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王氏與張世澤狼狽逃離的煙塵尚未散盡,校場上那山呼海嘯般的“效死”之聲猶在耳畔回蕩。但張銳深知,這用生母遺物和血腥鎮壓換來的軍心,如同沙上築塔,脆弱不堪。若不能盡快將其鍛造成真正的力量,這初生的“虎賁”雛形,隨時會在內憂外患的擠壓下分崩離析。

“王猛!趙勝!”

“在!”兩道身影如同標槍般挺立。

“擂鼓!聚兵!”

沉悶而急促的戰鼓聲,如同重錘,再次敲打在京營死寂的土地上,也敲碎了士兵們剛剛領到餉銀的短暫喜悅。三百二十七名士兵,在銳士營長矛陣無聲的威懾下,帶着茫然和一絲不安,重新在校場中央集結。空氣中,昨日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

張銳登上點卯台,目光如寒冰掃過全場,沒有任何多餘的煽動,聲音冰冷而清晰,帶着不容置疑的鐵律:

“自今日起,爾等不再是朽爛京營的殘兵!是兵!是拱衛京畿、掃蕩群醜的虎賁之兵!”

“虎賁,當有虎賁之骨!虎賁之魂!”

“虎賁之骨,立於嚴規鐵律!虎賁之魂,凝於令行禁止!”

“凡隊列操典、號令金鼓、土木構築、火器操演…一切皆有定規!凡違令者,鞭!凡懈怠者,杖!凡畏敵亂陣者…斬!”

“凡有怨言、蠱惑軍心、串聯抵制者…”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瞬間鎖定人群中幾個眼神閃爍、明顯是孫德茂餘黨的兵痞,“立斬!懸首轅門!”

“轟!” 沉重的木架被銳士營士兵抬上點卯台,上面赫然懸掛着幾根浸過鹽水、油光發亮的皮鞭和幾根碗口粗、帶着木刺的軍棍!更觸目驚心的是木架頂端,三根光禿禿的木樁,頂端削尖,如同等待頭顱的刑架!

冰冷的殺氣,瞬間取代了昨日那點虛幻的溫情!台下的士兵們,看着那猙獰的刑具,感受着新任遊擊將軍話語中毫不掩飾的鐵血意志,剛剛因餉銀而升起的一絲輕鬆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敬畏和對即將到來的、未知嚴酷的恐懼!

“王猛!”張銳點名。

“末將在!”

“你爲督訓官!授你軍法鞭!隊列、土木、格殺,凡不合規者,鞭二十起!懈怠頂撞者,杖五十!畏縮亂陣者,立斬!敢有徇私,軍法從事!” 張銳將一根最粗最長的皮鞭,親手交到王猛手中。

王猛臉上橫肉一抖,眼中爆發出凶悍的光芒,雙手接過皮鞭,如同接過屠刀,聲如炸雷:“得令!末將定叫這群軟蛋,脫胎換骨!”

“趙勝!”

“在!”

“你爲火器教習!授你操典令旗!火銃裝填、瞄準、擊發、輪射、保養,按我定規,一絲不苟!凡錯漏懈怠者,鞭十!貽誤戰機者,斬!” 張銳將一面用柳河莊粗布趕制的、畫着簡單火銃圖案的令旗交給趙勝。

趙勝挺直胸膛,眼神銳利如鷹,接過令旗:“是!管事…將軍大人!”

鐵血的序章,就此拉開。京營這片沉寂了太久的凍土,迎來了它最嚴酷的寒冬。

校場成了煉獄,時間成了熔爐。

隊列如山:

最簡單的立正、稍息、左右轉、齊步走,成了每日的噩夢開端。王猛如同化身怒目金剛,手持皮鞭,在隊列中來回巡視。他不懂什麼步幅節奏,只認一個“齊”字!誰慢了半拍,誰快了半分,誰眼神飄忽,誰身體晃動…

“啪!”沾着鹽水的皮鞭帶着破空聲,毫不留情地抽在犯錯者的背上!棉襖瞬間開裂,皮開肉綻!

“廢物!站直了!”

“眼睛看哪?!給老子盯住前面人的後腦勺!”

“腿軟了?!老子給你敲斷!”

慘叫聲、皮鞭抽打聲、王猛的怒罵聲混雜在一起。士兵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汗水混着血水浸透衣衫。凍硬的泥土上,被無數雙反復踩踏的腳,硬生生磨出了整齊的印痕。從最初的歪歪扭扭、混亂不堪,到漸漸有了些輪廓,再到最終能隨着單調的鼓點,邁出相對整齊的步伐。每一步,都浸透着血汗和鞭痕。

土木如牆:

隊列間隙,便是土木作業。挖壕溝,壘胸牆,構築簡易拒馬。工具是簡陋的鋤頭鐵鍬,土是凍得硬邦邦的凍土。王猛的要求簡單粗暴:快!深!結實!

“沒吃飯嗎?!給老子挖!”

“這溝能藏耗子?!再深三尺!”

“胸牆給風一吹就倒?!澆水!凍實了!”

士兵們揮汗如雨,手掌磨出血泡,血泡又磨破,與冰冷的泥土和粗糙的工具摩擦,鑽心地疼。沉重的凍土塊砸在壘起的胸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趙勝帶着銳士營的骨幹穿梭其中,示範如何用木樁加固,如何利用地形。一道道蜿蜒的壕溝和低矮但堅實的胸牆,如同傷疤般在校場上蔓延開來。這不僅是防御工事,更是磨礪意志的熔爐。

刺刀如林:

當沉重的、前端套着簡陋鐵制槍套(尚未配發真正刺刀)的硬木長矛發到士兵手中時,新的煉獄開始了。刺殺訓練!

“突刺!!”

“殺!!”

王猛的怒吼如同催命符。士兵們排成密集橫隊,在號令下,用盡全身力氣,將長矛狠狠刺向前方的草人靶!動作僵硬、發力不準、腳步虛浮…王猛手中的皮鞭如同毒蛇,專找動作變形、力量不足者抽去!

“軟蛋!沒卵子的東西!給老子用力!”

“腰!擰腰發力!腿!蹬地!”

“刺出去要收得回!你當是燒火棍捅灶膛?!”

單調重復的突刺動作,榨幹着士兵們最後一絲力氣。手臂酸脹得抬不起來,腰背如同斷裂,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味。草人靶被刺得千瘡百孔,棉絮紛飛。士兵們的眼神,也從最初的痛苦迷茫,漸漸被一種麻木的凶狠所取代。那“殺”字的嘶吼,也帶上了幾分真實的戾氣。

火器驚雷:

最令士兵們恐懼又期待的,是火器操練。趙勝手持令旗,一絲不苟地執行着張銳制定的規程。

“裝藥!”

士兵們手忙腳亂地用牛角量匙舀取顆粒火藥,哆嗦着灌入冰冷的槍口。

“通條!壓實!用力!再用力!”趙勝的呵斥如同鞭子。

“放鉛彈!”

“再壓實!”

“開火門!”

“裝引火藥!”

“合蓋板!”

“裝燧石!”

每一步都要求精準、快速、一絲不苟。動作慢了,趙勝手中的小皮鞭立刻抽在手臂上!動作錯了,鞭子更狠!士兵們對那支能發出雷霆巨響的“燒火棍”充滿了敬畏,更對那隨時可能炸膛的恐懼深入骨髓。

“舉銃!”

“瞄準!”

“預備——放!”

“轟!轟!轟!”

沉悶的爆響次第響起!濃重的硝煙彌漫!每一次齊射,都伴隨着士兵們不由自主的顫抖和閉眼。啞火率依舊不低,遲燃和點火失敗時有發生。但更可怕的是——

“轟——咔嚓!”

一聲異常沉悶劇烈的爆響,伴隨着刺耳的金屬撕裂聲和淒厲的慘嚎!

一支燧發槍在擊發瞬間猛地炸開!槍管如同扭曲的麻花般斷裂!灼熱的碎片和狂暴的氣浪瞬間將持槍的士兵掀翻在地!他雙手血肉模糊,臉上嵌着細小的金屬碎片,慘叫着在地上翻滾!

“啊——!我的手!我的臉!”

恐慌瞬間蔓延!周圍的士兵驚恐地丟下火銃,連連後退!濃煙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和皮肉燒焦的糊味!

“穩住!不許亂!”趙勝臉色煞白,卻強自鎮定,厲聲呵斥,同時指揮銳士營的人迅速上前,撲滅槍管殘骸上冒出的火苗,救助傷員。

張銳和王猛也第一時間趕到。張銳蹲下身,不顧硝煙和血腥,仔細檢查那支徹底報廢的燧發槍殘骸。槍管斷裂處,內壁粗糙如砂紙,布滿蜂窩狀的砂眼和氣孔!李二那絕望的嘶喊仿佛在耳邊回蕩:“雜質!還是雜質太多!脆得像鍋巴!”

材料的致命缺陷,再次以最殘酷的方式,吞噬着士兵的生命和這支新軍的信心!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沖垮了連日苦練凝聚起來的那點微薄士氣。士兵們看着地上哀嚎的同袍,看着那扭曲的槍管,眼神中充滿了深深的恐懼和懷疑。

“妖…妖器啊!”

“這玩意…會吃人!”

“我不練了!給再多銀子也不練了!”

恐慌的低語如同瘟疫般擴散。孫德茂安插的餘黨,趁機在人群中煽風點火,鼓噪退縮。

炸膛事故帶來的陰霾尚未散去,營區又迎來了新的“客人”。

幾頂綠呢官轎在隨從的簇擁下,旁若無人地直入營門。轎簾掀開,下來幾位身着緋袍或青袍的官員,個個面色倨傲。爲首一人,面白微須,眼神精明,正是戶部清吏司郎中,溫體仁的門生心腹——錢有祿。他身後跟着工部虞衡清吏司的員外郎以及兵部職方司的主事。名義上是“巡視京營整飭進度,查驗內帑撥付錢糧器械使用”,實則來者不善。

孫德茂如同聞到腥味的鬣狗,早已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點頭哈腰,極盡諂媚:“錢大人!各位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孫德茂,恭迎諸位大人蒞臨巡視!”

錢有祿倨傲地點點頭,目光掃過校場。當看到那片被硝煙熏黑、血跡未幹的火器訓練區,以及不遠處簡陋營房外晾曬的、還帶着血跡的繃帶時,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和厭惡。他故意無視了正在整隊行禮的張銳和王猛等人,對着孫德茂道:“孫千總,營中喧譁雜亂,硝煙刺鼻,士卒面帶菜色,更有傷者哀嚎…這就是張遊擊‘整飭’的成果?陛下內帑撥付的五千兩白銀和精鐵硝石,就練出了這般景象?”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周圍士兵耳中,如同毒針,瞬間刺破了本就低落的士氣。士兵們低下頭,惶恐不安。

張銳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拱手:“錢大人,整飭伊始,汰弱留強,嚴加操練,傷亡在所難免。內帑錢糧器械,兵部尚未撥付到位…”

“尚未撥付?”錢有祿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打斷張銳,“張遊擊,你這推脫之詞,未免太過拙劣!兵部、戶部運轉自有章程!爾等武弁,只知一味催逼,豈知其中繁復?莫非是爾等上下其手,中飽私囊,故意拖延,好嫁禍於有司?!” 他陡然拔高聲音,厲聲質問!身後幾位官員也紛紛附和,目光如同刀子般刺向張銳。

這頂“貪墨軍餉、嫁禍有司”的大帽子,扣得又狠又毒!孫德茂眼中閃爍着狂喜的光芒,添油加醋道:“錢大人明鑑!遊擊大人他…他昨日還變賣私產,給士卒發餉,這銀子…來得不明不白啊!還有那火器炸膛,傷了好幾個弟兄,定是用了劣質鐵料,貪墨了工部的精鐵!”

污言穢語,潑天而來!矛頭直指張銳的清白和那要命的炸膛事故!周圍的士兵們更加惶恐,看向張銳的目光充滿了驚疑不定。

王猛氣得須發皆張,拳頭捏得咔吧作響,若非趙勝死死拉住,早已撲上去拼命!張銳的臉色也沉了下來,眼中寒芒閃爍。他知道,溫體仁的反擊,終於借着炸膛事故和錢糧調撥的由頭,赤裸裸地降臨了!

就在這劍拔弩張、張銳即將被群起攻訐的危急時刻——

“報——!”一聲淒厲的呼喊由遠及近!一名渾身浴血、盔甲歪斜的驛卒,騎着一匹口吐白沫的驛馬,如同瘋魔般沖入營門!他滾鞍落馬,連滾帶爬地撲到點卯台前,高舉一份染血的六百裏加急塘報,嘶聲力竭:

“急報!急報!流寇高迎祥部數萬之衆,突破太行山口!前鋒已至房山!距京師不足百裏!沿途衛所望風披靡!房山知縣殉城!請…請速發援兵!遲…遲則京師危矣!”

如同平地驚雷!

“流寇至房山?!”

“距京師不足百裏?!”

“房山知縣殉城?!”

錢有祿等官員臉上的倨傲瞬間化爲驚駭!孫德茂更是嚇得面無人色,雙腿發軟!整個校場死寂了一瞬,隨即爆發出巨大的恐慌!流寇!數萬之衆!兵臨城下!京營這點剛剛被“整飭”得七零八落的殘兵,如何抵擋?!

張銳瞳孔驟縮!高迎祥!歷史車輪碾來的第一道驚雷!比他預想的更快!他猛地搶前一步,一把奪過驛卒手中染血的塘報,目光飛快掃過上面的文字——房山陷落,流寇前鋒騎兵已出現在盧溝橋方向哨探!

危機!前所未有的危機!京城震動!京營首當其沖!

他霍然轉身,目光如同燃燒的寒冰,瞬間掃過驚惶失措的錢有祿等人,掃過面如土色的孫德茂,最後落在台下那三百多名同樣被流寇消息驚得魂飛魄散、卻又因連日操練而勉強維持着隊列的士兵身上!

機會!也是死局!

“錢大人!諸位大人!”張銳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壓過了所有的嘈雜和恐慌,“流寇前鋒已近盧溝橋!京畿危殆!是繼續在此糾纏錢糧細故,坐等賊寇兵臨城下?還是…即刻整軍,奔赴前線,拱衛京師,以報君恩?!”

他猛地一指台下士兵:“虎賁營!何在?!”

“在!”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危機和主將決絕的吼聲所激,台下士兵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發出一聲參差不齊卻帶着幾分血性的回應!

“賊寇已至盧溝橋!欲踐踏我京畿!屠戮我父老!我等身爲京營將士,食君之祿!當如何?!”張銳的聲音如同戰鼓,敲擊在每個人心頭!

“殺!殺!殺!”王猛第一個反應過來,如同怒獅般咆哮!

“殺!殺!殺!”趙勝和銳士營骨幹齊聲怒吼!

“殺!殺!殺!”三百餘士兵被這氣氛感染,胸中積壓的恐懼、憤怒、以及連日被鞭打操練出的那點凶悍戾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化作震天的怒吼!聲浪直沖雲霄!

錢有祿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氣驚得連連後退,臉色煞白,哪裏還敢糾纏什麼錢糧炸膛?孫德茂更是嚇得縮到了人群後面。

張銳不再理會這些官僚,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刀(一把普通腰刀),刀鋒直指西南方向:“傳我將令!”

“王猛!率前隊一百銳士,即刻開拔,搶占盧溝橋北岸高地!構築工事!遲滯賊鋒!”

“趙勝!率火器隊五十人,攜所有燧發槍、火藥鉛彈,隨王猛部行動!搶占制高點,準備輪射!”

“餘者!隨我中軍!即刻整裝!攜帶三日幹糧、兵器、土木工具!半炷香後,開赴盧溝橋!”

“此戰!有我無敵!有敵無我!凡後退一步者,斬!凡亂我軍心者,斬!凡不聽號令者,斬!”

一連三個“斬”字,帶着凜冽的殺氣,將恐慌強行壓成了決死的戰意!士兵們看着台上那個在流寇壓境、官僚構陷的絕境中,依舊如同標槍般挺立、發出決死號令的身影,一股悲壯而慘烈的氣息在胸中彌漫。連日嚴酷操練形成的條件反射壓倒了恐懼,他們開始下意識地按照編組,在王猛、趙勝的呵斥下,手忙腳亂卻異常迅速地整隊、領取幹糧武器!

混亂的校場,瞬間變成了一個高速運轉的戰爭機器!雖然粗糙,雖然充滿了恐慌,但那股被逼到牆角、破釜沉舟的決死之氣,卻如同實質般升騰!

張銳目光掃過台下忙碌的士兵,最後落在盧溝橋的方向。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這支倉促拼湊、裝備低劣、訓練不足的新軍,即將迎來誕生以來最血腥的洗禮!燧發槍的轟鳴,能否在真正的戰場上,撕開流寇的狂潮?

就在他準備轉身下達最後指令時,眼角餘光無意間瞥見,那位戶部郎中錢有祿在隨從攙扶下倉皇後退時,因動作慌亂,袖口微微滑落了一瞬——在那白皙的手腕內側,赫然刺着一個青黑色的、極其微小的、扭曲的蜘蛛眼圖案!

如同冰錐刺入心髒!張銳的瞳孔驟然收縮!溫體仁的心腹…錢有祿…蜘蛛眼?!朝堂的傾軋、京營的腐朽、軍械的倒賣…與流寇的兵鋒,在這一刻,被這個詭異的符號,徹底勾連在了一起!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幕,沉沉籠罩着大地。凜冽的寒風在空曠的原野上呼嘯,卷起地上的殘雪和枯草。

盧溝橋,這座橫跨永定河、扼守京西咽喉的古老石橋,在黑暗中如同蟄伏的巨獸。橋南,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火光在移動,如同鬼火,那是流寇前鋒遊騎的篝火。橋北,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卻潛藏着冰冷的殺機。

北岸一處背風的土坡後,臨時構築的簡陋胸牆和散兵坑內,王猛和他率領的一百名“前隊銳士”正蜷縮着身體,忍受着刺骨的寒冷。他們穿着單薄的棉襖,緊握着冰冷的刀槍和長矛,呼吸在寒夜中凝成白霧。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着每一個人。遠處流寇遊騎的呼哨聲和馬嘶聲,如同死神的低語,清晰可聞。

土坡更高處的制高點上,趙勝帶着五十名火器隊士兵,正緊張地進行着最後的準備。十幾支燧發槍被小心地架設在用凍土和石塊壘砌的簡易射擊台上,槍口指向黑沉沉的河對岸。火藥葫蘆和鉛彈袋被放置在觸手可及的位置。趙勝壓低聲音,一遍遍重復着裝填步驟和輪射口令,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每一個士兵的臉色都異常凝重,昨日的炸膛慘狀如同噩夢般在眼前閃現。

張銳帶着中軍主力,悄無聲息地潛伏在更後方的幾處丘陵和廢棄村落中。他親自巡視着每一處陣地,檢查着簡易拒馬和壕溝的布置。士兵們沉默地看着他們的主將,看着他沉靜如水的面容和銳利如鷹的眼神,心中的恐慌似乎被這無聲的鎮定安撫了一絲。

“將軍…賊…賊寇真的會來嗎?”一個小旗官聲音發顫地問。

張銳沒有回頭,目光依舊穿透黑暗,凝視着盧溝橋的方向:“會。而且很快。高迎祥不會放過直撲京師的機會。盧溝橋,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害怕沒有用。想想你們領到的餉銀,想想你們的父母妻兒。流寇過處,寸草不留。守住這裏,就是守住你們的家!”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帶着金鐵般的決絕:“記住!待我號令!火器響,方爲號!火器未響,縱有千軍萬馬至眼前,亦不得擅動!違令者,斬!”

“是!”周圍的軍官低聲應命。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寒風更緊,吹得人臉頰生疼。遠處流寇遊騎的火光似乎更密集了些,隱約還有嘈雜的人聲傳來。空氣中彌漫着大戰前的死寂和濃重的壓迫感。

張銳靠在一堵斷牆後,閉目調息。丹田處那股沉寂許久的奇異暖流,在巨大的壓力和凜冽的殺意刺激下,竟開始自行緩緩流轉起來,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驅散着四肢的冰冷,也讓他的感官變得更加敏銳。他仿佛能聽到遠處戰馬的響鼻,聽到流寇營地隱約的喧囂…

就在這時!

“噠噠噠…噠噠噠…”

密集而沉悶的馬蹄聲,如同滾雷般從盧溝橋南岸傳來!由遠及近!越來越響!緊接着,是無數人奔跑、呼喊、兵刃碰撞的嘈雜聲!火把的光芒驟然亮起,如同一條蜿蜒的火龍,迅速逼近橋頭!

流寇前鋒主力,到了!他們要趁夜搶渡盧溝橋!

“準備!”張銳猛地睜開眼,低喝一聲!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瞬間切斷了所有士兵緊繃的神經!

王猛在土坡後握緊了刀柄,肌肉塊塊墳起!趙勝在制高點屏住了呼吸,手指扣在了燧發槍冰冷的扳機上!所有潛伏的士兵,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

流寇的先頭騎兵已經沖上了石橋!馬蹄敲擊橋面的聲音如同死神的鼓點!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們猙獰興奮的面孔和揮舞的彎刀!更多的步兵如同黑色的潮水,緊隨其後,涌上橋面!

“穩住…穩住…”趙勝在心中默念,汗水浸溼了手心。他死死盯着那些沖上橋的騎兵,計算着距離…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

就在流寇騎兵即將沖下橋頭,踏上北岸土地的瞬間!

“火器隊!”張銳冰冷而清晰的聲音,如同穿破夜空的利箭,猛地響起!

“目標!橋頭!三輪輪射!”

“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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