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邊境小城的看守所裏,空氣潮溼而凝重。林雪在兩名女警的陪同下,穿過長長的走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上。盛霆深堅持要陪同,但被警方拒絕,只能在看守所外焦急等待。

會見室的鐵門哐當一聲打開。陳軒坐在桌對面,手上戴着鐐銬,往日的光鮮不再,但眼中仍帶着那種令林雪作嘔的傲慢與算計。

“終於來了,我親愛的‘妹妹’。”陳軒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或者我該說,同父異母的妹妹?”

林雪強壓住內心的震動,冷靜地坐下:“我沒有時間聽你胡說八道。如果你有什麼想說的,現在就說。”

陳軒輕笑:“這麼着急?不想知道爲什麼父親——我們的父親——那麼恨你母親,卻又想要掌控你嗎?”

林雪面無表情:“如果你只是想編故事...”

“1978年,陳建國下鄉知青時,認識了你母親林婉如。”陳軒打斷她,語氣突然變得尖銳,“兩人相愛,但陳家堅決反對。父親被迫返城,接受家族安排的婚姻——也就是我母親。”

林雪的手在桌下微微握緊,但臉上不動聲色。

“父親本以爲這段情就此結束,直到多年後他才知道,林婉如當時已經懷了他的孩子。”陳軒盯着林雪的眼睛,“那個孩子就是你。”

會見室裏靜得能聽到呼吸聲。林雪感到一陣眩暈,但強迫自己保持冷靜:“證據呢?”

陳軒冷笑:“你以爲父親爲什麼那麼執着於‘霓裳’設計圖?不僅僅是因爲它們的價值,更是因爲它們是他和你母親愛情的見證!他恨林婉如拒絕他,恨她帶着他的孩子嫁給別人,更恨她寧願死也不向他屈服!”

林雪想起母親日記中的片段,那些模糊的暗示突然有了新的意義。但她仍然不敢完全相信陳軒的話。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爲什麼現在告訴我這些?”林雪銳利地問。

陳軒的眼神變得瘋狂:“因爲我要你和我一樣痛苦!知道自己是仇人的女兒,知道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我要你餘生都活在這個陰影下!”

就在這時,會見室的門被推開,一位中年警官走進來:“林小姐,很抱歉打斷。我們剛剛接到通知,DNA檢測結果出來了。”

林雪怔住:“什麼DNA檢測?”

警官疑惑地看她一眼:“不是您要求對比您和陳建國的DNA樣本嗎?結果顯示,你們確實是生物學父女關系。”

如同五雷轟頂,林雪僵在原地。原來盛霆深背着她安排了DNA檢測,而陳軒說的竟然是真的!

陳軒爆發出瘋狂的大笑:“看吧!我沒說謊!我們都是那個男人的孩子,都是他野心的犧牲品!”

林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看守所的。外面的陽光刺眼,她卻感到渾身冰冷。盛霆深急忙迎上來,看到她蒼白的臉色,立即明白了一切。

“你早就知道了?”林雪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盛霆深愧疚地點頭:“我只是懷疑...陳建國對你異常的執着,那些老員工的只言片語...但我不能確定,所以...”

林雪推開他伸來的手,獨自走向車子。世界在她眼中變得模糊而不真實。二十多年的認知被徹底顛覆,她一直追尋的仇人竟然是自己的生父!而那個她以爲拋棄她們的父親,其實是母親爲了保護她而選擇的善良男人。

回程的飛機上,林雪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雲海。盛霆深尊重她的沉默,只是偶爾擔憂地看她一眼。

降落後,林雪突然開口:“帶我去見陳建國。”

監獄會見室裏,陳建國看起來老了許多,但眼神中的銳利不減。見到林雪,他露出一絲復雜的表情。

“你知道了。”這是他的第一句話,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林雪直視着他:“爲什麼?既然我是你的女兒,爲什麼那樣對媽媽?那樣對我?”

陳建國沉默良久,終於開口:“因爲我恨她。恨她寧願死也不肯回到我身邊,恨她把我的女兒交給別人撫養,恨她讓‘霓裳’成爲對抗我的武器。”

他的聲音中有一種扭曲的痛苦:“那些設計是我和她愛情的見證!她無權獨占!而你——你本該是我的繼承人,卻站在我的對立面!”

林雪感到一陣惡心:“所以你害死了她?就因爲那可笑的占有欲?”

“意外!”陳建國突然激動起來,“那只是個意外!我只是想嚇唬她,讓她交出設計圖和你的撫養權!沒想到她寧死不屈...”

林雪站起身,眼中含着淚卻毫不退縮:“你不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那個教會我善良與勇敢的人,不是你這種自私的怪物。”

她轉身離開,不再回頭看那個給她生命的男人。

走出監獄,林雪對盛霆深說:“帶我去個地方。”

母親的墓前,林雪獻上一束白菊。微風拂過,花瓣輕輕顫動,仿佛母親的回應。

“媽媽,我終於明白了。”她輕聲說,“你爲了保護我,付出了那麼多。現在輪到我來保護你留下的美好了。”

她跪在墓前,淚水終於落下,但不是悲傷的淚,而是釋然與決心的淚。

當晚,林雪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她召集了核心團隊,宣布成立“婉如基金會”,致力於保護傳統工藝和支持女性設計師。基金會的第一筆資金來自她個人積蓄和“霓裳”部分收益。

“這不僅是爲了紀念我的母親,更是爲了延續她的理念——真正的美來自於創造而非占有。”林雪在發布會上宣布。

這一舉動贏得了業界廣泛贊譽,甚至連一些原本對林雪持保留態度的公司元老也開始轉變看法。

與此同時,林雪開始悄悄籌備自己的獨立品牌。她深知,雖然現在在陳氏地位穩固,但真正實現設計理念的自由,還需要屬於自己的平台。

在一個周末的下午,林雪約周瑾喝茶。在靜謐的茶室中,她坦誠了自己的計劃。

周瑾聽後沉默片刻,然後笑了:“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婉如的女兒,怎麼可能永遠寄人籬下?”

“您不生氣?”林雪驚訝地問。

“當然不。”周瑾爲她斟茶,“事實上,我打算提前退休,加入你的基金會做顧問。陳氏已經步入正軌,是時候交給年輕人了。”

兩人詳談甚久,從品牌定位到人才招募,從資金籌措到市場策略。周瑾的經驗和人脈對林雪來說是無價之寶。

分別時,周瑾鄭重地說:“你母親會爲你驕傲的。不是因爲你成功了,而是因爲你沒有讓仇恨吞噬自己,而是選擇了創造與傳承。”

隨着林雪在陳氏的地位日益穩固,她開始推行一系列改革:建立透明的決策機制,重用有才華的年輕人,加大對原創設計和傳統工藝的投入。

這些改革並非一帆風順。保守派系暗中阻撓,甚至有人散布謠言,說林雪在爲“跳槽”做準備。

最棘手的是,陳建國雖然入獄,但他的舊部仍在公司內部形成一股不小的勢力。他們表面服從,暗地裏卻不斷給林雪制造麻煩。

一天深夜,林雪還在辦公室處理文件,突然接到生產廠長的緊急電話:“林總監,出大事了!剛剛發現一批即將發貨的‘霓裳’成品被惡意破壞!至少有三百件衣服被剪壞或潑染!”

林雪立即趕到工廠。看着那些被毀的精美服裝,她心如刀割。這明顯是內部人員所爲,目的不僅是造成經濟損失,更是要破壞“霓裳”品牌的聲譽。

“調取所有監控,封鎖現場,報警處理。”林雪冷靜下令,但眼中閃着怒火。

調查過程中,林雪意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蘇晴的表弟,在倉庫工作。進一步追查發現,他最近賬戶有多筆不明來源的大額匯款。

在證據面前,蘇晴表弟終於承認是受人指使,但聲稱不知道對方身份,只通過中間人交易。

林雪心知肚明,這一定是陳建國舊部的報復行爲。但她沒有立即反擊,而是暗中收集證據,等待最佳時機。

與此同時,林雪與盛霆深的關系也在微妙變化。他尊重林雪需要時間處理身世帶來的沖擊,但仍默默支持着她。

一個雨夜,林雪加班到很晚。盛霆深來接她,車上放着輕柔的音樂。等紅燈時,他輕聲問:“還在想那件事嗎?”

林雪望着窗外的雨簾:“有時候還是會覺得不真實。但我想明白了——血緣不能定義我是誰,我的選擇才能。”

盛霆深微笑:“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地方。總是能在困境中找到前進的方向。”

車停在林雪公寓樓下,但他沒有立即解鎖車門。

“林雪,我知道現在可能還不是時候...”他轉身面對她,眼神認真,“但我想讓你知道,無論你做什麼決定,無論你去哪裏,我都會支持你。不是作爲商業夥伴,而是作爲...希望成爲你生命中重要一部分的人。”

雨滴敲打着車窗,營造出一個與世隔絕的私密空間。林雪望着這個一直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心中涌起暖流。

“霆深,我...”她深吸一口氣,“我需要時間。不是因爲你不夠好,而是因爲我需要先完全接納自己,才能好好地去愛別人。”

盛霆深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被理解取代:“我明白。我會等你,無論多久。”

那一刻,林雪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堅定。過去的陰影尚未完全散去,但她已經準備好面對未來的所有可能。

幾天後,林雪完成了獨立品牌的商業計劃書。她將其命名爲“涅槃”,寓意着毀滅後的重生,限制中的超越。

就在她準備向董事會提出辭呈時,一個新的危機突然爆發。

一家新興品牌突然發布了一系列設計,與“霓裳”的核心理念驚人相似,但價格低廉得多。媒體立即將兩者比較,質疑“霓裳”是否存在溢價過高的問題。

更令人不安的是,那家品牌的創始人不是別人,正是失蹤多時的蘇晴!

林雪立即意識到,這絕不是簡單的抄襲。蘇晴帶走的不僅是設計理念,還有大量商業機密和供應鏈信息。她利用這些信息,以更低成本復制“霓裳”的成功模式,直接挑戰原品牌。

董事會緊急會議上,股東們驚慌失措。有人要求立即起訴蘇晴,有人主張降價競爭,還有人質疑林雪的管理能力。

面對壓力,林雪卻異常冷靜:“起訴需要時間,而市場不會等待。降價競爭則會損害品牌價值。我有一個更好的方案。”

她調出PPT,展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我們將提前發布‘涅槃’系列,不是作爲‘霓裳’的競爭對手,而是作爲其升華版。同時,我們將開放部分設計版權,成立設計聯盟,讓更多設計師參與創新。”

會場譁然。這個計劃風險極大,但若成功,將徹底改變行業規則。

“這太冒險了!”一位老董事反對,“簡直就是自殺行爲!”

林雪站在台前,眼神堅定:“在時尚行業,最大的風險不是冒險,而是停滯不前。‘霓裳’的成功證明了市場對創新與傳統結合的渴望。現在,是時候邁出下一步了。”

經過激烈討論,董事會最終勉強同意了林雪的計劃。

走出會議室,周瑾擔憂地問:“你真的準備好了嗎?這步棋一旦走錯...”

林雪微笑:“人生就像設計,有時候最美妙的創作來自於意外的‘失誤’。”她望向窗外,“而且,我不是一個人。”

遠處,盛霆深正在樓下等她,手中拿着兩杯咖啡,一如他們初遇時的樣子。

陽光透過雲層灑落,爲城市披上金色光輝。林雪知道,前路依然挑戰重重,但她已經無所畏懼。

因爲真正的涅槃,不是在順境中的成長,而是在逆境中的重生。而她,已經準備好展翅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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