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綠燈亮了,後面的車開始不耐地按喇叭,但那輛邁巴赫依舊紋絲不動,霸道地停在那裏,仿佛在無聲地宣告着它的特權。
駕駛的車窗無聲降下,容璟側過頭,目光沒什麼溫度地落在她身上,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上車。”
蘇甜的心髒猛地一縮,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臉上寫滿了抗拒和恐慌。“容,容先生……不,不用麻煩了,我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容璟的耐心似乎極其有限,眉頭微蹙,語氣更沉了一分,帶着顯而易見的威脅:“別讓我說第二遍。或者,你想明天就收到市政規劃變動,新港中路需要拓寬,你那間小甜店正好在紅線內的通知?”
這句話像一把冰錐,瞬間刺穿了蘇甜所有的僥幸和掙扎。她毫不懷疑這個男人有能力、也絕對做得出來這種事。對於他來說,碾死她這樣的小螞蟻,甚至不需要親自抬腳,只需輕飄飄一句話。
權勢壓人,莫過於此。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無力感涌上心頭,但更多的是對心血店鋪可能被毀的恐懼。她咬緊了下唇,幾乎嚐到一絲鐵鏽味,抱着花束的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
最終,在那雙冰冷眼眸的注視下,她所有的勇氣都潰不成軍。她低着頭,像個被押赴刑場的囚犯,繞到車另一側,機械地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真皮座椅柔軟舒適,車內彌漫着一種清冽好聞的木質香氣,混合着淡淡的煙草味,屬於容璟的氣息無處不在,幾乎讓她窒息。她盡可能地把身體縮向車門,減小自己的存在感,懷裏的百合花成了她唯一的屏障。
車門“砰”一聲關上,落鎖的聲音清晰可聞,像囚籠落鎖。邁巴赫平穩而迅猛地匯入車流,強大的動力被約束得服服帖帖,車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她自己過速的心跳。
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裏,也不敢問。只能偏頭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裏把各路神仙佛祖都求了一遍。
車子最終駛入一條幽靜的山道,停在一處白牆黛瓦、看起來極爲低調私密的院落前。門匾上是龍飛鳳舞的三個字——雲山閣。蘇甜聽說過這裏,羊城頂級的私家菜館,只接待熟客,預約排到半年後,價格貴得令人咋舌。
容璟熄火下車,繞過車頭,打開她這邊的車門,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下來。”
蘇甜抱着花,僵硬地挪下車。立刻有穿着中式服裝的服務生恭敬地迎上來:“容先生,您預留的‘聽雨軒’已經準備好了。”服務生看到他還帶了女伴,並且女伴手裏還抱着一束……與這裏格調略顯不符的百合花時,眼神閃過一絲驚訝,但極高的職業素養讓他立刻恢復了常態,目不斜視地在前面引路。
穿過曲徑通幽的回廊,來到一處獨立的包間。環境雅致至極,窗外是影影綽綽的山景和竹林,室內燃着淡淡的檀香。
容璟自顧自地在主位坐下,示意服務生可以開始上菜。然後才仿佛剛想起還有她這麼個人似的,目光掃過她懷裏的花和局促站着的她,淡淡道:“花可以放旁邊,坐下。”
蘇甜把花小心翼翼地放在窗邊的矮榻上,然後挑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半個屁股沾着椅子邊緣坐下,脊背挺得筆直,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
菜一道道上來,精致得像藝術品,香味誘人。但蘇甜毫無胃口,如坐針氈。
容璟慢條斯理地用餐,動作優雅至極,卻帶着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他並不看她,仿佛自言自語般開口,聲音平靜,卻字字誅心:
“宋明哲那個蠢貨,腦子向來不好使,倒是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你搞定了。”
蘇甜猛地抬頭,眼中全是震驚和委屈:“我沒有!”
容璟仿佛沒聽到她的辯解,夾了一筷子翡翠白玉卷,繼續道:“容雪心思單純,沒什麼防人之心。你倒是會挑人下手,跟她做閨蜜,這份投資,做了很多年吧?”
“我和小雪是大學認識的!我們……”蘇甜急急解釋。
“大學同學?”容璟終於抬眸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涼得讓她後面的話全都凍在了喉嚨裏,“從那時候就開始鋪墊,眼光確實長遠。難怪容雪爲了你,敢一次次違背我的意思。”
他放下筷子,拿起熱毛巾擦了擦手,每一個動作都帶着壓迫感。
“讓我猜猜,下一步是什麼?通過容雪,再通過宋明哲那個白癡,找機會出現在我面前?玩一手欲擒故縱?‘有你的地方我退避三舍’?”他嗤笑一聲,那笑聲裏充滿了嘲諷和不屑,“這招以前確實沒人用過,有點新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你做到了。”
蘇甜氣得渾身發抖,臉頰漲紅,不是因爲害羞,而是純粹的憤怒和羞辱。她從未見過如此自戀、如此蠻不講理、如此擅長以最大惡意揣度別人的人!
“容先生!”她聲音帶着顫,試圖維持最後一絲冷靜,“您真的想多了!我對您,對容家,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只想安安靜靜地經營我的小店,離您和您的世界遠遠的!兩次遇到您純屬意外,我巴不得從來沒遇到過!”
“是嗎?”容璟好整以暇地靠向椅背,審視着她因爲憤怒而亮得驚人的眼睛和緋紅的臉頰,覺得比剛才那副死氣沉沉、怕得要死的模樣順眼多了。
“演技不錯,情緒很到位。”他點了點頭,仿佛在評價一件商品,“怪不得能騙過那麼多人。可惜,在我這裏不夠看。”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極具侵略性地鎖住她:“直接說出你的目的吧,想要什麼?錢?資源?還是……容太太那個位置?”
“你!!!”蘇甜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所有的理智、恐懼、權衡全都燒沒了!她猛地站起來,手指緊緊攥着桌布邊緣,指節泛白。
她在心裏已經把眼前這個自戀狂、神經病、狗男人罵得狗血淋頭!腦內彈幕瘋狂滾動:
【啊啊啊!誰給你的自信?!梁靜茹嗎?!還容太太!我呸!我就算嫁給門口那棵歪脖子樹也不會嫁給你這個自戀狂魔!】
【有錢有勢了不起啊!腦子是個好東西拜托你長一個好嗎!】
【我攀高枝?我攀你個大頭鬼!你這枝頭鑲鑽了還是鍍金了?白送我都嫌晦氣!】
【救命!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人!小雪那麼好怎麼會有這種小叔!基因突變嗎?!】
【老天爺你快開開眼吧!降道雷劈醒這個自以爲是的家夥!或者劈死我也行!這日子沒法過了!】
然而,現實是,她嘴唇哆嗦了半天,看着容璟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帶着玩味和絕對掌控感的眼睛,想到他輕描淡寫就能決定她小店生死的能力,所有的咆哮最終都化爲了無力……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坐下,肩膀垮了下來,聲音幹澀而疲憊:“容先生,您到底怎麼樣才肯相信,我對您真的沒有任何企圖?您要怎麼做,才肯高抬貴手,放過我?”
容璟看着她臉上那精彩紛呈的表情切換——從憤怒到絕望,再到強忍下來的委曲求全,心裏那股因爲近期各種事務而積壓的煩躁和鬱氣,竟然奇異地消散了不少。
像是一道悶熱夏日裏終於撕開烏雲縫隙吹進來的涼風,雖然這風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但他顯然並不在意。
他覺得眼前這個小甜點師傅,比桌上這些精致菜肴有趣多了。看她憋屈又不得不屈服的樣子,讓他心情莫名愉悅。
他重新拿起筷子,甚至難得地給她夾了一塊蜜汁火方,放到她面前的骨瓷碟裏,語氣仿佛恩賜:“先把飯吃了。”
他看着她瞬間瞪大的、寫滿了“你有毒吧”的眼睛,慢悠悠地補充道,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別浪費糧食。畢竟,以後還能不能安心做你的小甜品,還得看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