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 玄鳥啼破九重寒
當那道撕裂黎明的光柱在西北天際消散,新鄭城陷入了短暫的死寂。混亂的廝殺、絕望的哭嚎、貪婪的搶掠,仿佛都被那混合着幽藍寒冰與赤紅烈焰的毀滅之光震懾,凝固了一瞬。隨即,是更加瘋狂的混亂與逃亡!那道通天光柱如同神罰的預兆,碾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後的僥幸。
王城,章台宮。
宮門外的撞擊聲不知何時停止了。忠於姬無夜的殘部被那末日般的景象駭破了膽,如同退潮般潰散,消失在混亂的街巷中。宮牆上,幸存的守軍和相國府家將們望着西北方天空殘留的能量亂流,臉色煞白,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懼。
韓非猛地推開緊閉的殿門,大步走到宮牆邊緣。他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青銅古劍微微嗡鳴,劍柄處有溫潤的流光一閃而逝。他望向光柱升起的方向,桃花眼中星河倒卷,銳利如電。
“地火焚淵…陽炎破障…”韓非的聲音低沉而凝重,“徐夫子…竟真做到了!”他猛地轉身,目光如炬,掃過驚魂未定的群臣,“寒淵根基已毀!白亦非…重傷!”
如同在滾油中潑入冷水!群臣瞬間炸開了鍋!恐懼被巨大的震驚取代,隨即又被一種難以置信的狂喜沖擊!
“天佑韓國!天佑王上!”張開地老淚縱橫,枯槁的身軀因激動而顫抖。
“王上…王上還活着?!”張良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清亮的眼眸死死盯着西北方。
“活着?”韓非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目光卻投向緊閉的後宮方向,“但有些人…該死了!”
他話音未落!
“吼——!!!”
一聲非人的、充滿了極致痛苦與怨毒的咆哮,如同受傷瀕死的洪荒巨獸,猛地從後宮深處爆發出來!那聲音穿透厚重的宮牆,帶着凍結靈魂的寒意和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瞬間席卷了整個王城!
章台宮的地面劇烈震動!殿宇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無數冰藍色的裂紋如同活物般,以驚人的速度從後宮方向蔓延出來,瞬間爬滿了宮殿的牆壁和地面!恐怖的寒氣如同決堤的冰河,洶涌而出!
“保護相國!保護九公子!”禁軍將領嘶聲怒吼。
然而,比寒氣更快的,是四道如同幽藍閃電般的身影!血衣堡僅存的冰傀衛士!它們頭盔中的藍火瘋狂搖曳,帶着一種同歸於盡的暴戾氣息,無視了所有阻攔,直撲韓非和張良!它們的目標明確——斬斷韓國最後的大腦和希望!
“放肆!”韓非眼神一厲,手中青銅古劍瞬間出鞘!劍光並不璀璨,卻帶着一種斬斷虛妄、洞悉本質的奇異力量!劍鋒精準地點在一具冰傀刺來的玄冰利爪關節處!
叮!
一聲脆響!那看似堅不可摧的玄冰利爪,在劍尖點中的瞬間,竟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不可見的裂痕!冰傀的動作爲之一滯!
與此同時,張良清叱一聲,身影靈動如鶴,險之又險地避開另一具冰傀的撲擊!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尺許長的青銅短尺(非攻矩的簡化版),尺端機關彈開,射出數道帶着灼熱氣息的纖細銅針,精準地射向冰傀頭盔的眼窩藍火!
嗤嗤嗤!
銅針沒入藍火,發出灼燒的輕響!冰傀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動作再次遲滯!
另外兩具冰傀則被反應過來的禁軍高手和相國府家將拼死攔住!一時間,章台宮前殿刀光劍影,寒氣四溢,陷入慘烈的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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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寒淵深處。
冰台崩裂,玄冰碎片如同死亡的島嶼漂浮在狂暴的漩渦之上。粘稠的幽藍“潭水”翻滾着,亡魂的哀嚎聲嘶力竭,卻透着一種力量被強行抽離後的虛弱和混亂。
李明哲單膝跪在一塊劇烈搖晃的浮冰邊緣,逆鱗劍深深插入冰面,支撐着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他渾身浴血,左臂的冰蝶烙印如同猙獰的傷疤,冰晶雖已碎裂大半,但幽藍的光芒依舊頑固地侵蝕着血肉,帶來鑽心的劇痛和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冰刀,眼前陣陣發黑。
在他對面不遠處,另一塊更大的浮冰上,白亦非的狀態更加可怖!
他再不復白衣勝雪的優雅。半邊身體覆蓋着厚厚的、如同岩漿冷卻後的暗紅色琉璃狀硬殼——那是被徐夫子引來的地心“陽炎”之力正面轟擊的後果!硬殼邊緣與原本蒼白的肌膚交界處,幽藍的冰晶與暗紅的灼痕如同兩條毒蛇般瘋狂撕咬、侵蝕,不斷有冰晶碎裂、琉璃剝落,露出下面焦黑碳化又瞬間被冰封的恐怖傷口!冰藍色的裂紋爬滿了他未被硬殼覆蓋的臉龐和脖頸,如同即將碎裂的瓷器!
他如同從地獄最深處爬出的惡鬼,半身冰封,半身焦灼,冰藍色的瞳孔因極致的痛苦和怨毒而扭曲、擴散,充滿了瘋狂的獸性!
“螻蟻…賤民…墨家的臭蟲…”白亦非的聲音不再是冰冷的金屬質感,而是嘶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着生鏽的鐵皮,充滿了刻骨的仇恨,“你們…毀了我…毀了夜幕…毀了永恒…”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擴散的、如同破碎冰湖的瞳孔死死鎖定李明哲,怨毒幾乎化爲實質:“但…你們…都要陪葬!”他僅剩的、還能活動的左手猛地插入下方狂暴的寒淵漩渦之中!
“以吾魂爲引!燃此殘軀!化淵爲燼——葬此天地!!!”
轟——!!!
整個九幽寒淵徹底狂暴了!仿佛垂死的巨獸發出了最後的、毀滅一切的咆哮!粘稠的幽藍“潭水”瞬間沸騰、汽化!無數巨大的玄冰浮島在狂暴的能量沖擊下粉碎!無數亡魂的哀嚎被強行壓縮、扭曲,化爲一種足以撕裂靈魂本源的尖嘯!一股混合着極致冰寒與毀滅怨毒的恐怖能量,以白亦非爲中心,如同超新星爆發般,瘋狂擴散開來!他要引爆這殘存的寒淵核心!拉着整個新鄭,甚至更大範圍,一起爲他陪葬!
毀滅的沖擊波如同實質的海嘯,瞬間席卷而至!李明哲腳下的浮冰如同紙片般粉碎!逆鱗劍的金光在這滅世般的能量面前,如同螢火般微弱!
死亡!真正的、無可抗拒的死亡陰影,瞬間將李明哲徹底吞沒!
【警告!偵測到超高能級自毀性能量爆發!】
【能量強度:滅世級!】
【宿主生還概率:0.0001%...】
【歷史線變動率突破臨界值!98.7%!】
【最終預案啓動——意志共鳴·薪火永燃!】
冰冷的系統提示如同最後的喪鍾!但在那“意志共鳴·薪火永燃”的提示響起的刹那!
李明哲殘存的意識深處,並非恐懼和絕望!而是如同走馬燈般,瞬間閃過無數畫面!
濟民坊廢墟上,那個拖着斷腿爬到他腳下,用血手抓住他衣角,嘶吼着“我信您”的百越青年最後熄滅的眼神…
徐夫子拄着非攻矩尺,在血火中怒吼着啓動“地龍翻身”時,那枯槁臉上迸發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神聖光芒…
三百死士從陽翟故道閘門後沖出時,眼中那冰冷堅硬、如同從地獄熔爐中淬煉出的復仇火焰…
韓非在章台宮點破冰傀時,眼中那洞察一切的銳利和深藏的悲憫…
衛莊鯊齒劍斬落姬無夜頭顱時,那冰冷的漠然下,一絲被濟民坊血火點燃的、難以言喻的波動…
還有…無數張在混亂中掙扎、在血火中哭嚎、在絕望中爆發出最後一絲憤怒的…韓國子民的臉!
“寡人…掀的桌子…下面…是火山…”
“韓國…還有人——站着死!!!”
那在濟民坊發出的、用靈魂燃燒的咆哮,再次在意識深處轟然炸響!這一次,不再僅僅是他的意志!仿佛有無數的聲音,無數的面孔,無數的血與火,無數的絕望與不屈,在與他共鳴!在回應他的咆哮!
這共鳴,如同百川歸海!瞬間點燃了他靈魂深處那一點本已微弱的“薪火”!
嗡——!!!
插在冰面上的逆鱗劍,劍鞘上黯淡的鱗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恒星誕生般的光芒!但這金光,不再僅僅是浩然正氣!它融入了無數韓國子民的願力!融入了徐夫子以身殉道的匠魂!融入了三百死士的復仇之焰!融入了韓非洞悉世情的智慧!融入了張良憂國憂民的赤誠!甚至…融入了衛莊那冰冷劍鋒下,一絲被喚醒的、對這片土地最後的復雜情感!
這股集合了無數意志、無數犧牲、無數不屈信念的磅礴力量,不再是守護李明哲個體的光!它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金色洪流!帶着焚盡一切黑暗、開辟新生的煌煌意志!悍然迎向那毀滅一切的寒淵自爆沖擊波!
轟隆隆隆——!!!!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終極碰撞,在九幽寒淵的最深處爆發!
金光與幽藍!
生之願力與死之怨毒!
不屈的人道薪火與污穢的寒淵邪祟!
兩股代表了截然相反意志的力量,如同兩顆毀滅的星辰,狠狠撞在了一起!
沒有聲音。或者說,聲音超越了凡人耳膜的極限。
只有純粹的光與暗的湮滅!
只有空間被撕裂、又被重塑的恐怖景象!
整個崩塌的雪衣堡廢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後猛地向上拱起!形成一個巨大無比的半球形能量罩!能量罩一半是熾烈燃燒的金色烈焰,一半是瘋狂侵蝕的幽藍寒冰!兩者瘋狂地吞噬、抵消、湮滅!
新鄭城在劇烈的能量餘波中如同狂風中的落葉!無數房屋倒塌!大地龜裂!靠近西北方向的城區,瞬間被擴散開來的能量風暴夷爲平地!無論是作亂的叛軍、搶掠的匪徒、還是絕望的平民,在這天地偉力面前,都化爲了微不足道的塵埃!
王城章台宮劇烈搖晃,宮殿頂部琉璃瓦如同暴雨般墜落!張開地被張良死死護在身下。韓非拄着青銅古劍,劍身深深插入地面,才勉強穩住身形,他死死盯着西北方那如同末日般的能量光球,桃花眼中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玩世不恭,只剩下極致的震撼!
衛莊站在大將軍府的廢墟之巔,白發在狂暴的能量颶風中狂舞。鯊齒劍插在身前,發出尖銳的嗡鳴。他那雙萬年冰封的眸子,倒映着那毀天滅地的金藍光球,瞳孔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裂開了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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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毀滅與新生的碰撞中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
那覆蓋了半個新鄭城西北區域的巨大能量光球,終於緩緩向內坍縮、黯淡。
金色的烈焰與幽藍的寒冰,在最終的湮滅中,互相消耗殆盡。
當最後一絲能量亂流消散在呼嘯的狂風中,顯露出的是…一片絕對意義上的死寂之地。
以崩塌的雪衣堡爲中心,一個直徑數裏的、深達百丈的恐怖巨坑赫然出現!坑壁光滑如鏡,呈現出被極致高溫瞬間熔融後又急速冷卻的琉璃態!坑底一片焦黑,殘留着星星點點的、如同餘燼般的微弱金芒和頑固的幽藍冰晶,依舊在無聲地對抗、湮滅。
沒有生命的氣息。沒有亡魂的哀嚎。只有一片被徹底從世界上抹去的、絕對的虛無。
結束了?
章台宮前,混戰已經停止。四具冰傀在白亦非力量徹底消散的瞬間,如同失去了提線的木偶,轟然倒地,化爲四堆毫無生機的玄冰碎塊。幸存的衆人,無論是張開地、張良、韓非,還是禁軍、家將,都如同石化般,呆呆地望着西北方那片新生的、代表着終極毀滅的“白地”。
死寂籠罩着劫後餘生的王城。
“王…王上…”張良的聲音幹澀無比,帶着一絲渺茫的希冀,又帶着深切的絕望。
韓非緩緩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帶着濃重硝煙、血腥和焦土味道的空氣。他手中的青銅古劍,劍柄處最後一絲溫潤的流光徹底熄滅。
就在這時!
嗚——!!!
一聲清越、高亢、仿佛能穿透靈魂的鳥鳴,毫無征兆地劃破了死寂的黎明!
那聲音來自那片毀滅白地的中心!
所有人猛地抬頭望去!
只見在那片絕對死寂的焦黑巨坑中心,一點微弱的、卻無比純淨的金色光芒,如同黑暗中孕育出的第一縷晨曦,頑強地亮起!
光芒之中,隱約可見一只神駿非凡的玄鳥虛影!它通體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澤,翎羽如同燃燒的火焰,雙翼舒展,昂首長鳴!那鳴叫聲中,充滿了浴火重生的不屈,充滿了滌蕩污穢的威嚴,更充滿了…開辟新生的希望!
玄鳥的虛影振翅飛起,盤旋在那片代表着毀滅與新生的巨坑上空,灑下點點溫暖的金輝。
而在玄鳥虛影盤旋的下方,那片焦黑的琉璃地面上。
一個身影,靜靜地躺在那裏。
他渾身衣物破碎,布滿焦痕和冰霜凍結的傷口,如同被世間最殘酷的力量反復蹂躪過。左臂肩頭,那枚妖異的冰蝶烙印徹底消失,只留下一個猙獰的、如同火焰灼燒過的疤痕。他手中,緊緊握着一柄青銅古劍的劍柄——劍身已然消失,只剩下半截布滿焦痕的劍鍔。
李明哲。
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但他還活着。
在薪火意志與寒淵邪祟的終極湮滅中,在無數韓國子民不屈信念的庇護下,在逆鱗劍靈燃盡自身護持下…他奇跡般地,在那片絕對死地中,留下了一線生機。
隨着玄鳥的啼鳴和溫暖金輝的灑落,新鄭城廢墟的各個角落,無數幸存者掙扎着抬起頭,望向西北的天空。
他們看到了那只盤旋的金色玄鳥。
看到了那片象征着舊日黑暗被徹底埋葬的“白地”。
也看到了…那巨坑中心,微弱起伏的身影。
“王…王上…”有人喃喃低語。
“玄鳥…是玄鳥!”有人指着天空,聲音帶着哭腔。
“王上還活着!玄鳥護佑!韓國…韓國還有救!”絕望的廢墟中,第一聲帶着希望和哭腔的呼喊響起。
如同星星之火,瞬間點燃了死寂的平原!
更多的呼喊聲,帶着劫後餘生的狂喜和難以置信的激動,在新鄭城的廢墟各處響起,最終匯聚成一片模糊卻充滿力量的聲浪!
“王上!”
“玄鳥!”
“韓國!”
韓非站在章台宮的廢墟邊緣,望着西北天空盤旋的玄鳥虛影,望着巨坑中心那微弱的身影,望着廢墟中重新燃起的點點希望之火。他緩緩舉起手中那柄劍身黯淡的青銅古劍,指向那初升的朝陽。
“天…亮了。”他輕聲說道。
張良扶起祖父張開地,老相國渾濁的眼中老淚縱橫,望着玄鳥,望着那巨坑中的身影,嘴唇哆嗦着,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帶着無盡疲憊與希望的嘆息。
衛莊依舊站在大將軍府的廢墟之巔。他緩緩拔出身前的鯊齒劍。冰冷的劍鋒上,倒映着盤旋的金色玄鳥和遠方初升的朝陽。他那雙萬年冰封的眸子,注視着巨坑中心那個微弱的身影,第一次,流露出一種極其復雜的、難以解讀的光芒。
玄鳥清啼,穿雲裂石。
新鄭的黎明,在血與火的灰燼中,在毀滅與新生的交界線上,艱難地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