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然後站起身:“爸,劉姨,我包裏還有兩個窩頭,是早上在岩平買的,我去拿來一起吃吧。這麼熱的天再放壞了。”
說罷,她走進屋拿過之前放在桌上的書包。
江清沅包裏確實有兩個窩頭,但並不是在岩平買的,而是重孫女沈寧給她準備的。
沈寧想得很細,生怕她這個太奶奶路途中間出什麼問題,所以能準備的都替她準備好了。
沈寧給她買了一大包雜糧窩頭。
其中有玉米面的,蕎麥面的,還有幾個黑乎乎,沈寧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麼面的。
但那窩頭雖然看上去和普通的粗糧差不多,味道卻天差地別。
吃在嘴裏香香軟軟,還很有勁道。
沈寧這兩天在火車上基本上吃的都是這東西,如今也只剩下兩個了。
沈寧把那兩個窩頭拿出來,把玉米面的那個遞給江鐵錘。
又把黑的那個一分爲二,自己留了半個,剩下半個再掰開,給了劉草和江花花。
劉草接過窩頭咬了一口,然後驚詫地“嗯”了一聲。
她看了江清沅一眼,並沒有追問,而是把手裏那塊又一分爲二,給了兩個小兒子。
看到她這樣,一直沒出聲的江花花也把手中那個分成了兩份,把其中一份給了蹲在牆角的大哥。
這頓飯吃的很快,畢竟也沒多少可吃的。
飯罷,劉草帶着女兒收拾桌子,江鐵錘則把江清沅叫到了一邊打聽情況。
這是江清沅事先就有所準備的,自然能夠應答自如。
她告訴江鐵錘這兩年城裏的政策有所改變,家裏的小姐大學也不上了,準備到農村插隊。
小姐走了,她這個家庭服務員自然也幹不下去,無奈下只能選擇回鄉。
聽了這話,江鐵錘蹲在門邊拿着個旱煙抽了很久。
最後才沖着灶屋喊了聲:“晚上讓玉才跟咱睡,讓籃子和花花一屋。”
聽到喊聲,劉草拿着抹布的手緊了緊。
她看了一眼外面穿上褂子正準備下地的大兒子,然後沖站在一邊的閨女說:“去幫玉才收拾收拾。”
說完丟下滿臉不情願的江花花,走出了灶間。
她攔住了也打算下地去的江鐵錘,走到江清沅的跟前,臉上堆笑地問:“籃子啊,剛才姨聽見你說,你是來插隊的?”
“嗯。”江清沅點頭。
她確實是寫了來插隊的介紹信,主要是這樣可以轉糧食關系,而且沒有停留的時間限制。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在這裏躲幾年,所以只有這一個選擇。
劉草推了推江鐵錘:“你聽見沒?人籃子來可不是回來探親,人家是知識青年下鄉落戶!這你不得去跟大隊長說一聲啊?”
江鐵錘把煙槍收好:“明天再說,這也不是啥急事。”
劉草瞪起了眼睛:“咋不是急事兒呢?籃子可是咱村裏來的第一個知青!這肯定得盡快匯報給隊裏。
你看人家隔壁的小常村大隊,那不是一來知青就給蓋了知青點?
早點跟隊長說,也讓隊裏有個準備,不然顯得跟咱隊的思想多落後一樣。”
江鐵錘沒有吭聲。
江清沅卻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這是人家不歡迎自己住在家裏,想讓她盡早搬出去啊。
不過這也正合了江清沅的意,她也不想住在這家。
倒不是說這家人怎麼了。
相反,剛才在一起吃那頓飯,江清沅對他們印象還挺好的。
一口吃食都能相互謙讓,至少說明他們不是什麼惡人。
但就算這樣她也不願意住在一起。
自己身藏秘密,還是離他們遠一些比較好。
更何況,她也看出了這家人住得不寬裕。
江鐵錘自然也清楚媳婦的想法,同時也明白媳婦的爲難。
他家除了灶間總共就三間能住人的屋子。
他們夫妻倆一間,閨女和小兒子一間,老大和老三一間。
就這三間還要再騰出一間來給老大做婚房,農忙結束大小子就要結婚了。
那間屋騰出之後,女兒和兩個小小子就得先擠一屋了。
原本兩口子就在尋思怎麼想辦法騰挪着讓孩子們住得寬敞點。
結果辦法還沒想出來,江藍回來了。
這是真真住不下啊!
可江鐵錘心裏再明白,也不想把剛進門的閨女往外推。
這可是他的長女,當初生下來時,自己也是愛到不行。
看劉草一直推他,臉色就沉了下來。
好在這時,江清沅開了口。
她道:“爸,姨說的對,我來插隊的事兒確實得跟領導先匯報,主要是還得辦手續。”
看大閨女都這麼說了,江鐵錘沒有再拒絕。
他狠狠瞪了媳婦一眼,然後道:“你跟我來。”
說罷率先朝門口走去。
江清沅連忙背上書包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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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沈家人也正在發愁。
沈樹林的媳婦宋喜坐在院裏,一邊洗着小孫子換下來的尿布,一邊沖旁邊蹲着的男人說:“不行就讓春秀她娘來幾天,我去伺候承平。”
沈樹林把煙槍在一邊磕了磕,煩悶地說:“人家有自己的孫子嘞,她會來?”
而且,來了咋住?
媳婦走了,自己和親家母住在一個院子,算怎麼回事?
當然,這句話沈樹林沒有說出口。
受傷的沈承平是沈樹林的侄子,是他去世的二弟的獨生子。
這小子是個命苦的,生下來沒多久爹娘都在飢荒年代餓死了。
作爲老二家的獨苗苗,他是靠着他大伯和三叔兩家人合力養大的。
雖說十六上就參軍走了,之後一直沒怎麼回來。
可對這兩家人來說,依然跟自己的親兒子是一樣一樣的。
今天收到電報,說沈承平在救災時候受了傷,讓家裏去人照顧,沈樹林能不着急?
可如今正是夏收最緊要的時候,他作爲大隊長肯定不能長時間離開。
而他家兒媳婦偏偏前幾天剛早產,生下個只有四斤多的小子。
那小子生下來跟個雞崽子似的,連哭都哭不出來,是他媳婦沒明沒夜照看着,才終於好轉了些。
兒媳生娃傷了身子,現在還在床上躺着。
這種情況下,沈樹林自己都張不開嘴說讓媳婦或者兒子去伺候承平。
可兩個閨女都嫁人了,家裏只有他們夫妻帶兒子一家。
而老三拖家帶口的也在早些年招工走了,去了外省。
家裏能用的真沒別人了。
但再沒人也不能不管侄子啊!
那部隊都發電報了,肯定是受傷很重,再難都得去個人。
沈樹林站起身,把煙袋往腰上插了插,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說話。
這時候有人在柵欄外面喊:“隊長,在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