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林野的書桌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斑。他坐在電腦前，屏幕上是星途科技官網的改版設計圖——這是他昨天特意“加班”趕出來的，故意留了幾個無關痛癢的瑕疵，維持着“普通程序員”的人設。
唐小糖的房間傳來歡快的歌聲，她今天不用直播，正在收拾衣櫃裏的洛麗塔裙子，時不時哼着流行歌曲，聲音甜膩，像浸了蜜的糖果。蘇瑤的房間門緊閉着，沒有動靜，大概還在休息。
這樣平靜的周末，是林野來海嵐市後最渴望的生活。如果沒有陳鋒，沒有暗影組織，沒有星途科技的陰謀，他或許真的能像趙磊希望的那樣，做個普通的程序員，過簡單的日子。
手指無意識地滑動鼠標，屏幕右下角彈出一條本地新聞推送，標題刺眼：“邊境物流車突發爆炸，駕駛員當場身亡，疑似危險品運輸違規”。
林野的手指猛地頓住，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瞬間的窒息感讓他眼前發黑。
邊境、物流車、爆炸……這些詞語像鋒利的刀片，劃破了他刻意塵封的記憶。
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他和趙磊在邊境雨林執行“獵影”任務，目標是攔截暗影組織的秘密武器運輸線。情報顯示，武器被僞裝成普通貨物，裝在一輛紅色的物流車裏，駕駛員是組織的外圍成員。
他們潛伏在雨林深處的陡坡上，趙磊趴在他左邊，手裏握着狙擊槍，嘴角叼着一根沒點燃的煙，低聲調侃：“小林，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帶你去吃我老家的火鍋，特辣的那種，保證你吃完流眼淚。”
林野當時笑着回應：“得了吧，上次你煮的泡面都糊了，還敢說自己會吃。”
趙磊嘿嘿一笑，剛要說話，遠處的土路上傳來了汽車引擎聲。紅色的物流車顛簸着駛來，車身上印着和新聞裏一模一樣的“宏遠物流”logo。
“目標出現。”趙磊的聲音瞬間變得嚴肅，手指扣在扳機上，“按計劃行動，我先打爆輪胎，你負責控制駕駛員。”
“收到。”
狙擊槍的消音槍響過，物流車的左後輪胎爆胎，車身失控，歪歪扭扭地停在路邊。駕駛員慌慌張張地跳下車，手裏拿着一把手槍，警惕地掃視四周。
林野正要沖下去，趙磊突然拉住他，聲音急促：“不對勁，他身上有炸彈！”
林野定睛一看，駕駛員的腰間綁着一圈黑色的炸藥，引線已經點燃，冒着微弱的青煙。
“撤退！”趙磊大喊一聲，一把將他推下陡坡。
巨大的爆炸聲在耳邊響起，熱浪裹挾着泥土和樹枝砸下來，林野的後背被硬物擊中，劇痛讓他幾乎昏迷。他掙扎着爬起來，回頭望去，陡坡上的位置已經被炸出一個大坑，趙磊的狙擊槍掉在旁邊，槍身扭曲，沾滿了血跡。
“趙磊！”他瘋了似的沖上去，在廢墟裏瘋狂地扒拉着，手指被尖銳的樹枝劃破，流出血來，卻感覺不到疼。
終於，他在一塊巨石下找到了趙磊，他的迷彩服被鮮血染紅，胸口有一個猙獰的彈孔，是被爆炸碎片擊中的。
“磊子！磊子！”林野抱住他，聲音顫抖，“你撐住，我叫救援！”
趙磊的眼睛微微睜開，嘴角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銀色的打火機，塞進他手裏：“這個……給你，以後想抽煙了……就用這個。”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活下去……過普通人的日子……別報仇……”
話沒說完，趙磊的頭歪向一邊，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林野抱着他冰冷的身體，在雨林裏坐了整整一夜。雨水打溼了他的衣服，混合着淚水和血水，流進嘴裏，又苦又澀。從那天起，邊境的物流車、爆炸的火光、趙磊最後的笑容，就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林野哥！林野哥你怎麼了？”
唐小糖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帶着焦急。林野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手指緊緊攥着鼠標，指節泛白，電腦屏幕上的設計圖被鼠標拖得亂七八糟，眼角不知何時溼了。
“沒事。”他慌忙擦了擦眼睛，聲音帶着未平復的沙啞。
唐小糖站在他的房間門口，手裏抱着一件粉色的洛麗塔裙子，臉上滿是擔憂：“你臉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剛才叫了你好幾聲都沒反應。”
“可能沒休息好。”林野勉強笑了笑，關掉電腦上的新聞頁面，“怎麼了？有事嗎？”
“我想問問你，這件裙子配哪個發帶好看？”唐小糖舉起手裏的裙子，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粉色的還是白色的？下周線下活動要穿。”
林野的目光落在裙子上，卻沒什麼焦距，隨口說：“粉色的吧，和裙子顏色搭。”
唐小糖看出他心不在焉，卻沒再追問，只是點點頭：“好，那我聽林野哥的。對了，蘇姐醒了，她說中午想吃面條，我們一起煮吧？”
“好。”林野點點頭，站起身，卻因爲起身太急，眼前一陣發黑，差點摔倒。
“小心點！”唐小糖連忙扶住他，“林野哥你真的沒事嗎？要不我去給你買瓶水？”
“不用，真的沒事。”林野站穩身體，推開她的手，“我去洗把臉就好。”
洗手間裏，冷水潑在臉上，刺骨的冰涼讓他稍微清醒了些。鏡子裏的男人臉色蒼白，眼底布滿血絲，眼神空洞，完全沒有了平時的隨和。他看着鏡中的自己，想起趙磊犧牲後，他在基地的洗手間裏也是這樣看着鏡子，那時候的他，眼神裏充滿了仇恨和絕望，和現在一模一樣。
他以爲自己已經放下了，以爲來到海嵐市就能開始新的生活，卻沒想到一條新聞就能輕易擊垮他的僞裝，讓他再次陷入過去的陰影。
“趙磊，對不起。”林野對着鏡子低聲說，“我沒做到你說的，我還是沒辦法放下仇恨，沒辦法過普通人的日子。”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老K發來的微信：“邊境爆炸案有蹊蹺，駕駛員身份是暗影組織外圍成員，爆炸原因是炸彈引爆，不是危險品違規，懷疑是陳鋒在清理痕跡。”
果然是陳鋒！林野的拳頭狠狠砸在洗手台上，水流濺了一地。陳鋒不僅害死了趙磊，現在還在繼續用同樣的手段清理異己，草菅人命。
他不能再等了，必須盡快找到陳鋒的下落，爲趙磊報仇，也爲那些被他殘害的無辜者討回公道。
走出洗手間，蘇瑤正站在客廳的窗邊，手裏拿着手機，臉色凝重。看到林野出來，她的目光在他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問：“看到新聞了？”
“嗯。”林野點點頭，聲音低沉。
“是陳鋒幹的。”蘇瑤的聲音很輕，卻帶着肯定，“那個駕駛員知道太多組織的秘密，陳鋒用這種方式殺人滅口，和三年前殺你搭檔的手法一樣。”
林野猛地抬頭，震驚地看着她：“你怎麼知道三年前的事？”
“‘先生’查到的資料很全。”蘇瑤轉過身，看着他，眼神裏帶着一絲理解，“我知道你很難受，這種失去搭檔的痛苦，我經歷過。”
林野愣住了。他一直以爲蘇瑤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卻沒想到她也有過類似的經歷。這種同病相憐的感覺，讓他對蘇瑤多了幾分親近。
“你的搭檔……”林野猶豫着問。
“三個月前，被陳鋒處決了，因爲她質疑任務的合理性。”蘇瑤的聲音很平淡，卻能聽出壓抑的憤怒，“和你搭檔一樣，都是因爲太正直，才被陳鋒害死。”
客廳裏陷入沉默，唐小糖識趣地回了自己的房間，沒有打擾他們。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卻驅不散兩人之間的沉重氛圍。
“我們必須加快速度。”林野打破沉默，眼神變得堅定，“陳鋒在清理痕跡，說明他在計劃更大的動作，我們不能再被動等待了。”
“我同意。”蘇瑤點頭，“‘先生’已經查到，陳鋒下周會去參加海嵐集團的慈善晚宴，那是個接近他的好機會。”
“慈善晚宴？”林野皺起眉，“我們怎麼進去？需要邀請函。”
“我有辦法。”蘇瑤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黑色的卡片，遞給林野，“這是海嵐集團子公司的合作方邀請函，我之前做任務時拿到的，可以混進去。”
林野接過卡片，上面印着金色的花紋和“特邀嘉賓”字樣，看起來很高級。“你打算怎麼做？”
“先確認他的位置，找到他隨身攜帶的文件，裏面可能有組織和海嵐集團合作的核心證據。”蘇瑤的眼神銳利，“如果有機會，就當場揭穿他的身份。”
“太冒險了。”林野搖頭，“慈善晚宴安保嚴密，一旦暴露，我們根本走不了。而且陳鋒很狡猾，不可能把核心證據帶在身上。”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蘇瑤問。
林野沉吟了幾秒，說：“我們可以先潛入晚宴，在他的車上安裝定位器，跟蹤他找到他的秘密據點。另外，唐小糖的直播平台線下活動也在下周，地點離晚宴場地不遠，可以讓她幫忙盯着外圍，一旦有情況，我們可以從她那邊撤離。”
“唐小糖？”蘇瑤皺眉，“她太年輕，而且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計劃，讓她參與太危險。”
“她是‘幽靈’組織的人，有自保能力。”林野說，“而且她的直播設備可以僞裝成監控，幫我們觀察外圍情況。我們不用告訴她全部計劃，只需要讓她幫忙留意可疑人員就行。”
蘇瑤猶豫了一下，點頭：“好，就按你說的辦。但必須保證她的安全。”
“我會的。”
中午，三人一起煮面條。唐小糖依舊嘰嘰喳喳地說着線下活動的事，林野和蘇瑤偶爾應和幾句，眼神卻在不經意間交流着晚宴的計劃。林野注意到，蘇瑤煮面條的手法很特別，面條煮得剛好斷生，調料放得精準，顯然是在嚴苛的環境下練出來的——殺手需要控制飲食，保持最佳狀態，連煮面條都不能有絲毫偏差。
唐小糖吃着面條，突然說：“林野哥，蘇姐，下周我的線下活動結束後，我們去看電影吧？新上映的那個喜劇片，評價超好的！”
林野和蘇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無奈。他們現在根本沒心思看電影，但又不能拒絕，只能含糊地答應：“看情況吧，如果有空的話。”
唐小糖沒察覺到他們的敷衍，依舊興奮地規劃着周末的活動，臉上洋溢着單純的快樂。林野看着她的笑容，心裏有些愧疚——這個小姑娘本可以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卻因爲追查哥哥的死因，被卷入了這場危險的博弈。
下午，林野以“查資料”爲由，去了市中心的圖書館。他需要查閱海嵐集團慈善晚宴的相關資料，包括場地布局、安保配置、受邀嘉賓名單，這些信息對制定潛入計劃至關重要。
圖書館裏很安靜，只有翻書的聲音。林野坐在角落，面前攤着一堆關於海嵐集團的資料，手指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着。突然，他看到一張舊照片，是海嵐集團十年前的周年慶典，照片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陳鋒，那時候的他還穿着“利劍”的制服，站在一群人中間，笑容儒雅，眼神卻透着陰鷙。
照片下面的標注是：“特邀嘉賓：‘利劍’特工陳鋒”。
林野的手指緊緊攥着照片，指節泛白。十年前的陳鋒，已經開始僞裝自己，和海嵐集團建立聯系，他的背叛，根本不是一時沖動，而是蓄謀已久。
“先生，你還好嗎？”一個圖書館管理員走過來，看到他臉色蒼白，關切地問。
“沒事，謝謝。”林野鬆開手，把照片放回資料裏，勉強笑了笑。
管理員走後，林野再也沒心思查資料，收拾東西離開了圖書館。他站在圖書館門口，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心裏充滿了無力感。陳鋒的勢力比他想象的更龐大，不僅滲透了暗影組織，還和海嵐集團有着十年的勾結，想要扳倒他，簡直難如登天。
但他不能放棄。趙磊的死，蘇瑤搭檔的死，還有唐小糖哥哥的死，都系在陳鋒身上。他必須堅持下去，哪怕只有一絲希望。
晚上，林野躺在床上，毫無睡意。趙磊的笑容、爆炸的火光、陳鋒的陰鷙眼神，在他腦海裏反復出現，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他從枕頭下拿出那個銀色的打火機，這是趙磊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外殼已經被磨得發亮，上面刻着一個小小的“磊”字。
他摩挲着打火機，仿佛能感受到趙磊的溫度。“磊子，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報仇，但我做不到。”林野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陳鋒害死了那麼多人，我必須讓他付出代價。等這件事結束，我一定好好過普通人的日子，不辜負你的期望。”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打火機上，反射出微弱的光。林野握緊打火機，眼神變得堅定。他不會再被過去的陰影困住，而是要帶着趙磊的期望，和蘇瑤、唐小糖一起，對抗陳鋒和暗影組織。
凌晨兩點，林野終於有了一絲睡意。半夢半醒間，他仿佛看到趙磊站在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說：“好小子，終於想通了。記住，別逞能，活着才能報仇。”
林野笑了笑，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上，林野醒來時，精神好了很多。他走出房間，看到蘇瑤已經在廚房煮咖啡，唐小糖在客廳整理直播設備。
“早啊，林野哥！”唐小糖笑着揮手，“我剛才看了天氣預報，下周線下活動那天是晴天，太好了！”
“早。”林野點點頭，走到蘇瑤身邊，低聲問，“計劃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了。”蘇瑤遞給她一杯咖啡，“晚宴的場地布局圖我拿到了，安保換班時間是每小時一次，我們可以在換班的間隙潛入。”
“好。”林野接過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讓他更加清醒。
早餐時，林野假裝不經意地問唐小糖：“下周線下活動結束後，你能在場地附近多待一會兒嗎？幫我留意一下有沒有穿黑色西裝、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我一個朋友可能會去那邊，我怕找不到他。”
“黑色西裝、金絲眼鏡？”唐小糖點點頭，“沒問題！我的直播設備可以拍下來，到時候發給你認人！”
“謝謝你，小糖。”林野笑着說。
蘇瑤看了他一眼，眼神裏帶着一絲贊許。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三人身上。雖然每個人都心懷秘密，每個人都背負着過去，但這一刻，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