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更衣區,空氣比外面的消毒水味還要凝重幾分。
“周院長,您沒瘋吧?”護士長劉紅梅攔在換衣櫃前,一雙吊梢眼銳利地盯着葉蓁,滿臉都是不可思議,“讓她主刀?一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黃毛丫頭?她有醫師執照嗎?她成年了嗎?”
劉紅梅是這家醫院的老資格,跟過的大小手術上百台,最看不起的就是沒本事還想走後門的關系戶。
周海院長急得直搓手:“老劉!人命關天,別耽誤時間!”
葉蓁沒理會這番爭執。她自顧自地走到洗手池邊,擰開水龍頭,拿起皂刷,開始以一種近乎刻板的標準,執行外科術前洗手程序。從指尖到手肘,每一寸皮膚,每一個角度,不多不少,精準無誤。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帶着一種機械般的美感,瞬間讓吵嚷的劉紅梅噤了聲。
這是內行才能看出的門道。光這一手,就比院裏許多毛手毛腳的年輕醫生強了不知多少倍。
洗完手,葉蓁用無菌巾擦幹,舉着雙手,目光冷冷地掃過劉紅梅:“病人腹腔積血估測超過2000毫升,血壓持續下降,距離失血性休克還有三分鍾。”
她頓了頓,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你,負責?”
三個字,像三把冰錐,直直釘進劉紅梅的心口。她臉色一白,下意識地讓開了路。
葉蓁目不斜視地走進手術室。
“滴——滴——滴——”
無影燈驟然亮起,照得人睜不開眼。心電監護儀尖銳的警報聲,像死神的催命符。
“血壓80/50,還在掉!”
“血氧飽和度下降到85%!”
麻醉師的聲音裏透着焦急。
“一助準備,開腹!”葉蓁的聲音冷靜得像冰。
站在她對面的一助,是外科副主任王建國,四十出頭,經驗豐富,此刻也是滿臉不信任。他本是這台手術的第一人選,卻被院長硬生生按下來,給一個丫頭片子當副手,心裏窩着一團火。
“知道了。”他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腹腔打開的瞬間,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血,如同打開了閥門的消防栓,洶涌地從腹腔深處噴涌而出,瞬間染紅了整個術野,根本看不清髒器結構。
“完了!肝動脈破了!”王建國驚呼一聲,手裏的吸引器根本來不及吸,視野一片模糊,“快!紗布!壓迫止血!”
“來不及了。”
葉蓁吐出三個字。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她做出了一個瘋狂的舉動。
她甚至沒等吸引器吸淨積血,左手直接探入那片血泊之中,手指在溫熱粘稠的血液裏快速探尋、觸摸、感知。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監護儀“滴滴滴”的催命聲。
這是在幹什麼?盲操?在腹腔大出血的情況下進行盲視野操作?這簡直是拿病人的命在開玩笑!
王建國眼睛都瞪圓了,剛想吼出“你瘋了”,就看到葉蓁的右手閃電般遞出,聲音短促有力:“止血鉗。”
器械護士下意識遞上。
“咔噠。”
一聲輕微的金屬閉合聲,在死寂的手術室裏格外清晰。
奇跡發生了。
那股洶涌的血流,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扼住,驟然停止。剛剛還如同紅色噴泉的術野,迅速變得清晰起來。
王建國僵在原地,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他看清了,那把止血鉗精準無誤地夾住了正在瘋狂飆血的肝固有動脈分支,分毫不差。
三秒。
從伸手到止血,只用了三秒。
整個手術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震撼地看着那個身形單薄、眼神卻銳利如鷹的女孩。
“愣着幹什麼?吸引器。”葉蓁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帶着一絲不耐。
“哦……哦!”王建國如夢初醒,連忙拿起吸引器開始清理積血。他再看向葉蓁時,眼神裏已經沒了輕視,只剩下濃濃的駭然與敬畏。
“肝右葉不規則撕裂,創緣不齊,部分組織失活。”葉蓁一邊探查,一邊快速下達指令,“準備輸血。王副主任,準備肝髒清創縫合。”
“好……好!”王建國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拿起持針器,準備用自己最擅長的“8字縫合”來處理。
“不行。”葉蓁看也沒看他,直接否決,“創面太大,8字縫合耗時太長,病人等不起。用改良連續鎖邊縫合。”
“什麼……連續鎖邊?”王建國懵了,這個名詞他只在國外的文獻上模糊看到過,國內根本沒人會!
葉蓁沒時間解釋。
“看着。”
她接過持針器,穿針引線,動作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那根小小的縫合針在她指尖仿佛有了生命,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在破裂的肝髒邊緣飛舞。一針疊一針,綿密而規整,既保證了縫合強度,又最大限度地減少了組織損傷。
王建國徹底看傻了。
這哪裏是手術,這簡直是藝術!
他從最初的不服,到中途的驚駭,再到現在,已經徹底變成了崇拜。他默默地退後半步,把自己從“一助”的位置,降級成了一個單純的“遞剪刀工具人”,眼神死死盯着葉蓁的雙手,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手術進行到尾聲,就在葉蓁準備縫合脾髒時,意外再次發生。
“滴——滴——滴——嗶——”
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一聲長鳴,屏幕上原本規律的波形,瞬間變成了一團雜亂無章的狂草。
“室顫!病人室顫了!”麻醉師的聲音都在發抖。
“除顫儀!200焦耳!準備!”葉蓁的聲音依舊冷靜,沒有一絲波瀾。
充電,放電!
病人的身體猛地一彈,但屏幕上的波形依舊混亂。
“300焦耳!”
再次電擊,無效!
“準備開胸!腎上腺素1毫克靜推!”葉蓁扔掉手裏的器械,拿起一把手術刀,沒有半分猶豫,直接劃開了病人的胸骨。
她扔掉刀,將戴着無菌手套的雙手,直接伸進了病人的胸腔,握住了那顆已經停止有效搏動的心髒。
一下,兩下,三下……
她閉上眼,仿佛在感受着那顆心髒最細微的顫動,用一種恒定而充滿力量的節奏,進行着胸內心髒按壓。
那雙握慣了精細手術刀的手,此刻,正托舉着一個戰士的生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術室裏靜得能聽到汗水滴落的聲音。
“滴……滴……滴……”
突然,監護儀屏幕上,那團雜亂的波形,奇跡般地跳回了規律的竇性心律。
活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也跟着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葉蓁緩緩抽出手,手套上沾滿了鮮血,但她那身綠色的手術衣,從始至終,連內層都沒沾染一絲污漬。
她平靜地完成最後的縫合,剪斷最後一根線頭。
“手術結束。”
她摘下被汗水浸溼的口罩,露出一張清冷絕豔卻略帶疲憊的臉,對已經看呆了的周海院長和一衆醫護人員淡淡道:“送ICU,密切觀察尿量和引流情況。”
說完,她轉身,走向手術室大門。
觀察室裏,周海院長激動地一把打翻了手裏的搪瓷茶杯,滾燙的茶水灑了一手都毫無知覺。
“奇跡!這是醫學奇跡!”
“轟——”
手術室厚重的大門,被人從裏面推開。
門外,走廊上。
趙天成和林婉並肩站着,他們已經等了快兩個小時了。
林婉臉上帶着若有似無的擔憂,實則心裏早已樂開了花。這麼久沒出來,肯定是人死在台上了。
趙天成更是嘴角噙着一絲冷笑,準備好了最刻薄的嘲諷。他要親眼看着葉蓁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被周院長罵得狗血淋頭。
看到葉蓁出來,趙天成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葉蓁,怎麼樣?把人治死了吧?我就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箭步沖上前的身影打斷了。
周海院長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樣,不顧一切地沖到葉蓁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激動得發顫:
“葉醫生!你……你創造了我們761醫院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