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姜沅音就入了女學。
姜止正與蘇霽禾坐在窗邊抄書,不過抄了小半個時辰就面面相覷。
這也太多了些!
“手疼……”
蘇霽禾噘嘴:“早知道還不如挨幾下手板,左右都是手廢了,怎麼廢都一樣。”
姜止也活動了一下手腕,眼珠子一轉:“不如咱們找個人幫着抄?”
“你瘋了?”蘇霽禾瞪圓了眼睛:“掌院是什麼目力,她可是會對照筆跡,一一來查的!”
“說的也是……”姜止嘆了口氣:“我也不想抄廢了手,再挨上幾手板,那可虧大發了。”
蘇霽禾喚人添茶:“還是清醒一下,慢慢抄吧!”
姜止撇嘴,還是不忿:“早知道該備着會仿摹筆跡的女使才是。”
“我家裏有,只是……母親肯定不會讓她來的。”
蘇霽禾低頭繼續抄書。
恰在此時,外頭有人來稟,姜家大小姐來探望妹妹,請姜止回自己屋子,要親自督促妹妹抄書。
姜止“哎呀”一聲,爬起來就往外跑,“壞了壞了,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一個晚上的功夫就被阿姐知道了,小郡主,我先回了啊——”
女使取了書簡,緊跟其後。
姜沅音果真在姜止的屋子裏坐着,見姜止氣喘籲籲的跑回來,輕飄飄抬了眼,“闖禍都闖到外面來了?”
“阿姐——”
姜止皺起來臉,苦兮兮撒嬌:“有人使詐!”
姜沅音搖頭,嘆了口氣,擱下茶杯:“早有預料!”
她起身,拉過姜止,讓人在窗前支起書案,“我與你一同抄。”
旁人仿寫可能被看的出來,可倚着姜沅音的才學,自是能仿的天衣無縫。
姜止眼睛一亮,頓時笑眯眯起來,“我就知道,長姐最好了!”
姜沅音作爲長女,自小被培養的知書識禮,聰慧端莊,又對這個妹妹多有憐惜,姜止回來的這一年多裏,極是縱着姜止,也給她收拾了不少爛攤子。
姜止曾聽姜沅音與父親起過爭執,姜崇實認爲,倚着姜止的性子早晚得闖出禍事,需得多加約束,可姜沅音卻覺得姜止本性不壞,又歷經劫難,多些疼愛縱容才是真的,至於平日言行,慢慢引導便是。
縱使上一世,姜止也是極喜歡姜沅音的,只可惜世事難料,姜沅音嫁人之後出了事,生死相隔,兩人再未見到過。
神思一晃,筆下就出了錯。
姜止撇撇嘴,這一頁都快抄完了,不想重抄。
幹脆用墨汁塗掉,畫個腦袋和四肢,加工成一只小王八。
這麼多頁,就一個字,不至於看得出來吧!
姜止笑眯眯歪頭,繼續抄。
姜沅音仿她的字跡,都比她抄的快,一面抄,一面問詢她昨夜發生之事。
“小郡主性子直爽,最經不起挑釁,着了道,才先動手的。”
“我上午還讓了楊纖月一遭,算作示好,她不至於晚上就找茬,我覺得她是受人挑唆。”
姜止頭都不抬,認認真真的抄書。
活了兩輩子,她這一手字實在不算好看,醜的跟鬼畫符一樣。
上輩子還被商闋嘲笑好久,後面也是受他指點,才寫的稍稍好一些。
可到底是年少空過那樣長的一段時間,自啓蒙習字,中間斷開,未曾一直練下去,再怎麼彌補,也是缺些什麼。
姜沅音間隙裏抬眼,看了一眼自家妹妹,有點意外:“與楊纖月交好的人裏,大都是趨炎附勢之輩,家中父兄職位低,才想着另攀了路子,要不就是不受寵的庶女,沒什麼倚仗,見楊家得寵,又有戰功,才來攀附。”
小丫頭比以前要沉着許多。
“阿姐,你覺得四妹妹秉性如何?”
姜沅音一怔,“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你懷疑她?”
姜止穩穩的抄書,頭都不抬:“我回來的時間不長,跟她接觸也不多,就隱約覺得她平時總在自己院子裏不出門,低調又毫無存在感,偶爾遇見也是怯怯的一副害羞模樣,怎麼能跟楊纖月那麼張揚的人攪到一處?”
“長姐,楊纖月這個人性子直白,腦子長的也不多,太容易被人挑撥,但這個挑撥她的人——”
姜沅音抬頭,定定的望着姜止,眼神裏含着嘆息和贊賞,仿佛重新認識她一樣。
“我知道了,我會查一下這件事。”
兩人一面抄書,一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姜沅音也聽說了夜裏商闋出面的事,問了幾句,又得知了姜止第一日就把人家的屋頂拆了,忍不住撫額嘆氣。
“久久,你這闖禍的毛病啊——”
姜止噘嘴:“他罰我燒水,我不小心睡着了,所以把他的壺底燒穿了,所以阿姐,你那有沒有拿得出手、可以賠禮的茶壺?”
姜沅音:“……”
頭痛頭痛,委實頭痛。
午後靜謐,難得太陽好一些,撒在身上,曬得人暖洋洋的。
商闕沒睡多久,咳得昏昏沉沉,幾乎躺不下,只能靠着休息一會兒,突然間,他察覺外頭有些異動,好看的眉眼倏爾聚起銳利,袖中利刃頃刻欲出。
可突然間,腦海裏晃過那個屋頂的破洞。
他嘆了口氣,坐起身:“出來。”
窗口頓時探進一顆笑眯眯的小腦袋。
商闕掩着唇,咳得急了些,眯着眼打量那個丫頭。
背上扛了什麼?這麼大一個包袱?
“我可以進來嗎?”
小丫頭還挺有禮貌,半個身子趴在窗戶上,小心翼翼的,好像護着包袱裏的東西,眨巴着眼睛等商闋回答。
商闕掀了掀眼皮,撫着胸口,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怎麼不走門?”
姜止麻利的用輕功翻進來,“吭哧哼哧”將包袱裏的東西放在桌上,一一拆開。
“大人有午睡的習慣,走門會吵着大人的。”
這話說的商闕嘴角直抽。
他還是覺得翻窗更吵,還容易被他誤傷。
隨手披了一件外袍,商闋起身,走到桌前坐下來。
“都是些什麼?”
姜止笑眯眯的將東西一一擺出來。
商闕目光掠過去,好看的眉頭又不由自主皺起來。
茶壺?
一連串的茶壺?
一共十只,不僅顏色各異,形狀也是各不相同,更甚於還有一個——
他抬手拎起來,左右端詳片刻,眼裏的嫌棄顯露無疑:“你確定這不是……便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