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089年12月18日,橫濱海灣作戰前 · 地球聯合臨時指揮中心,10:32

海風裹挾着鹹腥的水汽穿過半敞的機庫閘門,遠處雷雲翻滾,隱約的悶雷如同戰鼓。

陸銘靠在統御式的足甲上,手指摩挲着那把用漁船聲呐改裝的匕首——它現在被焊在了統御式的右臂裝甲內側,成了某種野蠻的幸運符。

羅致遠的機械義肢"咔嗒"一聲按在全息沙盤邊緣,橫濱海灣的立體投影在衆人面前展開,猩紅的光點標記着馬克西翁的防線。

"最後確認作戰序列。" 他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般粗糲。

森山遙推了推眼鏡,數據流在她鏡片上滾動:"木偶師的神經同步場半徑約1.2公裏,統御式必須突破這個範圍才能——"

"——才能讓那丫頭聽見我罵人。" 陸銘咧嘴一笑,匕首在指間轉了個刀花,"我沖正面,執行者開道。"

羅致遠的機械手指劃過沙盤,三支藍色箭頭從側翼展開:"'清道夫'會牽制馬克西翁常規部隊。但黑沼的主力……" 他抬頭,獨眼盯着陸銘,"全靠你和那四十七台原型機。"

"四十七台?" 陸銘突然嗤笑,"老子在廢品站拆機甲的時候,這幫鐵疙瘩還在黑沼的圖紙上吃灰呢。"

森山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便攜掃描儀"滴"地掃過他的神經接口:"聽着,一旦同步率超過90%,立刻斷開鏈接!黑沼一定在木偶師系統裏埋了——"

"——埋了陷阱?廢話。" 陸銘抽回手,匕首"鏘"地插回統御式的裝甲縫隙,"那瘋子連艾莉卡的記憶都敢篡改。"

沉默突然降臨。遠處傳來執行者啓動的液壓聲,像某種巨獸的喘息。

羅致遠突然從腰間解下配槍,拍在陸銘手裏:"頻道7直接連着我。要是看見那丫頭……" 他頓了頓,"告訴她,'清道夫'的子彈永遠繞着她走。"

陸銘掂了掂槍,突然把它塞進森山遙的白大褂口袋:"科學家更需要這個。" 他轉身攀上統御式的登機梯,"至於艾莉卡——"

升降索開始運轉,他的聲音混入引擎的轟鳴:

"老子用扳手敲醒的人,輪不到子彈操心!"

四十七台執行者的光學鏡同時亮起,如同星辰墜入大海。

橫濱海灣大橋廢墟,10:47

雨水如銀針般刺入海面,浪濤在機甲足下炸成破碎的泡沫。坍塌的橋體鋼筋如垂死的巨獸骸骨,橫亙在兩支鋼鐵軍團之間。

"木偶師"懸浮於戰場中央,漆黑的裝甲吸收着周圍一切光線,唯有關節處的猩紅紋路如血管般脈動。駕駛艙內,艾莉卡的瞳孔擴散,頸後的神經接口閃爍着冰冷的數據流。

她的手指微微一動。

——五十台量產型"木偶"同時抬頭,光學鏡亮起猩紅。

它們沖鋒的姿態不像戰士,而像被扯斷提線的木偶,關節以反人體工學的角度扭曲,卻又精準得令人毛骨悚然。三台"木偶"突然加速,直接撞向統御式左翼的防御陣列,在爆炸的火光中爲後續部隊撕開缺口。

"交叉火力網,坐標鎖定。" 艾莉卡的聲音通過公共頻道傳來,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下一秒,二十台"木偶"肩部炮口亮起,光束編織成死亡網格,將三台原型執行者瞬間蒸發。

"陸銘!右側缺口!三點鍾方向!"羅致遠的吼聲在通訊器中炸響,背景裏充斥着金屬撕裂的刺耳噪音。

統御式猛地一個側滑,背部六組矢量推進器同時噴吐出幽藍烈焰,等離子流在海面上犁出一道沸騰的軌跡。駕駛艙內,重力緩沖系統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陸銘的作戰服已經浸透冷汗,但他的手指仍在全息控制台上翻飛如蝶。四十七台原型執行者立即響應,純白的裝甲表面泛起波紋般的藍光,以統御式爲核心結成完美的防御圓陣。

"森山!能黑進它們的系統嗎?!"陸銘咬緊牙關,統御式的光束軍刀劃出熾白弧光,將一台撲來的"木偶"從肩部斜劈成兩半。熔化的金屬液滴在暴雨中嘶嘶作響,像無數赤紅螢火墜入漆黑海面。

通訊頻道裏傳來急促的鍵盤敲擊聲。"不行!黑沼用了生物神經加密!"森山遙的聲音罕見地帶着顫抖,"他在用……天啊,他在用艾莉卡的腦波作爲活體防火牆!"

統御式突然一個眼鏡蛇機動,機體幾乎呈直角拉升,但右肩裝甲仍被三道交叉射來的猩紅粒子束擦中。爆炸的沖擊波讓駕駛艙劇烈震顫,陸銘的頭盔重重撞在座椅靠背上,溫熱的鮮血從額角滑落。他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瞳孔中倒映着戰術屏上密密麻麻的紅點。

"那就硬打!"陸銘將推進杆推到底,統御式胸口的反應堆發出巨龍般的咆哮,"執行者,陣型'齒輪'!"

原型執行者群突然如天女散花般散開,它們的動作精準得令人毛骨悚然——每一台都像鍾表齒輪般精密咬合,納米關節發出同步的蜂鳴。當三台"木偶"突入陣型時,立即陷入交叉火力網,高周波刃與粒子炮的合擊將其撕成碎片。燃燒的殘骸墜入怒濤,海面騰起的蒸汽幕牆中,隱約可見更多猩紅的目鏡光芒正在逼近。

馬克西翁指揮艦 · 主控艦橋,11:02

“同步率突破臨界值。”

黑沼的聲音在指揮艦的主控室內回蕩,低沉而冰冷,像一把手術刀劃開凝重的空氣。

全息戰場投影懸浮在中央,猩紅的光點如病毒般擴散,映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他的指尖輕輕敲擊着座椅扶手,節奏精準得像在計算死亡倒計時。

“啓動‘王權覆寫’協議。”

命令一出,艦橋上的操作員們立刻低頭執行,手指在全息鍵盤上飛舞,數據流如瀑布般沖刷過主屏幕。

“神經脈沖發射準備完畢。” 一名技術官低聲匯報。

黑沼沒有回應,只是微微側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萊昂·克勞斯——馬克西翁第三艦隊的技術總監,一個戴着單邊數據目鏡的高瘦男人。

“請欣賞吧,克勞斯……這場盛大的戲劇。”

萊昂·克勞斯冷哼了一聲。“將軍只希望勝利。”

“很好。” 黑沼的目光重新落回戰場投影,瞳孔微微收縮。

——嗡!

木偶師主機驟然釋放出一道無形的神經脈沖,頻率精準匹配統御式的核心共振波長。

47台原型執行者同時僵直,它們的關節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強行接管。原本湛藍的目鏡瘋狂閃爍,數據流如病毒般蔓延,最終被猩紅徹底吞噬。

“開什麼玩笑……!” 陸銘的瞳孔驟縮,手指死死扣住操縱杆。

咔嚓。

47台原型執行者整齊轉身,動作如同鏡像般同步,武器陣列展開,能量炮充能的嗡鳴聲在暴雨中回蕩——

全部鎖定統御式。

【警告:多重鎖定】

【警告:能量護盾過載】

統御式的駕駛艙被警報染成刺目的猩紅,全息投影瘋狂閃爍,將陸銘的臉映照得如同修羅。他的視網膜上,戰術AI不斷刷新着死亡倒計時——二百台量產“木偶”的猩紅目鏡在暴雨中連成一片血海,四十四台原型執行者的武器陣列同時充能,幽藍的粒子流在炮口匯聚成刺眼的光斑。

“齊射。”

刹那間,光束炮的熾白洪流、導彈群的尾焰軌跡、脈沖彈幕的網狀死光,如同神罰般傾瀉而下!天空被撕裂,海面在高溫中沸騰,空氣在能量過載下扭曲成畸變的透鏡。

轟——!!!

爆炸的火球騰起數十米高,沖擊波將海水壓出一個直徑百米的巨大凹陷,浪牆如懸崖般聳立。統御式從煙塵中悍然沖出,新式復合裝甲上布滿蛛網般的焦痕,左腿液壓管破裂,幽藍的能量液如同機械之血噴灑在海風中,瞬間被高溫蒸發成靛青色的霧靄。

“羅致遠!說好的一人成軍呢!”陸銘的怒吼混着血腥味從牙縫裏擠出,統御式一個暴烈的Z字機動撞進兩台“木偶”之間,光束劍自下而上斜斬,熔金色的等離子束直接貫穿它們的反應爐。被引爆的核芯在機甲腹腔內膨脹成兩輪微型太陽,將周圍的雨滴瞬間汽化。

三百米外的指揮艦上,黑沼的瞳孔突然收縮。全息沙盤上,代表統御式的光點非但沒有熄滅,反而爆發出更劇烈的能量波動。

“堅持住!‘清道夫’正在突破外圍!” 羅致遠的拳頭砸在控制台上。“森山,給他爭取時間!”

鋼鐵在哀鳴。

統御式單膝跪在破碎的防波堤上,右臂的裝甲板被粒子炮熔穿,裸露的電纜在雨中噼啪炸響。陸銘的視線被鮮血糊住半邊——不知道是額頭的傷口還是神經鏈接過載導致的毛細血管破裂。

剩餘的四十四台原型執行者,此刻全部站在敵陣。

它們的槍口鎖死了曾經的"王"。

【警告:左側推進器失效……嚐試重新啓動】

駕駛艙內,警報聲如同喪鍾。陸銘胡亂抹了把臉上的血,統御式在他的操控下猛地後仰,一道猩紅的光束擦着駕駛艙掠過,在後方海面炸起百米高的水柱。

"羅致遠!支援呢?!"

"被馬克西翁艦隊拖住了!堅持30秒!" 通訊器裏傳來炮火和靜電的噪音。

30秒?

陸銘看着戰術屏——至少二十台"木偶"正在迂回包抄,它們的關節發出不自然的"咔嗒"聲,像是被強行加速的提線木偶。統御式突然暴起,殘破的左臂抓住一台撲來的敵機,狠狠砸向另一台。爆炸的火光中,他看到木偶師靜靜懸浮在敵陣中央。

“白毛!給我滾下來!”

沒有回應。

只有三台原型執行者突然加速沖來,它們曾經的友軍識別碼在陸銘的屏幕上瘋狂閃爍。統御式勉強架起光束軍刀格擋,卻被巨大的沖擊力掀飛,背部裝甲在礁石上刮出刺目的火花。

"咳——!" 陸銘吐出一口血沫,統御式的右腿液壓系統發出垂死的呻吟。

太安靜了。

沒有往日的罵聲,沒有"白毛"氣急敗壞地喊他省着點用能量,只有冰冷的機械音在不斷報告損傷:

【裝甲完整性41%】

【右臂武器系統離線……嚐試重新連接】

雨水順着觀察窗的裂痕滲入,在陸銘臉上留下蜿蜒的水痕。他忽然想起那個雨夜,艾莉卡蜷縮在統御式駕駛艙角落,小聲抱怨漏雨的屋頂。

現在,這台機甲真的要變成他的棺材了。

橫濱海灣戰場,11:05

統御式的駕駛艙內,警報聲尖銳如刀。陸銘的視野被戰術屏上密密麻麻的紅點填滿——五十台量產"木偶",四十七台被控制的原型執行者,以及懸浮於戰場中央的那台漆黑夢魘——木偶師。

艾莉卡的臉出現在監控畫面中,她的瞳孔擴散,嘴角沒有一絲弧度,仿佛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

"目標鎖定。殲滅協議啓動。"

她的聲音通過公共頻道傳來,冰冷得像是機械合成的產物。

木偶師的炮口亮起,一道猩紅的光束撕裂雨幕,直接命中統御式的左肩。裝甲板在高溫下扭曲,陸銘被沖擊力狠狠甩在座椅上,安全帶勒進血肉。

"艾莉卡……!"

他的怒吼淹沒在爆炸的轟鳴中。

同一時間,地球聯合臨時指揮中心

指揮中心的主控室籠罩在幽藍的全息光幕中,數十名技術軍官的投影在環形終端陣列間穿梭。森山遙的座位位於中央數據節點,六面全息屏呈放射狀將她包圍,每一塊都流淌着不同顏色的數據洪流。

"見鬼……"她的指尖在量子鍵盤上劃出淡藍色的軌跡,指甲因爲過度用力而泛白。突然,主屏幕上統御核心的神經鏈接圖譜劇烈扭曲,森山遙的瞳孔驟然收縮——

"羅指揮官!"她的聲音穿透了指揮中心的嘈雜,戰術目鏡自動聚焦,將異常數據流投射在視網膜上,"陸銘的神經波動正在突破安全閾值!統御核心的系統反饋……天啊,它們在形成某種雙向共鳴!"

羅致遠的軍靴在金屬地面上踏出沉重的回響。他推開兩名數據分析師,獨眼中倒映着瘋狂跳動的頻譜圖:"說點我能聽懂的!"

森山遙猛地扯下眼鏡,發絲被靜電粘在汗溼的額前。"這不是標準協議……"她的聲音發顫,快速調出三維頻譜模型,"統御式正在主動響應駕駛員的情感波動!這種能量模式……它不像是在被控制……"全息影像突然爆出一陣刺目的紅光,"而是在試圖同化!天啊,這個同步率……他根本不是強化人,他怎麼可能——"

指揮中心的主警報驟然響起,刺耳的蜂鳴聲中,地面開始微微震顫。某個技術軍官突然指着穹頂顯示屏尖叫起來:"交戰區域能量讀數飆升!"

羅致遠一把拍下緊急通訊按鈕:"陸銘!立即切斷神經鏈接!重復,立即切斷——"通訊頻道裏突然爆發出尖銳的電子噪音,所有屏幕在同一秒變成了雪花噪點。

在最後消失的畫面上,人們清晰地看到——統御式的駕駛艙正在滲出詭異的綠光,而那些光芒,分明在隨着陸銘的心跳頻率脈動。

橫濱海灣戰場,11:06

冰冷的雨水在統御式的觀察窗上炸開成破碎的銀河,模糊了陸銘的視線。他透過水幕看見木偶師優雅地撕裂最後一台"捍衛者"機甲,等離子刃貫穿駕駛艙的瞬間,爆發的火光映紅了整片海域。而在那台殺戮機器的肩甲上,艾莉卡——不,那個披着艾莉卡皮囊的東西——正用空洞的電子眼掃描戰場,虹膜裏流動着機械的冷光。

記憶如海嘯般擊穿他的防線——

浦東的倉庫裏,昏黃的燈光下,艾莉卡踮着腳擺弄過載的冷卻閥,鼻尖沾着機油像只花貓。她轉頭對他做鬼臉時,扳手"咣當"掉在地上。

他們準備離開舟山的前一天晚上,她坐在火堆旁,捧着發條鳥,笑着說要聽它唱歌。

離開無名小島的燈塔的夜晚,渾身溼透的她拽着他的袖子發抖,發梢滴落的水珠在衣服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一點都不懂少女心的笨蛋……把外套給我嘛……"

統御式的駕駛艙在炮火中劇烈震顫,陸銘的耳膜被爆炸的轟鳴震得生疼。鮮血從他的太陽穴滑落,滲入神經鏈接接口,與金屬接觸時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就在這混沌之中——

他聽到了。

一縷微弱得幾乎消散的旋律,像是生鏽的發條在艱難轉動,又像是被遺忘的童謠在廢墟深處回響。

是那只發條鳥的歌聲。

陸銘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他在浦東廢棄區的倉庫裏,無數次拆解又組裝那只破舊發條鳥時,幻想中它應該發出的聲音。

——那是艾莉卡偷偷把它藏在口袋裏,笑着說"等修好了再聽"時,眼底閃爍的期待。

而現在,那縷旋律竟從統御核心的系統深處傳來,如同被喚醒的古老靈魂。

"艾莉卡……"

他的視線穿過暴雨,鎖定在那台漆黑的"木偶師"身上。

——她是不是還貼身藏着那只發條鳥?

——她的意識是不是還在某個角落,像那只鏽死的發條一樣,拼命想要轉動?

憤怒、絕望、思念、錐心之痛——

這些情緒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在陸銘的胸腔裏轟然爆發。

"……去他媽的戰術。"

陸銘的指甲陷進掌心,鮮血順着操縱杆滴落。他一把扯開神經同步限制器,暴露出閃着危險紅光的超載接口。統御式的操縱杆被推到底時發出金屬變形的哀鳴,整個駕駛艙瞬間被刺目的綠光吞沒。

"艾莉卡——!!"他的嘶吼混着血沫噴在通訊器上,"你睡夠了沒!!!"

統御式胸口的核心熔爐如同超新星爆發,翡翠色的能量洪流沖破裝甲接縫。無形的脈沖呈環狀炸開,所過之處的雨滴全部懸浮在半空,形成千萬顆顫動的銀色珍珠。它如同覺醒的遠古巨獸般震顫着站立起來。裝甲接縫處迸發出蛛網般的綠色裂紋,每一道裂痕中都奔涌着過載的能量洪流。駕駛艙的觀察窗完全被刺目的綠光淹沒,整台機體仿佛正在從內部被某種未知力量撐裂。核心熔爐發出的嗡鳴逐漸演變成類似野獸咆哮的低頻震動,連周圍的海水都被震出同心圓狀的波紋。

那不是機械的能源過載,而是某種更原始、更強大的力量——陸銘燃燒的靈魂正通過神經鏈接直接具現化。液態陽光般的能量從裝甲接縫中噴涌而出,在機體周圍形成不斷膨脹的光之繭。

"啊啊啊啊——!!"

陸銘的嘶吼與核心的轟鳴形成完美諧波。實質化的精神脈沖呈球狀擴散,所過之處的雨水全部汽化成白色霧靄。這不是程序指令,而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最直接的呼喚。

統御式的駕駛艙內,陸銘的鼻血在控制台上濺開刺目的猩紅,神經鏈接過載的劇痛讓他的視網膜上爬滿血絲。但他咬碎的牙關間迸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將統御式的神經同步系統功率推到極限——

"你的名字是艾莉卡·馮·克萊因!" 陸銘的咆哮混着內髒碎片,"是偷我面包的蠢丫頭!是弄壞我摩托的混蛋!是……" 統御式的裝甲接縫迸發出太陽核心般的白光,"……是我發誓要帶回家的人啊!"

機甲開始從內部熔解,液態金屬如同垂死巨人的淚滴,在暴雨中拉出長長的銀色軌跡。而駕駛艙裏,陸銘被神經鏈接燒灼的雙手,依然死死握着操縱杆。

距離爆心最近的三台執行者突然像被無形之手扼住咽喉。它們的關節鎖死,猩紅目鏡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般瘋狂明滅。左側機體突然以違反人體構造的角度扭轉上身,粒子炮將身後的"木偶"攔腰熔斷。揚聲器裏爆發出電子合成聲與人類聲線的混音:

"協議錯誤……必須……保護……"

更遠處的機群陷入集體癔症。有的突然跪地祈禱般垂下頭顱,有的像無頭蒼蠅般相互碰撞。兩台正在充能的機體因系統沖突導致能量逆流,炸開的火球將雨幕蒸發出一個暫時的空洞。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就連馬克西翁仿制的“木偶”,眼中的光芒也開始劇烈閃爍!那些靠近統御式的木偶,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光束步槍,齊刷刷地轉身,開始對仍在木偶師掌控下的木偶開槍射擊。

戰場中央的漆黑巨人突然痙攣起來,裝甲板像呼吸般開合。駕駛艙內,艾莉卡的身體反弓成痛苦的C形,指甲在強化玻璃面罩上刮出六道帶血的刻痕。她布滿血絲的瞳孔中,冰藍色虹膜正像破曉時的天空般逐漸明亮。

"阿……銘……?"

這個帶着哭腔的疑問句,同時從機甲的外部揚聲器和人類的口中傳出。

戰場在這一刻凝固。

雨滴懸停在半空,爆炸的火光定格成詭異的雕塑。

而"木偶師"的駕駛艙內——

艾莉卡的手指正一點點鬆開控制杆,顫抖着摸向自己的口袋……

那裏,隱約傳來發條齒輪"咔嗒"轉動的聲響。

不知何時,也許是劇烈的晃動震開了最後一點鏽住的齒輪,小鳥的發條開始轉動,清脆的歌聲正從它的羽翼間溢出。

馬克西翁指揮艦 · 主控艦橋,11:24

警報聲像一把電鋸般撕開防爆玻璃的寂靜,應急照明將整個艦橋染成血色。全息投影屏上,原本規整的數據陣列正在發生恐怖的坍縮:

【同步率:89%→43%】數值仍在斷崖式下跌

【情感污染指數:871%】超出量程的紅色數字不斷閃爍

【強制鎮壓協議:███拒絕執行███】字符扭曲成痙攣的蚯蚓狀

"這不可能……"黑沼圭一踉蹌後退時撞翻了基因樣本箱,"木偶居然……生物神經鎖應該……"

他慌忙調出操作界面,眼睛快速的在滿屏的數據之間來回掃視。本應幹淨整潔的界面,此刻被滿屏的亂碼充斥着——他知道那是什麼。他費盡心思也無法解析的,最終只能認定爲系統噪聲的,代表情感的代碼。

“是那個毛頭小子!”

他的的機械右臂突然貫穿主控台,液壓油像動脈血般噴濺在防彈玻璃上。他的左眼虹膜分裂成無數像素點,聲音裏首次出現金屬摩擦般的顫音:"只要消除了這些噪聲,一切都會重回正軌!燒毀所有情感模塊!馬上啓動腦皮層熔斷程序!"

“黑沼博士……”馬克西翁技術員聲音顫抖的匯報。

“說!”

“木偶師……木偶師拒絕執行……”

……

羅致遠不可置信的看着顯示屏上的畫面——戰場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這都是些什麼啊……”

戰場上的“執行者”和“木偶”儼然成了雙方意志延伸的具象化。哪一方的神經鏈接更強、更穩定,就能爭奪到更多執行者的控制權!

硝煙如同渾濁的粘稠幕布,死死地捂在橫濱海灣大橋的殘骸之上。 這裏早已超越了戰場的定義,更像是一座由燃燒的鋼鐵、扭曲的意志和狂暴的神經脈沖共同澆築而成的煉獄。冰冷的鋼鐵巨人們——無論是地球聯合封存的精銳“執行者”,還是馬克西翁潮水般涌出的廉價“木偶”——此刻都成了舞台上最可悲的提線木偶。它們巨大的槍口茫然四顧,每一次致命的轉向,都只取決於虛空中那兩道無形意志的激烈撕扯與瘋狂角力。

每一台機甲的眼部傳感器,都如同壞掉的霓虹燈管,在代表聯合軍控制的湛藍與象征木偶師意志的猩紅之間劇烈明滅。前一秒,一台執行者的磁軌炮還在向馬克西翁的“木偶”陣列傾瀉着毀滅性的怒火;下一秒,那黑洞洞的炮口竟毫無征兆地猛然調轉!充能的嗡鳴甚至來不及停歇,致命的粒子束便已咆哮而出,狠狠轟在了身旁另一台尚未來得及“叛變”的友軍執行者身上!轟隆! 炸開的裝甲碎片如同帶血的金屬禮花,淒厲地濺射開來。同樣的悲劇也在“木偶”身上上演——上一刻它們還在忠實地用身軀爲木偶師抵擋着執行者的猛攻,下一刻就可能猛地轉身,夥同剛才的死敵,在己方搖搖欲墜的戰線上撕開一道血腥的缺口。

更多的機甲則陷入了徹底的“精神分裂”。它們的關節發出癲癇般的、令人牙酸的咯咯抽搐聲,龐大的機體在原地無意義地旋轉、顫抖、踉蹌。沉重的武器臂神經質地抬起,又無力地垂下,再抬起……仿佛其內部有兩套截然不同的程序在瘋狂拔河,用蠻力爭奪着這具鋼鐵軀殼的控制權。一台“木偶”猛地抬起脈沖步槍,刺眼的充能光束瞬間鎖定了遠處的統御式,光芒亮到足以灼傷視網膜!然而就在發射前的千分之一秒,整個機體如同被瞬間抽掉了脊椎,轟然跪倒在地,沉重的身軀砸起漫天混着油污的煙塵。

這種混亂如同致命的瘟疫,瞬間蔓延。一台機甲的突然倒戈或宕機,便是推倒的第一張骨牌,立刻引發連鎖的災難。原本看似嚴密的交叉火力網瞬間崩解,露出致命的空隙。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污染”的執行者調轉槍口形成的交叉火力,精準而致命,甚至比敵人蓄謀已久的攻擊更加恐怖!陣線在瞬息間扭曲、斷裂、粉碎。敵我的界限徹底模糊,視野中只剩下不斷切換着藍紅光芒的“眼睛”,以及失控的鋼鐵巨獸們在濃煙與火焰中嘶吼着互相撕咬、踐踏。

在那被控制的深淵中,艾莉卡/木偶師,則如同一台精密到冷酷的絕對零度機器。她的神經脈沖是算法編織的絕對秩序,是冰冷無情的邏輯牢籠。它高效地運轉,精準地修補被陸銘撕裂的防線,如同最冷酷的外科醫生,用“手術刀”無情地切割、抹殺任何“異常波動”的“病變”組織,試圖將每一台失控的機甲重新納入那龐大、精密、毫無生氣的齒輪體系之中。

而在風暴的核心,陸銘的意志如同失控的恒星耀斑,通過統御式這唯一的通道,狂暴地灌入執行者的神經鏈路。他傳遞的絕非冰冷的指令代碼,而是灼熱的情感洪流:艾莉卡初次喚醒它們時指尖流淌的信任感、無數次並肩作戰烙印在鋼鐵深處的默契、以及此刻他靈魂深處那撕心裂肺、不顧一切的呼喚!這股力量粗糲、原始、極不穩定,卻帶着毀滅性的沖擊力,瘋狂沖刷、撞擊着黑沼預設的、堅不可摧的冰冷程序高牆。統御式的駕駛艙內,陸銘眼底布滿血絲,鮮血從鼻孔和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滾燙的控制台上,發出嗤嗤輕響。但他置若罔聞,仍在拼命地、近乎自殺式地提升着同步率——只爲離她更近一點,哪怕只是一點。

任何戰術在此刻都成了廢紙。羅致遠在指揮頻道裏嘶吼的命令,瞬間就被失控的噪音海洋徹底吞沒。聯合軍苦心維持的陣型,被自己倒戈或癱瘓的機甲沖撞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馬克西翁那曾經令人絕望的、整齊劃一的“木偶”軍團,也同樣陷入了混亂的深淵,失去了那恐怖的壓迫感。

“全都給我離那群東西遠點!”羅致遠無奈的下達了最後一條指令。

“這根本不是我們能插手的戰鬥……”

戰場態勢瞬息萬變,如同沸騰的熔爐。上一秒看似安全的掩體,下一秒就可能被己方失控機甲橫掃而來的炮火化爲齏粉。在這片混沌的鋼鐵墳場中,唯一相對“穩定”的核心,只剩下統御式與木偶師主機周圍那片區域——那裏是由純粹意志力場激烈碰撞而形成的、不斷扭曲變形、吞噬一切的死亡漩渦。

情感數據風暴如超新星爆發般轟入木偶師的神經鏈路。

她偷偷將半塊發黴餅幹藏進口袋,餘光卻瞥見陸銘背對着她,肩膀因憋笑而微微顫抖。

她第一次磕磕絆絆地念出"艾莉卡"這個名字時,喉間的震動陌生又溫暖,像破殼的小鳥第一次啼鳴。

陸銘的外套裹住她溼透的身體,機油味混着他殘留的體溫,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味道。

這些不是數據,不是程序,不是可以被解析的代碼——

它們是活過的證據。

"我……"

她的喉嚨被抑制電流灼燒,鮮血從咬破的唇角滑落。黑沼的枷鎖在神經中尖叫,壓制電流燒焦了她的肩膀,焦糊味彌漫在駕駛艙內。

但她的手指顫抖着,一點點、一點點地摸向制服口袋——

那裏藏着她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那只小小的發條鳥——正在用顫抖的聲音,磕磕絆絆的唱着歌。

"我是……"

橫濱海灣戰場,11:45

所有頻段在電磁風暴中突然被一道嘶啞的聲波貫穿——

"我……是艾莉卡!!"

這聲呐喊如同創世紀的第一道雷鳴,戰場上所有EXM同時陷入絕對靜止:

所有被控制的執行者——無論是流線型的原型機還是粗糙的量產型——同時定格。它們眼部的紅光如風中殘燭般接連熄滅,金屬關節發出解脫般的哀鳴,接連停滯在暴雨中的海面上。

失去控制的"木偶"們劇烈的抽搐着,在發出自己最後的悲鳴後,如雨點般墜入海灣,濺起渾濁的浪花。

木偶師的漆黑裝甲從內部爆發出連鎖殉爆,電蛇順着管線瘋狂遊走。濃煙從每一道接縫中噴涌而出,如同垂死的機械巨獸在吐出最後一縷靈魂。

黑沼的控制器圖標在監控屏上瘋狂閃爍:

【人格防火牆崩潰】

【最終協議失效】

——最終化爲一片雪花噪點。

支離破碎的駕駛艙內,陸銘被血模糊的視野突然清晰。監控屏上,艾莉卡正用折斷的左手扯斷最後一根神經導管,飛濺的鮮血在零重力環境中凝成懸浮的血珠。

蒼白的發絲在爆炸沖擊波中揚起,像一面破碎的戰旗。那只銅制發條鳥在她染血的右手中——

正奏響走調的《野玫瑰》。

高空之中,木偶師的駕駛艙模塊從爆炸的機體中剝離,如同隕石般墜落。

"艾莉卡——!!"

陸銘的統御式推進器爆發出最後的烈焰,在無數燃燒的碎片中穿梭,鋼鐵巨掌精準地接住了下墜的艙體。他徒手掰開艙門,濃煙中,艾莉卡蒼白如紙的臉映入眼簾——她的呼吸微弱,但胸膛仍在起伏,手指死死攥着那只發條鳥,齒輪間滲出細微的歌聲。

陸銘跪在統御式的手掌上,顫抖的指尖碰觸艾莉卡冰涼的臉頰。發條鳥的歌聲漸漸微弱,他的淚水終於砸在鏽蝕的齒輪上,濺起細小的塵埃。

遠處,羅致遠的眼中倒映着燃燒的海面,森山遙的眼鏡片蒙着硝煙的灰。 沒有歡呼,沒有勝利的宣言。

只有一只傷痕累累的手,緊緊握住另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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