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沉悶到極致的爆響餘波,還在密林中嗡嗡回蕩,震得人耳膜發麻。
腐臭的屍塊和粘液淅淅瀝瀝地從半空落下,砸在厚厚的腐葉上,發出令人作嘔的噗嗤聲。
前方黑暗中,那被一擊轟飛的巨大屍怪發出痛苦而暴怒的嘶嚎,掙扎着,一時竟無法立刻起身,顯然受了重創。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吳邪五人。
胖子張大的嘴巴能塞進一個雞蛋,工兵鏟哐當一聲掉在腳邊,濺起幾點泥漿。吳邪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血液沖上頭頂,又瞬間冰涼,四肢都僵硬得不聽使喚。刀疤臉手裏的槍口早已垂了下去,手指兀自僵硬地扣在扳機護圈上,冷汗順着額角滑落,砸進衣領。阿寧(外國女人)捂着嘴,碧色的眼睛裏充滿了驚駭和一種看到非人存在的悚然。
就連一向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小哥張起靈,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也掀起了滔天巨浪,緊縮的瞳孔死死鎖定着林夜那只剛剛放下、甚至沒沾染多少污跡的手。徒手!僅僅是輕描淡寫的一按!那追得他們險死還生、連他的黑金古刀都難以正面抗衡的恐怖屍怪,就這麼被……轟飛了?!
這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哪怕是家族裏記載的那些最深不可測的古老存在,恐怕也……
林夜甩手的動作打破了死寂。他側過頭,目光再次落在驚魂未定的吳邪身上,那眼神平靜得可怕,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飛了一只蒼蠅。
“現在,”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在這只剩下屍怪遠處哀嚎和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中,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需要帶路了嗎。”
需要帶路了嗎?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像是一把鑰匙,猛地捅開了凝固的氣氛。
“需需需……需要!太需要了!”胖子第一個反應過來,幾乎是撲上來,臉上的肥肉因爲激動和恐懼而顫抖,語無倫次,“大哥!大爺!神仙!您老指哪兒我們打哪兒!胖爺我……不,胖子我給您磕一個都成!”他差點真就要跪下,被旁邊的吳邪下意識拉了一把。
吳邪喉嚨幹澀得發疼,他看着林夜,心髒還在狂跳,但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疑慮和恐懼。這個人……不管他是誰,是人是鬼,是目前唯一能帶他們活下去的希望!“請……請帶我們離開這裏!”他的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嘶啞。
刀疤臉和阿寧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裏的驚恐未退,卻也同樣露出了希冀和徹底服軟的神色。在這種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小心思都是找死。
張起靈沉默着,緩緩收刀入鞘,但身體依舊保持着一種極致的警惕,目光從未離開林夜。他看不透這個人,完全看不透。對方身上沒有任何“氣”的流動,就像一塊死物,卻又蘊含着能瞬間爆發毀滅性力量的恐怖內核。
林夜對幾人的反應沒有任何表示,仿佛他們的選擇理所應當。他淡淡地掃了一眼遠處還在掙扎低吼的屍怪,那東西似乎恢復了一些,蠢蠢欲動地想要再次撲來,但又對林夜充滿了忌憚。
“跟着。”
吐出兩個字,林夜轉身,邁步向着密林更深處的黑暗走去。他沒有選擇來路,而是走向了另一個方向,那裏彌漫的死氣更加濃鬱沉厚。
幾人不敢有絲毫猶豫,立刻踉蹌着跟上。胖子甚至不忘撿起自己的工兵鏟,緊緊攥着,仿佛這樣才能有一點安全感。
張起靈主動斷後,目光依舊銳利地掃視着後方和左右,黑金古刀雖已歸鞘,但手始終按在刀柄上。
林夜走在最前面,速度並不快,但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堅實的地面上,避開泥沼和危險的藤蔓。周圍的黑暗和復雜地形對他似乎毫無影響。他甚至不需要回頭,就能清晰感知到後面五人艱難跟隨着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喘息,每一次心跳。
【真實之眼】即便被世界規則壓制,其基礎的信息收集和處理能力,也遠超任何人類感官。
越往裏走,植被越發怪異扭曲,空氣越發潮溼悶熱,那股子屍臭和陰冷怨氣幾乎凝成了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腳下開始出現零星散落的朽爛棺木碎片和破碎的陶罐,上面刻着詭譎古老的紋飾。
“這……這地方好像是……”吳邪看着那些痕跡,臉色發白,呼吸急促起來,“像個殉葬坑……或者祭祀地……”
“媽的,別說了!”胖子聲音發顫,“胖爺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突然,林夜腳步一頓。
後面緊跟的五人差點撞作一團,慌忙停下,緊張地四下張望。
前方是一片相對開闊的窪地,被巨大的、如同鬼爪般的怪樹包圍着。窪地中央,赫然堆疊着數十具扭曲的屍骸!並非現代人,而是穿着古老服飾、早已化爲白骨的遺骸!它們的死狀極其痛苦,許多骨骼都呈現出不自然的斷裂和扭曲。而在屍堆中央,豎立着一根黑色的、非金非石的柱子,柱子上刻滿了比那些陶罐更加復雜、更加邪異的圖案,散發着令人心神不寧的陰冷氣息。
“嘶——!”吳邪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張起靈的眉頭死死皺起,握緊了刀柄,低聲道:“陰煞聚屍樁……別靠近!”
但林夜卻像是沒聽到,反而邁步向着那屍堆和黑柱走去。
“大……大哥?那地方邪門啊!”胖子嚇得聲音都變了調。
林夜置若罔聞,徑直走到黑柱前。他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邪異的柱身。
就在這一刻——
嗷!嗷!嗷!
周圍黑暗中,猛地亮起無數點猩紅的光芒!伴隨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和低沉的咆哮,一具具原本散落在四周、或是半埋在土裏的枯骨,竟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它們眼窩中跳動着猩紅的鬼火,如同被驚擾的蜂群,從四面八方向着窪地中央的林夜,以及他身後的吳邪五人撲來!
數量之多,簡直如同潮水!
“我操!起屍了!!”胖子亡魂大冒,掄起工兵鏟胡亂揮舞!
吳邪也拔出匕首,臉色慘白地背靠背和阿寧、刀疤臉組成脆弱的防御圈。
張起靈黑金古刀瞬間出鞘,刀光如雪,精準地劈碎了兩具撲到最近的枯骨!但枯骨數量實在太多,斬碎一具,立刻有更多涌上!
“小心!這些骨頭不對勁!比一般的粽子硬!”張起靈疾聲提醒,刀勢更快,卻也無法完全護住所有人!
一具枯骨突破了刀光,利爪般的手骨直掏刀疤臉的心窩!刀疤臉驚駭之下舉槍欲射,卻已經來不及!
眼看就要血濺當場!
咻——!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響起!
一塊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碎骨,不知從何處射來,速度快得超出了視覺捕捉的極限!
啪!
精準無比地擊中了那具枯骨的頭顱!蘊含其上的恐怖力量瞬間爆發!
那枯骨的頭顱如同被重狙擊中,瞬間爆裂成漫天骨粉!無頭的骨架晃了晃,譁啦一聲散落在地。
刀疤臉驚愕地轉頭,只見林夜依舊站在那黑柱前,甚至沒有回頭,只是隨意地彈了一下手指。
緊接着,林夜的手指如同彈奏無形鋼琴般連續彈動!
咻咻咻咻——!
破空聲連綿不絕!無數細微的骨片、石子、甚至樹葉,從他身邊濺起,化作比子彈更恐怖的存在,精準地射向每一具撲來的枯骨!
無論枯骨從哪個方向撲來,無論速度多快,都逃不過那索命的微塵!
啪!啪!啪!啪!
頭顱爆裂聲如同炒豆般密集響起!一具具枯骨沖來的速度快,倒下的速度更快!往往剛踏入窪地範圍,甚至還沒看清動作,就瞬間化爲滿地碎骨!
短短幾個呼吸間,那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數十具枯骨,竟被清剿一空!只剩下滿地狼藉的碎骨和依舊在微微跳動的猩紅鬼火,迅速黯淡下去。
窪地邊緣,再次陷入死寂。
胖子舉着工兵鏟,動作僵在半空。吳邪握着匕首的手還在抖。阿寧和刀疤臉目瞪口呆。張起靈緩緩收刀,看着林夜的背影,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彈指間,灰飛煙滅。
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林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注意力重新回到那根黑柱上。他的指尖,終於輕輕點在了冰冷的柱身之上。
吞噬天賦,微微運轉。目標——並非能量(這個世界幾乎不存在遊離能量),而是這黑柱本身蘊含的、那絲極其微弱卻頑固的……“詛咒”與“怨念”的規則碎片。
【解析低等詛咒法則(殘片)……吞噬成功!精神抗性微幅提升。獲得知識碎片:古老殉祭儀式、地脈陰煞運用(粗淺)……】
一股陰冷、惡毒、充滿負面情緒的信息流涌入,卻被林夜強大的精神瞬間碾碎、吸收、化爲己用。黑柱上那邪異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了下去,仿佛變成了普通的石頭。
他收回手指。
身後的五人,依舊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恐懼中,不敢出聲。
林夜轉過身,目光掠過滿地碎骨,最後落在吳邪身上。
“你的‘地圖’,”他開口,聲音依舊平淡,“指向哪裏。”
吳邪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手忙腳亂地從貼身口袋裏掏出一份殘破的、泛黃的絹布地圖,聲音還帶着顫:“指向……指向這片雨林深處的一個……西周時期的古墓群入口。據說……據說裏面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林夜的目光在地圖上一掃而過。【真實之眼】瞬間將上面所有復雜的地形、標注、乃至一些模糊的暗示印記全部記下、解析。
“帶路。”他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啊?我……我帶路?”吳邪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在這位神秘恐怖的存在面前,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剛學會看地圖的孩子。
“你持有‘信物’,氣息與目的地共鳴最深。”林夜淡淡道,“跟着你的感覺走。”
吳邪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手中地圖,又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黑暗雨林,一咬牙:“好……好吧。”
他努力辨認着方向,顫抖着手指向一個方位:“應……應該是這邊。”
林夜不再多說,示意他在前。
吳邪硬着頭皮,走在最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胖子、阿寧、刀疤臉緊隨其後,緊張得東張西望。張起靈依舊斷後,目光卻更多落在了林夜身上。
林夜走在吳邪側後方半步的位置,如同一個沉默的陰影。
果然,隨着吳邪的引路,周圍的環境開始出現微妙的變化。詭異的標記,人爲開鑿的痕跡,甚至一些隱藏的、早已失效的古老機關殘骸……開始陸續出現。
這條路,才是真正通往核心的正確路徑。
林夜的嘴角,勾起一絲無人察覺的、冰冷的弧度。
餌料,終於開始發揮正確的作用了。
他能感覺到,前方那沉厚的死氣深處,有什麼巨大的、蘊含着這個世界“精華”的東西,正在等待着吞噬。
狩獵古老,似乎也別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