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連接艙像口水晶棺材。蘇河躺進去時,發光的紋身已覆蓋半邊身體,像件紫色的緊身衣。白硯的情況更糟——他的左耳完全晶體化,智能眼鏡的殘骸與皮膚長在了一起。
"同步率74.9%。""回聲"的機械手指調整着控制台,全息投影顯示凌夜的繭房幾乎完全透明,能清晰看到內部的人形——那已經不能稱爲人類了。晶體化的神經索包裹着凌夜,像某種外星生物,唯有胸口處的心髒殘片還保持着血肉形態。
"記住規則。""回聲"的聲音變成單調的電子音,"第一,不要相信記憶裏的任何實體;第二,疼痛是錨點;第三..."他頓了頓,"當看到飛鳥標記時,立刻返回。"
艙蓋緩緩閉合。蘇河最後看到的是白硯扭曲的臉——他的下巴正在裂開,露出裏面發光的紫色晶體。
黑暗。
然後是下墜感。
當視野重新清晰時,蘇河站在條陌生的街道上。天空呈現不自然的絳紫色,建築物像融化的蠟燭般扭曲。白硯在不遠處嘔吐——他的嘔吐物是發光的紫色黏液。
"這是...凌夜的記憶?"蘇河扶住歪斜的路燈。觸感冰冷,但路燈突然變成條巨蛇,又迅速恢復原狀。
白硯擦擦嘴,晶體化的左耳滲出光粒:"不完全是。這是他的意識與凌曉記憶的交界處。"他指向遠處,"看那裏。"
地平線上矗立着兩座塔。左邊是漆黑的,表面布滿蠕動的人臉;右邊是半透明的紫晶塔,塔頂盤旋着發光的鳥群。
"黑暗塔是凌夜關於妹妹遇害的記憶具象化。"白硯的智能眼鏡殘骸自動掃描着,"紫晶塔是凌曉殘留的自我意識...等等!"他突然僵住,"兩座塔底部有橋梁連接!"
確實,有座細弱的、發光的橋橫跨在混沌地帶上方。當他們靠近時,發現橋梁完全由記憶片段構成——童年時凌夜背妹妹看煙火的場景、少年時代共同訓練的錄像、成年後最後一次出勤前的告別...
"他一直在搭建這座橋。"蘇河的紋身突然灼痛,"爲了不讓凌曉徹底墮入黑暗。"
橋中央站着個人影。當人影轉身時,白硯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叫——那是凌曉,卻又不是。她的左半身是正常的、鮮活的人類少女,右半身卻是深紫色的晶體怪物。更可怕的是,她的心髒位置有個空洞,邊緣處延伸出十二根光絲,連接着虛空中的某處。
"哥哥的朋友。"凌曉的人類半邊嘴唇揚起微笑,晶體半邊卻發出電子雜音,"你們來殺我的。"
蘇河腕部的飛鳥紋身突然展開,在她面前形成光盾。因爲凌曉的晶體右臂已變成利刃刺來!"不是殺你!"蘇河大喊,"是幫你解脫!"
"解脫?"凌曉的人類左眼流下血淚,晶體右眼卻射出激光束,"我死了,哥哥會怎樣?"她指向黑暗塔,"那座塔會崩塌,把他永遠困在復仇的執念裏!"
白硯突然撲上前。他的晶體化左耳爆發出強光,形成某種力場暫時禁錮住凌曉:"蘇河!去塔頂!那裏有..."
話未說完,凌曉的晶體右臂已刺穿他腹部。白硯跪倒在地,傷口處噴出的不是血,而是發光的紫色數據流。蘇河咬牙沖向紫晶塔,身後的打鬥聲漸漸變成電子噪音。
塔內是無限延伸的螺旋階梯。每級台階都鑲嵌着記憶碎片——大部分是凌曉在淨化局受訓的日常,但越往上,畫面越可怕:束縛椅、注射器、克萊恩博士冰冷的手指...
塔頂是個圓形平台。中央懸浮着顆微型黑洞般的存在,十二根光絲從黑洞中伸出,連接着凌曉心髒處的空洞。平台邊緣刻滿那種古老文字,白硯的眼鏡曾破譯過的。
蘇河的紋身突然脫離皮膚,化作光鳥飛向黑洞。當鳥與黑洞接觸的瞬間,整個記憶空間劇烈震動!無數畫面爆發出來:
——真正的凌曉死在實驗開始第7分鍾,她的最後思維被"冥河"吸收;
——哀慟之女體內從來只有深淵投影,所謂"殘留意識"是陷阱;
——凌夜搭建的記憶橋梁,正被母親用作入侵現實的通道;
——唯一真正的希望藏在...
畫面突然中斷。蘇河被某種力量拽回塔底。白硯已完全晶體化,像尊紫色雕塑般禁錮着凌曉。整個記憶空間開始崩塌,黑暗塔噴涌出瀝青般的物質,正在污染紫晶塔。
"芯片..."白硯的聲音直接從蘇河大腦裏響起,"把芯片...插入她的...心髒空洞..."
蘇河沖向掙扎的凌曉。近距離看,那個心髒位置的空洞邊緣竟有細小的接口,與克隆體沈青瓷給的芯片完全吻合!
"對不起。"蘇河將發光的芯片刺入空洞,"這是你哥哥最後的禮物。"
芯片激活的瞬間,凌曉發出駭人的尖嘯。她的晶體半邊開始崩解,露出裏面蜷縮着的、真正的凌曉——是個只有七八歲模樣的半透明靈體。與此同時,整個記憶空間開始播放某個被深埋的場景:
小凌曉躲在衣櫃裏,透過縫隙看着外面的屠殺。當黑衣人們殺死她父母時,有個男孩拼命把她塞進通風管道。"別回頭!"年幼的凌夜滿臉是血,"去B7區找沈醫生!"
這段記憶被暴力刪除過。現在它如洪水般沖垮了兩座塔之間的橋梁。凌夜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廢墟中,他茫然地環顧四周,直到看見小凌曉的靈體。
"哥哥長大了。"小凌曉的靈體開始消散,"該醒來了。"
現實世界,連接艙突然爆開!蘇河被沖擊波掀飛,撞在教堂彩繪玻璃上。白硯完全變成了紫色晶體雕像,而凌夜的繭房——
繭碎了。
站在殘骸中央的是個難以名狀的存在。他有着凌夜的面容,但全身覆蓋着發光神經索,胸口嵌着跳動的心髒殘片。當他睜開眼睛時,瞳孔是星芒狀的紫色。
"回聲"的機械軀幹開始解體:"同步率100%。通道...穩定了。"
凌夜——或者說現在的他——走向蘇河,伸手輕觸她額頭的傷口。紫光閃過,傷口愈合如初。"謝謝你們。"他的聲音帶着奇特的回聲,"現在輪到我去當橋梁了。"
教堂地面突然裂開,露出下方無盡的紫色深淵。凌夜縱身躍下前,回頭說了最後一句話:
"去找沈青瓷。真正的她,從來不在實驗室裏。"
深淵閉合後,蘇河發現掌心裏多了個發光的坐標。白硯的晶體雕像突然龜裂,從裏面走出個渾身赤裸、皮膚布滿發光紋路的少年——像是年輕了十歲的白硯。
"我知道沈青瓷在哪了。"新生的白硯說道,聲音像電子合成的童聲,"在虹之城最明亮的地方。"
窗外,雨停了。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教堂尖頂上。那上面落滿了發光的紫色飛鳥,每只鳥的眼睛裏都跳動着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