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誰最後悔的話,那無疑是謝進了,倒不是因爲謝進想要趨炎附勢,而是因爲如此一來,他的名聲恐怕就臭了,隨之而來的那便是他女兒的名聲也就跟着臭了,以後他女兒別說高攀了,恐怕想找個門當戶對的都困難。
之前所有人都以爲唐文昭不過是個被朝廷奪了功名,永遠不能科舉的書生罷了,即便唐文昭在大虞文壇的地位高一些,不過這些東西都是虛無縹緲的,正所謂文無第一,大明的文人,誰是真正的文壇泰鬥,一直都存在着爭議。
比如上一任內閣首輔楊宏的兒子楊用修,和唐文昭年齡相仿,在大虞文壇的地位也相當的高,最重要的是,楊用修如今可是在朝爲官的,如今官居禮部侍郎,正三品的實權官職,可謂是前途無量。
所以之前的唐文昭,無論是在謝進眼中,還是在其他人眼裏,都不過如此,不過是一個過了氣的才子罷了,能掀起什麼風浪?
但現在完全不同了,現在謝進等人才知道,原來浙直總督張宗憲,居然是唐文昭的弟子,不止如此,朝中似乎還有很多官員都是唐文昭的弟子。
如此一來,這位唐解元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漲船高,雖然沒有功名在身,但日後在大虞文壇乃至在整個大虞的朝局之中的地位都得往上提一提了。
倘若只是如此的話,謝進頂多是有些後悔,畢竟他謝進如今也已經是舉人了,背後又有人支持,日後入了官場,倒也沒太大的必要一直將唐文昭的事放在心上。
但此時唐文昭的功名恢復了,和他謝進同爲舉人,雖然都是舉人,但謝進很清楚,唐文昭這個舉人的含金量,在他人眼中不知道要比自己高多少。
即便唐文昭仍舊不能科舉,但這位唐解元日後在姑蘇府,乃至整個江南省,都很難再有人不把他當回事了。
倘若只是如此的話,謝進倒也還好,但偏偏事情寸就寸在這裏,他謝進向唐家退婚的事,居然驚動了遠在京城的長公主。
這種說法或許不準確,更準確點說,恐怕是長公主一直關注着這位唐解元,方才楊淵楊大人可是說了,當年唐文昭在京城的時候,長公主傾心於這位。
這就讓謝進有點頭皮發麻了,他甚至不敢細想,不敢往深了想,他現在無比後悔,因爲這件事牽扯到了長公主。
唐解元的公子被自己退婚,然後長公主向唐家提親,恐怕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成爲姑蘇府,乃至整個大虞百姓的談資。
一個故事,往往都是有正派和反派的,如今的大虞,話本極其流行,之前謝進快活不下去的時候,也寫過話本。
因此謝進明白一個道理,原本他是舉人,無論是這姑蘇府的士紳,亦或是商人,肯定是會站在自己這邊的,那麼自己就掌握着話語權,就是正義的一方,他唐文昭和唐家自然會淪爲反派,被百姓譏諷。
原本謝進正是這麼打算的,他甚至一想到唐家日後的遭遇,就感到很解氣。
但此時謝進手腳冰涼,因爲他明白,他謝家臭了,唐家和仁和公主府成了兒女親家的話,那麼整個姑蘇府再無人敢說唐文昭乃至唐家的壞話,最起碼那些商人不敢。
甚至因爲仁和公主讓周文提親,謝進已經能想象關於此事的話本很快就會出現在市面上,屆時他謝進恐怕會淪爲話本之中的醜角,他的女兒自不必多說。
謝進越想越害怕,倘若真的如此,那麼日後他的女兒恐怕只能隨便找個人嫁了,這絕不是他謝進想要看到的,真到了那個時候,恐怕會有無數人取笑他,取笑他謝進有眼無珠。
謝進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家的,整個人就這麼渾渾噩噩的到了家,剛到家沒多久,李乾就登門拜訪了。
“李老爺有何事?”
謝進此時滿腦子還是方才在山上的畫面,說話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謝舉人,在下想了想,之前做事太過莽撞,很多事沒想明白,之前獻給謝舉人的那些東西,還望舉人老爺能歸還。”
李乾皮笑肉不笑道。
李乾作爲商人,是最現實的,此人極擅鑽營,因此才會在謝進中舉的第一時間上趕着來巴結。
在李乾想來,這位謝舉人將來入朝爲官幾乎是板上釘釘的,而且未來的仕途不會太差,像他這種老秀才中舉的,幾乎都是被貴人看中,日後他背後的貴人自然會祝他青雲直上的。
真到了那個時候,才是李乾的投資收到回報的時候。
李乾的算盤打的不可謂不響,但他千算萬算,怎麼都沒算到,那位原本被他當成踏腳石的唐解元,居然有着仁和公主這般通天的關系,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關系,日後怕不是要成爲兒女親家。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李乾明白,謝進完了,將來的會試能不能高中還未可知,即便能中,能入朝爲官,將來的仕途恐怕也會無比坎坷。
這絕不是李乾想要的投資對象。
因此李乾第一時間就來到謝家,討要之前自己獻出的財物。
謝進聽到這話,氣的臉都綠了,他想不到這個李乾前後嘴臉居然如此讓人作嘔,特別是他這種讀了幾十年書的老秀才,本身就很迂腐,哪裏見過這些商人的嘴臉,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李乾了。
“謝舉人莫不是不想還給在下?”
李乾眼看着謝進沉默了,臉色也變了,滿臉的不耐煩。
兩人正說話間,又來了幾位商人,這些商人和李乾一樣,基本都是之前向謝進獻過財物的,他們來此的目的,和李乾自然是一樣的。
“謝舉人,我等和李老爺一樣,也都欠考慮,希望謝舉人成全。”
幾人自然是聽到了李乾和謝進的對話,爲首之人倒也幹脆,開口道。
謝進看着幾人的嘴臉,氣的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另外一邊,謝進和李乾等人悄悄離開之後,周文看向了也想跟着悄悄離開的崔正道。
“崔縣令,不要急着走,方才你說的那些話,本官自然也算是剛弄明白,怎麼?崔縣令是懷疑我錦衣衛的卷宗,還是懷疑我錦衣衛的辦案能力,亦或是質疑當今陛下?”
周文厲聲喝道。
崔正道聽到這話,看着眼前這位充滿貴氣年輕的錦衣衛千戶,差點腿一軟跪在地上,幸好被他旁邊的一位士紳拉住了。
“下官.......下官方才只是胡言,胡言。”
崔正道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出這麼一句話。
一旁的楊淵和林廷玉聽到他這話,心中一沉,暗罵這個崔正道真是不當事,這就被嚇得不知所言了,這話一出,他們想幫這位崔縣令,恐怕都力有未逮了。
“胡言?你堂堂一個縣令,朝廷命官,此刻穿着的乃是官服,並非常服,那麼你代表的便是朝廷,代表的便是陛下,豈能胡言?豈敢胡言?”
周文繼續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