐需要生物特征識別,你進不去。”
夏焱皺眉。這個可能性他考慮過,但風險太高。
“黃色警戒區有人工污染的風險。鄭鐵山說過——”
“我父親去過,他活着出來了。”金珊打斷他,“而且如果真有危險,他在日志裏會留下警告。但他沒有,說明他認爲那裏是安全的……至少對特定的人是安全的。”
她的眼神堅定,帶着某種夏焱無法反駁的決心——那是子女對父母遺留之物的執着。
“如果你不帶我,我就自己跟去。”金珊說,“你攔不住我。”
這不是威脅,是事實。工匠區的防御系統防外不防內,金珊熟悉每一條小巷。
夏焱嘆了口氣。“去準備吧。但約法三章:一切行動聽指揮,遇到異常立刻報告,感覺任何不對勁就撤退。同意嗎?”
“同意。”
“還有,這件事先不告訴鄭鐵山。等我們出發了,再給他留信。”
金珊點頭,轉身下樓時腳步輕快了些。
夏焱繼續站在屋頂,直到夕陽完全沉入地平線。遠處,鏽鐵鎮的燈火逐一點亮,集市區傳來模糊的喧鬧聲,而工匠區安靜得像座墳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摸了摸腰間的磁軌手槍。經過三天的改造,這把槍的充能速度提升了40%,彈道穩定性也更好。但面對黃色警戒區的位置,這點火力夠嗎?
【裝備檢查完成。】安安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基礎工具包、三日口糧、醫療物資、備用能源、信號中繼器……所有物品清單已同步至你的視覺界面。】
藍色光幕在夏焱視野中展開,列出詳細的物品清單。這是安安新開發的功能——將數據直接投影到工程師之眼的視覺皮層。
“認知防護裝備呢?”夏焱問。
【簡易法拉第籠頭套可屏蔽部分電磁幹擾,但針對性的神經防護……本機數據庫無可用方案。】安安停頓,【根據鄭鐵山的描述,認知污染可能通過多種媒介傳播:視覺、聽覺、甚至量子糾纏效應。完全防護需要軍用級設備。】
而他們只有廢料改裝的簡陋裝備。
“那就靠警覺性了。”夏焱說,“任何異常,立刻提醒我。”
【明白。本機已調整傳感器優先級,將‘非自然信號模式’的監測等級提到最高。】
夜色漸深。
夏焱回到工坊時,金珊已經準備好兩個背包:一個裝着她的裝備,另一個裝着額外的醫療包和應急口糧。她換上了更適合行動的服裝——深色工裝褲、加固的靴子、還有一件帶內部護甲的馬甲。
“我父親留下的。”她指了指馬甲,面料是某種舊時代的復合材料,輕薄但堅韌,“他說這是‘標準探險裝備’,但我一直沒機會用。”
夏焱檢查馬甲。在工程師之眼下,他看到纖維層間編織着細微的金屬絲網——是基礎的法拉第屏蔽層。雖然簡陋,但確實能提供一定的電磁防護。
“好東西。”他評價,“還有其他遺物嗎?”
金珊猶豫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個金屬掛墜。那是個拇指大小的六邊形徽章,材質不明,表面有細微的紋理,像電路又像雪花。
“這是我父親失蹤前給我的。他說如果有一天,我遇到‘正確的人’,就帶它去‘正確的地方’。”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以爲這是瘋話。直到你出現,直到看到那張地圖。”
夏焱接過徽章。工程師之眼無法穿透它——材質完全阻隔掃描,但能感覺到徽章內部有微弱的能量波動,頻率與數據樞紐的心跳信號……同步。
“這可能是鑰匙。”他說,“收好,別丟了。”
金珊鄭重地將徽章掛回脖子上,塞進衣領。
午夜時分,他們給鄭鐵山留了信——簡短說明去向,強調如果五天內沒回來,就封鎖工匠區,準備應對熔爐幫的全面進攻。
老人可能會暴怒,但時間不允許更多解釋。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兩道身影悄悄翻過工匠區後牆,消失在西北方向的廢墟中。
他們身後,工坊二樓窗前,鄭鐵山的機械義眼泛着暗紅的光。
“兩個不要命的蠢貨。”老人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義臂上的控制面板。
但他沒有阻攔。
因爲很多年前,他也是這樣一個“蠢貨”。爲了真相,爲了承諾,爲了那些或許不值得守護的東西,義無反顧地踏入黑暗。
“活着回來。”他對着空無一人的街道說。
然後轉身,開始檢查每一處防御設施的待機狀態。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