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背後靈。
那說的就是席瑾洲這種人。
不管經歷多少次,鬱馨月都會被嚇一跳。
她慌忙站起來轉過身:“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就沒走,一直在醫院。”
與拓刀和八寶叔把今晚的事情交代好後,席瑾洲不過回車上休息一會抽了根煙,就看到鬱馨月跟那兩個中國人從醫院大門走出來,然後獨自上了輛出租車。
他默默跟在後面,想看鬱馨月要去哪。
在富島這個處處充滿危險的地方,她都敢自己亂走。
還好那個司機只是貪錢,並不圖其他。
“阿生呢?”鬱馨月問。
張口沒說兩句話就提陳茂生。
席瑾洲本就冷戾的臉色更冷了。
“他在玩另一把槍,你要去看嗎?”
鬱馨月一頓,下意識往後看三個吃得滿嘴面包屑的女孩。
厲聲道:“當着小孩的面你禮貌點!”
“她們又聽不懂中文,也不知道另一把槍是什麼意思,”席瑾洲不以爲意,猛地把手伸向鬱馨月腹部。
“備孕是什麼意思?你懷孕了?”他問。
腹部突感一陣溫熱,男人的大手緊密無縫貼在上面,鬱馨月驚慌地後撤幾步,撞上店鋪的玻璃櫥窗。
她討厭這個男人一次次的觸碰。
而且他怎麼知道自己在備孕。
“和你沒關系。”鬱馨月別過臉小聲說。
“你要給那樣的男人生孩子?我們富島的女人可不會給這樣的男人生孩子。”
鬱馨月閉眼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緒:“那是我的丈夫,請你不要這麼說他。”
她不敢再惹怒席瑾洲,也不想聽席瑾洲挑撥她跟陳茂生的關系。
她有自己的人生規劃,不會被三言兩語打亂。
“是嗎?”席瑾洲說,“那我帶你去看看他現在在幹什麼,反正無論如何你都會愛他,一定也可以接受他現在做的事情。”
鬱馨月不回話,眼睛一直望向路邊。
終於有一輛出租車停下,副駕的乘客剛打開門,她看準時機,在席瑾洲上手碰到她前拔腿沖過去,鑽進後排着急地喊:“Gogogo,Please!”
司機茫然回頭,嘴裏嘰裏咕嚕。
反應過來的席瑾洲已經走過來,他的腿長,三兩步就到車旁邊。
鬱馨月還在喊:“Please,go!”
席瑾洲並沒有拉開後座車門,而是走到駕駛位窗邊,手撐着車頂彎腰跟司機說話。
司機面對他,雙手合十地諂笑。
兩人交流了幾句。
他的視線穿到後排,盯着鬱馨月,微張薄唇,說:
“歡迎來到,真正的富島。”
看着他,鬱馨月心頭突地一跳,涌起不祥預感。
想下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車門已被鎖上,街景開始快速倒退。
她還沒有跟司機說要去的地址。
“你要帶我去哪?!”
“停車,讓我下車。”
無論怎麼大喊,用什麼語言,前面的司機都不爲所動。
爲了安全駕駛,鬱馨月不敢上手,給陳茂生撥的電話全都無人接聽。
又給小範和阿偉發去信息。
剛才還能打出電話的手機突然顯示無服務,右上角的信號格一直旋轉。
點開微信全是信息發送失敗的提示。
她慌了,緊緊貼着車門,打算車停下就開門跳下去。
窗外的街道越來越破敗,本就不高的矮樓逐漸變成鐵硼和磚塊簡易搭建的平房,又紅又藍的招牌搖搖欲墜,代替原先整齊的霓虹燈。
頹廢氣息彌漫。
街上行人不再是扇着蒲扇漫步。
全變成光着膀子的油膩中年男人,只穿條大褲衩,手上夾着半支煙眼神迷離,走在路上一步晃三晃。
路邊成排透出粉色燈光的店鋪前,三三兩兩站着的女人衣着暴露,朝路邊揮舞手中的絲巾,把人往裏釣。
車終於停下,鬱馨月反而不敢真的下去。
她看向司機,打開手機展示酒店的地址,哀求道:“麻煩你把我送到這裏,多少錢都可以。”
說完,又從口袋掏出幾張大面額的富株。
司機看到錢,咧開幹涸的唇,露出黑黃的牙齒,邊笑邊舔了舔上排的一個銅牙。伸長胳膊把鬱馨月拿出來的錢全部抽走,還順帶摸了一下她的手。
鬱馨月戰栗地收回手,馬不停蹄轉身開門下車。
她不敢跟這樣的人繼續待在狹小空間裏。
被拿走的錢就當破財免災。
站在不知是哪的街道上。
這裏還是那麼燥熱,空氣中彌漫怪異的氣味,不臭不香,卻獨特得無法讓人忽視。
是化學原料加工後彌留下來的味道。
這氣味仿佛有意識似的直侵大腦。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鬱馨月又開始感覺頭暈腦脹。
她站在原地不敢動,想再找一輛出租車。
周圍揮舞絲巾的女人停下動作,饒有興致側頭望過來。
在這種地方,一個怯懦的女人單獨出現可不是好事。
並且她白皙的膚色一看就知道不是富島人。
鬱馨月雙手緊緊抱胸,手裏還攥着剛才買的炸雞。
她低頭又看了眼手機,還是顯示沒信號,剛嚐試往旁邊走兩步尋找信號,身後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一個腆着肚子的半裸男人站在她身側,迷蒙的雙眼緊緊注視她,微張的唇角流出透明液體。
男人吸溜吸溜嘴角,說了句富島語。
鬱馨月渾身汗毛直立,豆大的汗珠從太陽穴滑落。
沒有時間猶豫,轉身扯開步子往另一頭跑,一路上斷斷續續撞到幾個人。
這些人好像故意向她湊近,就是爲了碰她一下。
沒有目的地跑出一小段路,眼看前方巷子越來越陰暗,才終於停下腳步,猛烈的心跳快要躍出心房。
鬱馨月彎腰喘息,現在感覺哪哪都難受,委屈的心緒洶涌而出,鼻頭酸澀。
陳茂生呢?他到底在哪?爲什麼不接電話?
破手機爲什麼沒有信號!
這裏到底有沒有警察!
咚——
悶聲着地的動靜打斷思緒。
前方距離不到10米的地方,紙皮搭建起來的小屏障後倏然倒下一個男人。
那人瘦骨嶙峋形如幹屍,凹陷的雙眼內瞳孔擴散,無神望着某處。
像死了,又像還活着。
他側身伸直的手臂壓在腦袋下,手肘的血管裏還插着針頭。
“啊——”
手上的炸雞跌落,鬱馨月終於忍不住捂着耳朵發出尖叫。
她腳軟得再也跑不動,僵硬後退幾步猛地撞進柔軟、溫暖的胸脯。
廉價的香水味縈繞四周。
回過頭,一張濃妝豔抹的大臉近在咫尺,豐腴的女人咧開紅豔大嘴邪魅微笑,誇張的假睫毛上下撲閃。
她拉起鬱馨月的胳膊,嘴裏呢喃,像是要把人邀請進店裏。
“No!”
鬱馨月搖頭,晃動胳膊掙扎,蹙緊眉頭左右張望,釋放求救的目光。
路邊筆直的電線杆靜靜矗立。
昏黃的光暈引來不知疲倦的飛蛾盤旋,燈光下電線杆的影子被斜斜拉長,與旁邊停泊的龐大車影交疊在一起。
車前的席瑾洲鬆弛倚靠在門邊,點燃嘴裏的煙,吐出濃重白霧後抬起頭。
他看向她。
像看林中驚慌迷失的小鹿。
篤定她除了奔向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