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匕見。
陳木心中明了,知道對方這是在用舉薦作爲籌碼,逼着他去桑葉村賣命。
卻也正中自己下懷。
無論是妖物還是鬼怪,都能提供壽元。
既然桑葉村鬧得這麼凶,想必盤踞在那的東西不會太弱。
若是能斬殺,那可以掠奪的壽元豈不是……
陳木還未開口,身後便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是劉子明。
這個剛剛還倒地哀嚎的青年不知何時已經爬了起來。
仍舊捂着小腹,臉色依舊蒼白,卻強撐着拽了拽陳木衣袖。
一下,兩下。
力道不重,但意味分明,別去。
陳木看了他一眼,神色微緩。
這個瘦猴,方才爲了幫他說話,被王班頭打了個半死,自己都顧不過來了,還在提醒他。
雖然爲人懦弱了些,倒也是個可交之人。
“我去。”
陳木斬釘截鐵開口,劉子明猛地抬頭,眼中染上了幾分驚恐與不解,扯他衣袖的手指都在微微發顫。
許長澤眼中閃過一抹得意,還沒等他象征性地說幾句場面話,陳木又補充道。
“但我有個條件。”
陳木伸手指向身邊的劉子明,“我要他和我一起去。”
“啊?!”
劉子明一驚,瞬間嚇得魂飛魄散,腿一軟,這下是真的癱在地上起不來了。
許長澤微微挑眉,眼珠一轉,痛快地答應了。
“準,劉子明,即日起你便協助陳木處理桑葉村妖患,若有推諉,即按瀆職罪論處!”
陳木不再多言,對着許長澤拱了拱手,轉身大步出了縣衙。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門口,劉子明才如夢初醒,哀嚎一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完了……這下完了……”
他兀自癱坐在地,嘴裏念念有詞:“這個煞星,我白當好心一場,白當好心一場啊……”
王班頭見陳木已然走遠,臉上囂張之氣漸顯,走過去居高臨下看着他,唇角掛着冷笑。
“爛猴崽子,還愣着幹什麼?你的好兄弟已經走遠了,還不快快跟上去協助辦案?”
劉子明抬頭,心裏一陣絕望,但也清楚自己沒得選。
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周旋其中已是不易,這下只能由着人揉圓搓扁。
掙扎着爬起來,也顧不得塵土滿身,便踉踉蹌蹌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刀尖上。
望着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許長澤和王班頭對了個眼神,默契地離開了大堂。
此時縣衙大堂才炸開了鍋,幾個差役湊在一起,七嘴八舌。
“成了!他真的就翻了翻書,閉了眼,不到一炷香時間,那身法就練到圓滿……”
“你們看沒看到那殘影?八道!我的天呐,之前偷看許大人練也才化出三道!”
“想不到我雲夢城竟然出來這等天才!哼,我早就看班頭不順眼了,仗着自己是……”
“住嘴!不要命了?!”
一個年紀稍長的差役環視四周,壓低了聲音,止住了衆人的議論,隨即搖頭嘆息。
“大才、天才又能怎麼樣?桑葉村那地方,去了就是個死!”
衆人看他,紛紛噤了聲。
“你們知道之前那五個人都是怎麼死的嗎?”
“有的只剩了一張人皮,有的用自己腸子上了吊,還有的,被發現的時候碎成了幾百塊,造孽呦!”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感覺後脊發涼。
“這還不是最邪的!”另一個年輕點的差役插嘴。
“去年,有個遊方道士路過,聽說是有道行的,就在村裏住了一晚,第二天就瘋了!嘴裏還一直念叨什麼鬼吃魂,妖吃肉……”
“鬼吃魂,妖吃肉?”
“對!妖怪食人血肉,厲鬼吸人魂魄,兩者共生,互爲表裏,把人啃個幹幹淨淨!”
老差役止了話頭,卻沒人再接話,妖鬼互生,去那種地方,和送死沒有任何區別。
“陳木他……”終是有人沉不住氣,“他再天才,最多也就是個入道境的武者吧?那東西他能對付?”
沒人回答,但所有人心裏都有了答案。
“可惜了,這麼年輕,又是頂好的資質……”
議論漸止,每個人都清楚,他們的縣太爺可不是個能容人的主。
陳木展現的天賦越驚人,許長澤就越不會讓他活着回來。
況且,這個天才還不聽話。
……
縣衙內堂。
許長澤端起白玉茶盞,撇了撇浮沫,慢條斯理地吸溜一口。
茶是好茶,雨前龍井,茶香沁脾,只可惜到自己手上時茶包上沾了血。
王班頭諂媚地站在身後,殷勤爲他打着扇,還不忘挑撥。
“姐夫,那小子,就真那麼讓他去了?我看這人腦後反骨,不是能爲您安生效力的人。”
許長澤瞥他一眼,砰地一聲放下茶盞,蓋碗傾斜,濺出些許熱茶。
“不然呢?一炷香練一門功,《太保橫練》《神虛步》雙雙圓滿,這種資質,別說小小一個雲夢城,就是放眼整個天下,也少之又少。”
王班頭咽了口唾沫,小心問道:“那,姐夫的意思是,真要舉薦他?”
“舉薦?”許長澤笑了笑,眼中卻無半分笑意。
“舉薦上去,上面會派人下來,盤查根底來歷,若是清白,便會重點培養,傾注資源。”
“不出幾年,此子定有一番成就,成爲一方人物。”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像條狡黠的毒蛇。
“可那份成就,與我無關。此人今日在大堂如何行事,你也看到了。目無尊卑,全憑一己好惡。”
“他若得勢,第一件事,你說他會做什麼?”
王班頭愣住,想起今日自己索賄不成便構陷對方,想起對方詈罵許長澤偏聽偏信,有眼無珠。
還有那柄長劍,直直刺向自己咽喉的長劍。
今日自己的縣太爺姐夫尚且能阻攔一時,等他獨步天下之時,恐怕就是自己魂斷之日!
許長澤也不等他回答,把玩着茶蓋,眼神深邃。
“天才這東西,有,是好事。但不由自己掌控的天才,可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尤其是……一開始就站在對立面的天才。”
王班頭感覺自己冷汗滴了下來,冷冷開口,聲音發幹,卻透着狠毒。
許長澤點頭,旋即兩人目光交匯,相視一笑,同時出聲。
“所以……咱就不能讓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