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普敦，上午九點二十五分。
CST發射場主控制室，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幕牆，在控制台表面投下長長的光影。屏幕上滾動着各種數據：燃料儲罐壓力穩定，發射台結構溫度正常，天氣監測顯示未來四十八小時符合發射條件。如果忽略那些看不見的鬥爭，今天本應是按部就班準備發射的普通一天。
薩姆·恩格索坐在燃料系統控制台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他面前擺着一個普通的黑色U盤，裏面裝着足以讓發射推遲數周的破壞程序。九點半，他將把這個U盤插入控制系統，啓動所謂的“壓力測試”——實際上是一次精心設計的過壓事故。
九點二十八分。
控制室的門滑開，亨德裏克走進來，身後跟着墓碑——仍然以“雅各布·德·維利耶”的身份，穿着CST的安全顧問制服。托馬斯在另一側的控制台前假裝檢查數據，實際上隨時準備提供掩護。
“一切正常嗎，薩姆？”亨德裏克用平常的語氣問。
“正常，主管。”恩格索的聲音有些緊張，“壓力測試十點開始，我正在做最後準備。”
“很好。哦對了，”亨德裏克像是突然想起，“技術部那邊需要你籤一份設備校準確認單，昨天就該交的。能現在去處理一下嗎？就幾分鍾。”
恩格索看了一眼時間——九點二十九分。“測試快開始了，能不能稍後——”
控制台上的電話響了。
恩格索愣了一秒，看向來電顯示：開普敦市立醫院，急診部。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可能是緊急情況，”亨德裏克說，“接吧。”
恩格索顫抖着拿起話筒。“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帶着哭腔和喘息：“薩姆……是我……我在醫院……胸口好痛……醫生說可能是心髒病……你能來嗎？求求你……”
聲音逼真到連亨德裏克都差點相信了。蜘蛛的語音合成技術配上了從恩格索妻子社交媒體視頻中提取的聲紋特征，再加上實時加入的呼吸雜音和背景醫院環境音——這是完美的僞造。
“艾拉？天啊，你等等，我馬上——”恩格索猛地站起身，但隨即意識到自己正在值班，“不，我在工作，測試馬上……”
“薩姆，我害怕……”僞造的聲音繼續，“醫生說需要家屬籤字……我不敢一個人……我們的孩子還小……”
恩格索的臉扭曲了。他在職業道德和家庭責任之間掙扎，但恐懼占了上風。
“主管，”他轉向亨德裏克，聲音絕望，“我妻子在醫院，可能是心髒病，我——”
“去吧，”亨德裏克立刻說，“家人第一。測試我們可以推遲，或者讓托馬斯暫時代理。”
“但U盤裏的程序……”
“給我吧，我幫你操作。”亨德裏克伸出手，“你知道密碼吧？”
恩格索猶豫了一瞬。他的目光在亨德裏克、U盤、電話之間遊移。電話那頭又傳來一聲壓抑的呻吟。
“密碼……是Delta-Seven-Alpha-Tango，”他最終說，“插入後會自動運行。但需要我在場確認——”
“我們會處理。快去。”亨德裏克接過U盤，“保持聯系，告訴我們情況。”
恩格索幾乎沖出了控制室。門關上的瞬間，托馬斯立刻鎖上了門。
“兩到三分鍾，”墓碑說，已經走到控制台前，“他可能會在外面打電話確認。”
亨德裏克將U盤交給墓碑。墓碑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相同的U盤——外觀、品牌、甚至磨損痕跡都一模一樣，只有內部內容不同。這是凱瑟琳連夜準備的：程序界面完全相同，也會顯示執行“壓力測試”，但實際上只會在系統中創建一個虛擬的故障日志，而不對任何物理設備進行操作。
交換過程只用了十秒。墓碑將真U盤收進靜電屏蔽袋，假的插入控制台USB接口。
屏幕彈出密碼輸入框。墓碑輸入“Delta-Seven-Alpha-Tango”。
進度條開始移動：“正在加載壓力測試協議……驗證系統狀態……準備執行倒計時：15:00。”
“成功了，”托馬斯盯着監控屏幕，“恩格索在停車場，正在打電話。看起來是在確認妻子是否真的在醫院。”
“蜘蛛那邊準備好了嗎？”亨德裏克問。
“準備好了，”凱瑟琳的聲音從墓碑的骨傳導耳機傳來，“已經入侵了市立醫院的電話系統，任何從恩格索號碼打來的查詢都會被轉接到我們的模擬應答系統。他會聽到‘範·倫斯堡女士正在接受檢查，請家屬盡快到來’的錄音。”
“能維持多久？”
“最多十五分鍾。之後總機會發現異常。”
“足夠。”
控制室內，倒計時繼續：14:23...14:22...
突然，主屏幕彈出一個紅色警告：“檢測到控制系統異常訪問請求。來源：外部網絡，IP地址屏蔽。”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麼情況？”托馬斯緊張地問。
凱瑟琳的聲音立刻響起：“有人在嚐試遠程訪問燃料控制系統——不是我們的人。來源經過多次跳轉，最終信號源……來自歐洲，可能是德國。”
“三角動力學的人，”墓碑說，“他們可能在監視測試進展，或者想確保萬無一失，準備雙保險。”
“能阻止嗎？”
“正在嚐試……”凱瑟琳快速操作，“但他們使用了高級權限證書，看起來像是CST技術總監級別的訪問權。等等——證書屬於安德森，那個技術總監。”
“他被收買了？”
“或者被脅迫。我正在追蹤他的終端位置……在開普敦市區，一家酒店。他不在公司，這本身就異常。”
倒計時還在繼續：12:47...12:46...
“他們想遠程執行什麼命令？”墓碑問。
“正在解析……是一個緊急停止指令，會鎖死所有燃料閥門，需要物理重置才能解除。如果執行，燃料系統將完全癱瘓，至少需要二十四小時修復。”
“阻止它。”
“嚐試攔截……不行，他們的證書優先級太高。唯一的辦法是物理斷開控制系統的外部網絡連接。”
托馬斯立刻看向控制台背面。“這裏有網絡交換機，但斷開會影響整個控制室的通訊，包括與發射台和其他系統的連接。”
“斷開多久？”
“重新啓動和同步需要……三分鍾。”
倒計時：11:15...11:14...
“他們會在倒計時結束前執行命令嗎？”亨德裏克問。
“不一定，”凱瑟琳分析，“遠程命令可能設定在測試開始時刻執行，與U盤程序同步。但他們也可能隨時手動觸發。”
墓碑做出決定。“斷開網絡。現在。”
托馬斯蹲下身，找到交換機的電源線，猛地拔掉。
控制室內，一半的屏幕瞬間變黑，另一半閃爍後顯示“網絡連接中斷”。警報聲響起，但只是低級別的通訊故障警告。
倒計時仍在繼續——這是本地程序，不依賴網絡：10:03...10:02...
“網絡已斷開，”凱瑟琳確認，“外部訪問中斷。但他們現在知道我們在幹預了。”
“能追蹤到安德森的具體位置嗎？”
“酒店房間號已確定：桌灣酒店，17樓，1704房。需要通知當地警方嗎？”
“警方可能已經被滲透，”墓碑說，“我們需要自己處理。”
倒計時：08:15...08:14...
控制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不是恩格索——他應該還沒回來。
“誰？”亨德裏克問。
“安保巡邏，檢查通訊故障。”外面的聲音。
亨德裏克看了眼監控——兩個穿着安保制服的人站在門外，表情嚴肅。
“托馬斯，你去應付，就說在進行系統維護，暫時通訊中斷。”墓碑低聲說，“亨德裏克，你繼續監控測試。我需要聯系團隊。”
托馬斯開門走出去，與安保人員交談。墓碑迅速通過量子通信聯系陳昊。
“情況更新：恩格索已支開，U盤已替換。但發現三角動力學通過技術總監安德森的權限嚐試遠程破壞。已物理斷開網絡，但對方已察覺。安德森在桌灣酒店1704房，可能被控制或收買。”
陳昊的回復迅速：“凱瑟琳已通知我。我們需要做出選擇：是專注於保護測試和發射，還是主動出擊處理安德森這個威脅。”
“建議分兵。我繼續確保測試無害完成，同時派另一組人前往酒店。如果安德森是被脅迫的，我們可以解救他並獲取情報。如果是自願的……我們需要證據。”
“同意。我會讓蜘蛛協調當地資源。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墓碑思考着。團隊中除了他，只有亨德裏克和托馬斯有行動能力，但他們必須在現場維持掩護。
“需要外部支援，”他說，“可靠的本地人員。”
“老周聯系了他在開普敦的堂兄，”陳昊說，“有個叫‘獅子’的安保團隊，專爲華人社區提供保護服務。他們可靠，但不便宜。”
“費用？”
“五萬美元，預付一半。任務：進入酒店房間，控制安德森，獲取所有設備和數據，安全撤離。”
“批準。立刻安排。”
“已經在進行。他們預計四十五分鍾內到達酒店。你需要提供實時情報支持。”
“凱瑟琳可以做到。”墓碑切換通訊，“凱瑟琳，聽到嗎？”
“收到。已接管桌灣酒店的監控系統，正在觀察1704房。熱成像顯示房間內有兩個人，一個坐着（可能是安德森），一個站着（可能看守）。窗戶封閉，窗簾拉上。走廊有兩個不明身份的人在巡邏，可能也是他們的人。”
“把實時畫面傳輸給‘獅子’團隊。”
“正在建立安全連接。另外，檢測到房間內有活躍的衛星通訊設備——他們在與外界保持聯系。”
倒計時：05:00...04:59...
控制室外，托馬斯還在與安保人員周旋。亨德裏克走過來低聲說：“恩格索回來了，在停車場打電話，看起來確認了妻子沒事。他馬上會回來。”
“我們需要讓他相信測試‘正常進行’但‘意外失敗了’。”墓碑說，“凱瑟琳，準備好虛假的故障報告了嗎？”
“已生成。數據會顯示在壓力測試進行到73%時，一個壓力傳感器異常，觸發自動安全停機。沒有實際損害，但按規程需要二十四小時調查。”
“足夠推遲發射了。”
“但如果他們要求檢查傳感器——”
“那個傳感器我會‘意外’弄壞，”托馬斯推門進來，安保人員已經離開，“物理損壞，無法立即修復。他們會相信是設備老化。”
“完美。”墓碑看了眼倒計時：03:15...03:14...
控制室的門再次打開，恩格索沖進來，臉色蒼白但稍微鎮定。“艾拉沒事了，是誤診，恐慌發作。測試怎麼樣了？”
“正要開始，”亨德裏克指着屏幕，“你趕上了關鍵部分。”
恩格索盯着屏幕，看着倒計時歸零，程序啓動，模擬的壓力曲線開始爬升。一切看起來正常。
“壓力測試進行中，”托馬斯念着數據，“當前壓力：45%額定值……60%……73%——”
警報突然響起。
屏幕變紅：“警告：PSE-7壓力傳感器異常。讀數超出安全閾值。啓動緊急停機程序。”
所有控制閥顯示關閉狀態，燃料流動停止。
“什麼？”恩格索沖到控制台前，“不可能，那個傳感器上周剛校準過！”
“數據顯示異常，”托馬斯調出日志，“測試中止。按規程，需要至少二十四小時調查和修復。”
恩格索的臉色變了——不是失望，而是恐慌。他知道三角動力學的人在等結果，如果測試只是“意外中止”而不是“成功破壞”，他們不會滿意。
“我們立刻檢查傳感器，”他說，“也許只是數據錯誤——”
“已經派人去了，”亨德裏克平靜地說，“但如果是硬件故障，我們需要從倉庫調備件。最快也要明天下午。”
倒計時歸零。測試“失敗”了。
恩格索的手機震動。他看了一眼，臉色更加難看。
“我去打個電話。”他快步走出控制室。
“他在聯系他們，”墓碑低聲說，“托馬斯，去‘檢查’那個傳感器，確保它看起來確實壞了。”
“明白。”
控制室裏只剩下亨德裏克和墓碑。量子通信裏傳來凱瑟琳的更新：“‘獅子’團隊已到達酒店，正在準備行動。他們需要三分鍾清理走廊的巡邏人員。”
“提供實時指引，”墓碑說，“另外，監控恩格索的通話，如果可能的話。”
“正在嚐試……通話加密了，但信號源確認：撥打的是德國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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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灣酒店，十七樓。
“獅子”團隊的四個人穿着酒店維修工制服，推着工具車走在走廊裏。他們的耳機裏傳來凱瑟琳的聲音：“前方右側，兩個目標。一個在消防門旁，一個在自動售貨機前。都有武器隱蔽。”
隊長——一個叫邁克的前南非特種部隊成員——做了個手勢。兩人走向消防門，兩人走向售貨機。
“水管檢查，抱歉讓一下。”靠近消防門的人說，同時手裏的工具包“不小心”掉在地上，工具散落。
消防門旁的看守下意識低頭去看，下一秒就被電擊槍擊中頸部，無聲倒下。售貨機前的看守剛反應過來，也被同樣的方式制服。
“走廊清理。房間門有電子鎖和物理鏈鎖，需要破門工具。”
“使用低頻共振破拆器，”凱瑟琳指導，“噪音小，三秒可破。注意，房間內兩人，坐着的在左側靠窗位置，站着的在門後右側。”
邁克在門上安裝設備，啓動。低沉的震動聲響起，門鎖內部的機械結構在特定頻率下共振，三秒後“咔嗒”一聲解鎖。
門被猛地推開。
房間內的站着的人反應很快，伸手掏槍，但邁克的電擊槍先到。那人抽搐着倒下。
坐在窗邊的安德森——CST的技術總監——瞪大眼睛，但沒有反抗。他面前的筆記本電腦開着，屏幕上顯示着CST控制系統的遠程訪問界面。
“別傷害我，”他顫抖着說，“我是被迫的。”
邁克迅速控制現場，檢查倒下的兩人。“都是歐洲人，有武器和加密通訊設備。這個，”他指向安德森的筆記本電腦，“還在傳輸數據。”
“立刻關閉所有設備，”凱瑟琳命令，“拔出電池，不要正常關機，可能有數據自毀程序。”
邁克照做。然後他開始收集所有電子設備：三台手機，兩台筆記本電腦，一個衛星通訊終端，幾個U盤。
“安德森先生，能走嗎？”他問。
“能……但我妻子，他們在約翰內斯堡控制了我妻子，如果我不配合——”
“我們知道了。先離開這裏，我們會處理。”
團隊帶着安德森和所有設備迅速撤離。整個行動用時不到五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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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點，開普敦安全屋。
安德森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一杯熱茶，還在發抖。墓碑坐在對面，沒有穿制服，以真實身份出現。
“從頭開始說，”墓碑平靜地說，“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聯系的？他們要求你做什麼？”
安德森深吸一口氣。“三周前，我在柏林參加一個航天技術會議。會後有個晚宴，幾個‘投資者’找到我，說對CST感興趣。我以爲只是普通的商業接觸……但第二天，我接到電話，說我妻子在約翰內斯堡購物時‘遇到了一些麻煩’。他們發來了照片，她在停車場被兩個男人圍着，看起來很害怕。”
“他們威脅如果我不合作，就傷害她？”
“不是直接傷害，而是……讓她卷入一些‘法律問題’。僞造證據，說她攜帶違禁品。她會被逮捕，審判會拖延，名聲會毀掉。”安德森的聲音裏充滿痛苦，“我別無選擇。他們說只要我提供一些‘技術支持’，確保發射‘因技術原因延遲’，我妻子就會安全，而且我會得到一筆錢。”
“什麼技術支持？”
“最初只是提供一些非敏感的技術參數。但一周前，他們要求我提供高級訪問權限的證書。昨天，他們命令我遠程執行緊急停止指令，在壓力測試期間徹底鎖死燃料系統。”
“你知道這會導致什麼後果嗎？”
“知道……但不知道全部。”安德森低下頭，“他們說這只是爲了‘商業競爭’，有競爭對手希望CST失敗。我以爲最多就是經濟損失……”
墓碑看了眼單向玻璃——玻璃後面，陳昊、凱瑟琳和蜘蛛正在觀察。凱瑟琳剛剛完成了對查獲設備的初步分析。
“他不是完全在撒謊，”凱瑟琳通過耳機告訴墓碑，“但他的隱瞞了一部分。我們恢復了他筆記本電腦的部分刪除數據：他與三角動力化的通訊記錄顯示，他知道‘守望者’組織的存在，也知道延遲發射有政治目的，不只是商業競爭。”
墓碑轉向安德森。“你知道‘守望者’嗎？”
安德森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不知道具體——”
“你知道。”墓碑打斷他，“你也知道三角動力學在爲誰工作。現在，如果你想保護你的妻子，需要完全說實話。因爲我們可能是唯一能真正幫助她的人。”
沉默持續了半分鍾。安德森最終抬起頭，眼神絕望。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他們在利用我阻止私人太空項目。我知道這涉及國家利益和地緣政治。但我真的沒有選擇……我妻子是無辜的。”
“她現在在哪裏？”
“在約翰內斯堡的家裏，但有兩個人一直在附近監視。我每天早中晚要發特定代碼短信確認合作，如果沒發，或者發錯，他們就會行動。”
“今天的代碼發了嗎？”
“發了。測試‘失敗’後，我發了‘Tango-Seven’，意思是‘計劃A失敗，但發射已延遲’。”
“他們回應了嗎？”
“還沒有。通常要等幾小時。”
墓碑站起身。“我們會保護你的妻子。但你需要繼續配合。接下來二十四小時，按他們的要求行動，但內容由我們提供。明白嗎？”
“明白……但你們真的能保護她嗎？這些人……很有資源。”
“我們也有。”墓碑說，“現在休息一下。需要的時候我們會叫你。”
他離開房間，進入隔壁的監控室。
陳昊正在看凱瑟琳的分析報告。“三角動力學和‘守望者’組織比我們想象的更深入。安德森的設備裏有加密文件，部分破解後顯示，他們不僅想延遲這次發射，還想在CST內部長期植入影響力，控制未來的發射計劃。”
“更大的圖謀。”墓碑總結。
“是的。但這也給了我們機會。”陳昊調出一份計劃草案，“如果我們能反過來利用安德森這個渠道，向‘守望者’傳遞精心設計的虛假信息，我們不僅能保護這次發射，還能在未來獲得持續的情報優勢。”
“風險是，如果被發現，安德森和他的妻子……”
“所以我們同時執行物理保護。”陳昊說，“老周的堂兄在約翰內斯堡有些人脈，可以安排一支可靠的安保團隊，今晚就將安德森的妻子轉移到安全地點，並制造她‘因家庭緊急事由突然出國’的假象。‘守望者’組織會懷疑，但無法立即驗證。”
“需要安德森配合演戲。”
“他會配合的，爲了妻子。”陳昊轉向凱瑟琳，“那些查獲的設備，能用來反向追蹤嗎？”
“已經在嚐試。三角動力化的通訊使用了高級加密和跳轉，但他們的衛星終端有一個特點：每次連接都會向同一個德國地面站握手。如果我們能模擬那個終端，也許能建立反向通道。”
“多大概率？”
“初步分析，40%。需要更多時間研究設備固件。”
“那就繼續。”陳昊看了眼時間，“現在重點是：燃料系統的‘故障’已經制造成功，發射正式延遲二十四小時。但這在我們的計劃內——我們本來就需要在真實發射前完成ATS-B-7系統的欺騙操作。時間窗口是……”
“明天凌晨四點，”凱瑟琳接上，“ATS-B-7的環境基線采集啓動時間。我們需要在那之前的五分鍾內，完成所有參數模擬，讓它相信發射已經發生。”
“設備都到位了嗎？”
“奧地利的振動設備一小時前到達，以色列的光學僞裝設備正在安裝，瑞士的氣象幹擾設備……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
“他們的工程師堅持要現場監督，但因爲籤證問題無法入境。我們答應遠程視頻監督，但現在他們要求實時傳輸原始數據，驗證設備使用符合合同。”
“這有風險嗎？他們會不會發現我們在模擬火箭發射？”
“如果我們控制數據傳輸的內容，風險可控。但需要精細操作。”
陳昊思考着。“答應他們，但使用延遲和選擇性過濾。只傳輸不敏感的部分數據，同時僞造他們需要的驗證數據。”
“明白。另外，約翰通過斯特拉頓公司轉達：如果需要，他可以提供一些‘特殊材料’，用於增強欺騙的真實性。”
“什麼材料？”
“未具體說明，只說‘環境籤名數據庫’，包含了過去二十年全球主要火箭發射時的完整環境數據記錄。如果有那個，我們可以精確復制特定型號火箭發射的‘指紋’。”
“條件呢？”
“未提及。可能是在成功後談判。”
陳昊走到窗邊，看着開普敦的午後陽光。“告訴約翰，我們需要那個數據庫。作爲交換，我們可以在成功後，提供關於‘守望者’組織在CST內部滲透的完整報告。”
“他會接受嗎？”
“他會。因爲這份報告對他和他的盟友來說，價值可能超過數據庫。”陳昊轉身，“現在，我們需要爲明天凌晨的行動做最後準備。墓碑，你負責現場協調。凱瑟琳，你負責技術監控和數據僞造。蜘蛛，你負責幹擾和反監控。老周負責後勤和資金。我……負責應對意外。”
“意外？”蜘蛛問。
“在這種復雜度的行動中，意外不是可能發生，是必然發生。”陳昊平靜地說，“我們需要準備好，當計劃A失敗時，有B、C、D方案。深潛到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不是如何避免問題，而是如何解決問題。”
團隊各自開始準備。陳昊獨自留在監控室，調出所有行動節點的狀態圖。
屏幕上，幾十個光點代表人員、設備、通訊鏈路、監控系統。它們連接成一個復雜網絡，每個節點都可能出錯，每個連接都可能斷裂。
而他需要確保，即使某些節點失效，系統整體仍然能達成目標。
這比金融市場的風險模型復雜得多。在金融市場，變量雖然多，但本質是數字遊戲。在這裏，變量是人、是技術、是自然條件、是不可預測的對手反應。
但他選擇的這條路。
他關閉狀態圖，打開一份新文檔，開始起草給“全球可持續發展基金會”的提案初稿。
無論明天凌晨的行動成功與否，他都需要爲下一步做準備。
因爲在這個遊戲中，停止前進就意味着被淘汰。
深潛還在繼續。
但至少現在，他們有了更清晰的路線圖。
和更強大的裝備。
以及，最重要的——一個開始信任彼此的團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