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喂,沒事吧,還來不來?”王山虎甕聲甕氣地問,他有點怕自己真給這小子打出毛病來。
“別停,別停,接着招呼!”楊昱很是欠揍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這才哪到哪啊。”
王山虎眼皮直跳,看着楊昱那副“快來打我”的賤樣,覺得胸口堵得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正要再撲上去,把這煩人精徹底揍趴下,巷子口傳來一聲懶洋洋的招呼:
“喲,練着呢?挺熱鬧啊。”
陳洝腰間掛着酒壺,揣着手,慢悠悠晃了進來,臉上帶着點看戲的笑意。他目光掃過楊昱腫起的半張臉和王山虎那副快氣炸的模樣,心裏門兒清。
楊昱剛來頭一天就喊着要跟王山虎比劃比劃,但王山虎根本不理他。
也就是因爲王山虎和陳洝都不跟他比劃,他才偷跑這去找其他地方的不良人打架。
今天這是終於把老王惹惱了?
陳洝感覺蠻有意思。
“小陳!”王山虎像見了救星,趕緊收住拳頭,指着楊昱,“這小子............他......他欠揍!”
“誒......陳兄,你莫怪老王,我先動的手。”
“你先動的?”陳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怎麼招惹他的?”
楊昱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嘿嘿一笑:“也沒啥,我就是問他你們不良人是不是都有練家子。他說是。我就說他練得不咋樣,打起來估計還沒我有氣勢。”
王山虎臉一紅,怒道:“你不止說這個!你還說我跑起來像嬰兒學走路,說我氣沉不下丹田,站樁像撒尿抖腿,還說我打拳像是豬拱白菜----”
“停停停,”陳洝樂了,擺手止住他,“你咋就信他說的?他要說你是王母娘娘你也認了?”
“我、我那不是看他欠揍----”
“得了,我知道你下手有分寸,人沒打傻就行。”陳洝一擺手,“還能起得來不?”
楊昱躺在地上,比了個大拇指:“還行,就是腦子有點暈。”
“你那腦子本來就不太清楚。”陳洝白他一眼,懶懶道:“別玩了,正事來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枚令牌丟過來,楊昱一接,見是靖安司的副令,心中一動:“要給我安排任務啦?”
“你也來了些時日了,成天惹是生非也不是個事。”陳洝走上前,朝王山虎點了下頭,“老王,勞你一趟,把地收拾收拾。”
“是。”王山虎一臉不爽地應着。
“王哥,有空下次繼續?”楊昱從地上爬起來,一臉得意。
“得了你,跟我走。”陳洝懶得跟他打嘴仗,拍了一下他後腦勺,甩手帶他往外走,“有件事你得跟我跑一趟。”
楊昱當即來了精神“是帶我出去抓賊還是怎麼着?我跟你講,我這個人當肉盾很好使的----”
“不是。”陳洝瞥了他一眼,“是貴妃娘娘那事兒。之前只是給你稍微透了點底,沒法多說,但現在怎麼的也算是自己人了,可以再讓你多知道些。”
靖安司是有自家管理的牢房的,位置就在常樂坊的邊緣。
牢房裏陰冷潮溼,先前偷衣裳的那個瘦小賊子此刻正蹲在牆角裏,見楊昱進來立馬亡魂大冒,似乎是想起之前被這人一頓王八拳打了個半死的陰影。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東西都招了,莫要再折磨我了......”他縮在角落裏,破破爛爛的囚服下是滿身的淤青,還有些其他折磨的痕跡,顯然在這裏日子不好過。
“少廢話。”陳洝道,“再講一遍。”
那人抱着頭,慢慢地開口:“我說過了,是王家的人請我去偷的,我也就是個拿錢辦事的,有什麼事情你們找武家的人去,找我沒用......”
“武家?”楊昱愣了愣,“哪個武家?”
“您行行好,別讓我再說了......小人怕死,怕死......”他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陳洝一腳踢在了牢門上。“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這麼怕死怎麼去偷東西的時候沒想過後果?”
“是......是是是......是小人財迷心竅了,那武家......那武家就是武賢妃的親族,來找小人的那位,自稱是賢妃的三叔,給了小人一千兩紋銀,還說事成之後保我榮華富貴......”
那人被牢門的聲響嚇得一激靈,當即點頭如搗蒜,倒豆子般的什麼都說了。
但他也不知道那武家人要楊玉環的貼身衣物做什麼用。
“聽到了吧,如果此人所言屬實的話,此事就是武賢妃那邊在幕後指使。”陳洝默默站在一旁,等那賊人全都說完了之後才開口。
“這等事兒我也是頭一次遇到,李司丞那邊也是說......叫咱們最好先別碰這趟子渾水。”
楊昱皺眉,扭頭問陳洝:“那............武家那邊就沒一點動靜?沒人來撈人?沒人擺平?”
陳洝搖頭:“他們要是有動作,反而坐實了這小賊說的是真話。但現在空口無憑,那衣物也追回了,沒找到什麼更關鍵的物證之前,他們只要裝死不認,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但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楊昱不依不饒。
“我知道你不服氣。”陳洝拍拍他肩膀,“但你要想動武家,得拿出真憑實據。別看咱靖安司實權不小,但真要動賢妃娘娘的娘家,若是不拿捏準了,你吃瓜落算小,靖安司其他人也會被拉下水,貴妃娘娘也難免受到牽連。”
這武家實則還有另外一層身份,就是曾經那位女帝的親族,在朝中也算是根底頗深,真動起來,怕就要變成拔出蘿卜帶出泥的事情。
楊昱沒再說話。
楊昱也沒回值房,只是徑直回了楊府。
夜色已濃,燈火微明,他直接去了書房。
楊國忠還未歇息,正在滿桌卷宗間埋頭苦戰,金吾衛那邊的麻煩事情也多,他這官當的也並不清閒。
“怎麼了?”他抬頭看了悶悶不樂的楊昱一眼,“誰又惹你了?”
楊昱沉聲道:“姐姐那事兒的根子大概算找到了,是武家的人請人去偷姐姐的貼身衣物,想必不止爲了貪圖一點脂粉香氣。”
楊國忠眉頭微蹙,未言。
“哥,我想查這件事。”楊昱直視他,“這回我不是胡來。”
“你查不了的,帝王家的事情水很深的,你這才進靖安司沒幾天,先把怎麼當官琢磨明白了再說。”楊國忠合上卷宗,靠進椅背。
“知曉得再多、查到的再多,你終究也就是個八品的小官,放朝堂上,沒了玉環的這層關系,我們就啥都不是,還想跟武家碰?想想清楚後果。”
“我自有分寸的。”
“你要是真有分寸我還會不放心嗎?”
楊國忠揉了揉腦門。
“我勸你一句,你那點能耐,掀不起風浪。玉環的位置還說不上多穩妥,你兄長我也不是鐵打的。你再惹出事來,咱們全家都要陪你吃苦頭。”
“那照你這麼說,我們就該裝聾作啞、任人擺布了?”
“有時候,”楊國忠語氣冷硬,“裝聾作啞才是活下去的法子。”
楊昱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咧嘴一笑:“好吧。我聽兄長的。”
“你真能聽?”
“當然。”他笑着起身,“我以後就當個最乖的文職,混日子摸魚,絕不出風頭。”
楊國忠看他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哪不對勁。
而楊昱出了書房後,抬頭望向黑沉沉的夜空,眼裏卻一片清明。
“混最渾的水,摸最狠的魚。要是你武家真讓我抓到把柄,那我非得把你們全家的鱗片一片片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