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嶼辰高大的身影帶着山雨欲來的沉重壓迫感,幾步便跨到了休息床邊。他俯視着剛剛蘇醒、臉色慘白如紙、眼神中充滿驚惶與絕望的林星語。那雙深潭般的眼眸裏,翻涌的暴戾怒火如同冰層下壓抑的熔岩,幾乎要將她吞噬。

林星語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她看到了!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憤怒!完了……他什麼都知道了……她成了毀滅項目的幫凶,他絕不會放過她!恐懼讓她本能地瑟縮了一下,想往後躲,卻渾身無力,只能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最後的審判。

“U盤……定位器……”她聽到自己幹澀破碎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帶着垂死掙扎般的辯解,“我……我不知道……周倩說……采樣……”巨大的恐懼讓她語無倫次。

預想中的雷霆之怒並未降臨。

一聲冰冷、壓抑着極致怒火的嗤笑在她頭頂響起。

“采樣?”江嶼辰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裹着冰碴,“周倩讓你送進來的,是引爆平靜模型的開關!”

林星語猛地睜開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引爆……開關?不是竊取數據?!

所以……所以“平靜”模型的崩潰,不是因爲U盤本身做了什麼,而是因爲它發出的信號……引爆了早已埋好的炸彈?!

巨大的震驚瞬間沖垮了恐懼!她不是主犯?她只是個被利用來送“開關”的棋子?!

“有人……”江嶼辰的聲音冰冷徹骨,帶着洞悉一切的銳利鋒芒,他微微俯身,那雙翻涌着熔岩的眼睛逼視着她,距離近得她能感受到他呼吸間清冽的鬆針氣息和壓抑的怒火,“……在你之前,就已經在核心模型裏埋下了邏輯炸彈。目標,就是摧毀平靜模型。那個U盤,只是一個特定的信號接收器。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在插入接口、暴露位置的同時,發出那個特定的脈沖信號,告訴潛伏的炸彈——開關到了,引爆!”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將那個精心設計的雙重陷阱一層層剝開,露出裏面猙獰的真相。

“而你,”江嶼辰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針,死死鎖定林星語眼中每一絲細微的變化,“被周倩脅迫,成了那個把引爆開關親手送進核心區的……完美工具。”他刻意加重了“完美工具”四個字,帶着冰冷的諷刺。

工具……棋子……

林星語渾身冰冷,巨大的屈辱感和後怕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原來如此!從頭到尾,她都只是別人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被周倩威脅,被幕後黑手利用!她自以爲是的“將計就計”,恰恰落入了別人更深的圈套!差一點……差一點她就成了毀滅項目的千古罪人!

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混合着恐懼、屈辱、後怕和劫後餘生的復雜情緒,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卻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周倩……”她哽咽着,聲音破碎,“是她……威脅我……她撿到了那張紙……背面……你寫的……”

“僞參數區。誘餌架構。勿動。”江嶼辰替她說了出來,語氣平淡,卻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那張紙,是我故意流出去的誘餌。我在等,等誰會對它感興趣。等誰……會忍不住去碰那個勿動的禁區。”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只是沒想到,釣上來的魚,會用這種方式碰。”

林星語的心猛地一沉。誘餌……他果然是在設局!他什麼都知道!他甚至預料到會有人對那張紙下手!而自己,陰差陽錯地,成了他局中一個計劃外的、差點毀了棋盤的……意外?

這個認知讓她更加無地自容。

“周倩背後是誰?”江嶼辰直起身,不再看她,聲音恢復了那種慣常的冰冷平穩,但壓抑的怒火如同實質般在空氣中彌漫。他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操作,調取着所有相關的訪問日志、監控記錄。

“我……我不知道……”林星語搖頭,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她只說要……平靜模型的數據……接口頻率……閾值範圍……”她努力回憶着咖啡館裏周倩的話,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

“平靜模型……”江嶼辰盯着光屏,眼神幽深,“是星軌情感映射體系中最基礎、也最關鍵的錨點。它負責穩定佩戴者的基礎情緒狀態,是所有其他情感模型疊加和變化的基石。摧毀它,整個情感映射體系就會像失去地基的高樓,隨時可能崩塌。”他轉過身,目光再次投向林星語,帶着審視,“幕後的人,目標很明確。他要的不是數據,是破壞。破壞項目的根基。”

破壞根基……林星語倒吸一口涼氣。這遠比竊取數據更惡毒!

“陸鳴!”江嶼辰沉聲命令。

一直守在隔間門口、聽得心驚膽戰的陸鳴立刻應聲:“江哥!”

“三件事。”

“第一,立刻回溯植入邏輯炸彈的時間窗口!鎖定所有在此期間擁有核心模型高級寫入權限的人員名單!包括臨時權限和代理權限!”

“第二,全面分析那個定位脈沖信號的編碼特征和發射源指向!我需要它可能的接收端範圍!”

“第三,封鎖消息。對外宣稱是系統壓力測試中意外觸發的保護性宕機。平靜模型受損情況列爲最高機密,嚴禁外泄!”

“明白!”陸鳴神色凝重,立刻沖到自己的終端前開始操作,手指在鍵盤上敲出密集的聲響。

江嶼辰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星語身上,那翻涌的熔岩似乎暫時被冰封,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冰冷和審視。“至於你,”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籤署保密協議時,附加條款第七條。”

林星語茫然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着他。附加條款第七條?她當時緊張得要命,根本沒仔細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

“凡因個人過失或故意行爲,導致項目核心數據、設備或模型遭受重大損失或泄露者,”江嶼辰一字一頓,清晰地復述,冰冷的字句如同判決書,“項目組有權追償一切損失,並保留追究其法律責任的權利。”

法律責任!追償損失!

林星語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雖然她是被利用的棋子,但U盤確實是她親手插進去的!這個“過失”……足以讓她萬劫不復!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吞沒。她完了。學業,前途,設計夢想……一切都毀了。

“不過,”江嶼辰話鋒一轉,深潭般的眼眸微微眯起,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鑑於你主觀上並非故意破壞,且作爲誘餌接觸者,客觀上爲鎖定潛在威脅提供了……意外線索。”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你的顧問身份暫時保留。”

林星語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保留?她還能留下?

“但,”江嶼辰的聲音陡然轉冷,帶着不容置疑的強勢,“從此刻起,你的所有行爲,必須在我的絕對監控之下。你權限內的所有終端操作,將受到實時記錄和審查。禁止與周倩或任何可疑人員接觸。你的任務只有一個——”他指向主控光屏上那個黯淡的、代表受損“平靜”模型的區域,“協助陸鳴,利用你的破碎與重組思路,在現有框架下,嚐試重構平靜模型的基礎視覺映射邏輯。這是你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

將功贖罪!在嚴密監控下,參與修復被她(間接)毀掉的核心模型!

林星語的心髒在絕望的谷底,被這突如其來的、苛刻卻帶着一絲生機的要求,猛地攥緊!她看着光屏上那片黯淡的區域,仿佛看到了自己搖搖欲墜的未來。她能行嗎?在江嶼辰冰冷的注視下?在隨時可能被追責的恐懼中?

一股強烈的、不甘就此沉淪的倔強,混合着對幕後黑手的憤怒,猛地從心底竄起!

“我……我接受!”她聽到自己嘶啞卻異常堅定的聲音響起。

江嶼辰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復雜難辨,最終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陸鳴會給你開放受限的模型參數接口。現在,收拾好你自己。”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開了隔間,背影依舊冷硬如冰雕。

林星語強撐着虛軟的身體坐起來,擦幹眼淚。陸鳴給她端來一杯溫水,眼神裏帶着同情和一絲鼓勵:“林顧問,喝點水吧。江哥他……壓力也很大。那個邏輯炸彈埋得太深了,差點……”

林星語點點頭,接過水杯,指尖冰涼。她知道,江嶼辰承受的壓力遠大於她。項目核心被毀,幕後黑手潛伏,他必須力挽狂瀾。

她回到自己的臨時工位(就在陸鳴旁邊,顯然是爲了方便監控),打開光屏。權限確實被嚴格限制了,只能看到“平靜”模型受損區域的基礎參數和結構框架,以及……一個極其簡陋的、代表原有視覺映射的灰色方塊——它現在是一片代表“缺失”的刺目紅色。

破碎與重組……如何用這個思路,去修復一個被“炸毀”的情感基石?

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拿出速寫本。鉛筆在紙上無意識地劃動,勾勒着代表平靜的、緩慢旋轉的碎片……但原有的框架被破壞,如同斷壁殘垣,該如何重建?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流逝。陸鳴在一旁緊張地回溯數據,鍵盤聲密集。江嶼辰在主控台前,身影如同凝固的冰山,只有手指在光屏上偶爾移動,散發出冰冷的威壓。

突然,陸鳴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江哥!找到了!”

江嶼辰和林星語同時抬頭看去。

陸鳴指着自己光屏上一條被高亮標記的、極其隱蔽的訪問日志,聲音帶着震驚和難以置信:“邏輯炸彈的植入時間……是上周五凌晨3點47分!訪問權限……權限代碼是……是您的臨時應急密鑰(Gamma級)生成的僞裝指令流!

僞裝指令流?!利用江嶼辰自己的最高權限密鑰做掩護?!

江嶼辰的瞳孔驟然收縮!周身的氣壓瞬間降至冰點!深潭般的眼眸中,那被冰封的熔岩仿佛再次沸騰,爆發出駭人的光芒!他猛地一步跨到陸鳴的終端前,銳利的目光死死鎖定那條日志!

“權限源……指向哪裏?”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帶着毀滅性的寒意。

陸鳴的手指在顫抖,快速敲擊鍵盤追蹤源頭。光屏上代表權限溯源的幽藍色光路飛速延伸、跳躍,穿過層層虛擬節點……最終,停在了一個極其特殊的、標記着星海大學最高級別安保等級的校外加密接入點!

接入點的代號,赫然顯示着:

【Zephyr Research Hub - Secure Terminal 7】

(西風研究所 - 安全終端7)

“西風研究所?!”陸鳴失聲驚呼,臉色煞白,“那不是……那不是江氏集團旗下的……”

陸鳴的話戛然而止,因爲他看到了江嶼辰的表情。

江嶼辰盯着那個代號,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如同被最信任的人從背後捅了一刀!那深潭般的眼眸中,翻涌的已不僅僅是暴怒的熔岩,而是……一種混合着震驚、難以置信、以及深入骨髓的……冰冷徹骨的……背叛!

他的拳頭,在身側無聲地攥緊,指節因爲用力而發出可怕的“咔吧”聲,手背上青筋暴起!

林星語遠遠看着江嶼辰那從未有過的、近乎失態的冰冷震怒和深可見骨的傷痛,一股寒意瞬間竄遍全身。西風研究所……江氏集團……難道……幕後黑手,來自……江家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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