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半的“蜂巢”廣場,依舊燈火通明,只是喧囂中多了幾分疲憊的底色。林驍背着依舊昏迷但氣息平穩了些的沈硯,按照蘇離給的卡片指示,找到了“鬥獸場”區域。
所謂的“鬥獸場”,更像是一個巨型的、被高強度合金圍欄圈起來的綜合屠宰場兼垃圾填埋場。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排泄物惡臭和金屬燒灼的焦糊味。3號垃圾處理口是一個巨大的、如同鋼鐵巨獸喉嚨般的傾斜通道,不斷有混合着暗紅血塊、破碎骨渣、焦黑皮毛和不明機械殘骸的粘稠污物被傳送帶轟隆隆地傾倒出來,堆積成散發着熱氣的、令人作嘔的小山。
“喲,挺準時。”蘇離的聲音傳來。她換了一身更耐髒的灰色工裝,戴着防毒面具,手裏拎着兩把沾滿污垢的合金鏟,丟給林驍一把。“穿上防護服,戴好面具,除非你想被這味道醃入味或者感染點‘鬥獸場特產’的孢子病毒。”
林驍看着那散發着餿味的、布滿不明污漬的連體防護服,嘴角抽搐了一下。但看着旁邊幾個同樣打扮、麻木地揮舞着鏟子的“臨時工”,他默默穿上,戴上防毒面具。瞬間,世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過濾後依舊濃烈的惡臭。
“你朋友怎麼辦?”蘇離指了指他背上的沈硯。
“我帶着。”林驍言簡意賅,用帶來的破布條將沈硯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
“隨你。”蘇離聳聳肩,“開工!把這些‘寶貝’鏟到那邊的粉碎機入口!動作快點,下一波‘垃圾’十分鍾後就到!被埋了可沒人撈你們!”
工作簡單粗暴到令人發指。沉重的合金鏟插入粘稠滾燙的垃圾堆,每一次抬起都重若千鈞。破碎的骨骼、韌性的筋膜、滾燙的金屬碎片、還有偶爾夾雜的、尚未死透、還在微微抽搐的怪異器官……視覺和嗅覺的雙重沖擊考驗着意志極限。汗水很快浸透了防護服內的衣服,混合着污物緊貼在身上。
林驍咬着牙,一聲不吭地揮舞着鏟子。背上的沈硯成了他力量的支點,每一次發力都小心翼翼,生怕顛簸到他。蘇離則像個熟練工,動作麻利,甚至還能抽空用鏟子拍飛幾只試圖從垃圾堆裏鑽出來的、巴掌大小、長着鋒利口器的甲蟲狀生物。
“嘿,大個子,體力不錯嘛!”休息間隙,蘇離摘下半邊面具透氣,看着林驍腳下堆成小山的垃圾,挑了挑眉,“以前幹苦力的?”
“消防員。”林驍悶聲回答,灌了一口自帶(蘇離友情提供)的渾濁過濾水。
“難怪。”蘇離了然,“救火的和收屍的,本質上都是跟死亡賽跑。不過這裏更刺激點。”她指了指鬥獸場深處隱約傳來的恐怖咆哮和能量武器的嗡鳴,“裏面那些‘角鬥士’和‘鬥獸’,才是真正的怪物。我們處理的,只是開胃小菜後的廚餘垃圾。”
“源質碎片…”林驍喘着粗氣,提醒她之前的承諾。
“急什麼?活兒還沒幹完呢。”蘇離白了他一眼,重新戴好面具,“看到那邊那個穿黑風衣、戴鳥嘴面具的怪人沒?”她指了指垃圾堆不遠處一個靜靜站着、如同雕塑般的身影,“他是‘殘渣回收商’老K。等中午休息,你去找他,就說‘夜梟’介紹的,要‘B級安撫劑’。他會給你。”
B級安撫劑?不是源質碎片?林驍皺眉。
“殘次品,懂不懂?”蘇離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壓低聲音,“真正的源質碎片,把你賣了都買不起指甲蓋大的一點!B級安撫劑,是用處理過的、極其稀薄的源質能量混合鎮靜劑做的,專門給那些腦子過度使用後快燒糊的倒黴蛋降溫用的。對你背上那位,剛好對症!50積分一支,童叟無欺!今天的工錢剛好夠一支。”
50積分!林驍看了一眼腕帶上依舊爲0的數字,再看看眼前堆積如山的垃圾,咬了咬牙,掄起鏟子幹得更賣力了。
中午,刺耳的休息鈴響起。林驍渾身酸痛,防護服裏能擰出水來。他背着沈硯,走到那個被稱爲老K的鳥嘴面具人面前。
“夜梟介紹。B級安撫劑。”林驍言簡意賅。
老K抬起頭,鳥嘴面具下兩點幽綠的光芒掃過林驍,又落在他背上的沈硯身上,停頓了幾秒。他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如同金屬摩擦的“嗬嗬”聲,從寬大的黑風衣袖子裏掏出一個拇指大小、裝着淡藍色粘稠液體的玻璃管,遞了過來。
林驍接過,入手冰涼。腕帶適時震動:【積分:-50(賒欠)】。好家夥,工資還沒發就先欠債了!
“怎麼用?”林驍問。
老K的鳥嘴面具轉向沈硯,幽綠的光芒閃爍了一下,抬起枯瘦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又做了個注射的動作。然後,他不再理會林驍,轉身消失在垃圾堆的陰影裏。
林驍找了個相對幹淨的角落,小心地將沈硯放下。他看着手中那管淡藍色的液體,又看了看沈硯蒼白痛苦的面容。一咬牙,拔掉管口的密封塞,小心翼翼地將冰冷的液體,滴在沈硯的太陽穴上。
液體接觸皮膚的瞬間,竟如同活物般迅速滲透進去!沈硯緊鎖的眉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緩開來,急促的呼吸也變得平穩悠長,臉上那種瀕臨崩潰的痛苦神情漸漸褪去,陷入一種更深沉、更安穩的睡眠中。
有效!林驍鬆了口氣,疲憊感瞬間涌了上來。他靠着冰冷的金屬圍欄,剛想閉眼休息一會兒。
“喂!大個子!別偷懶!”蘇離的聲音遠遠傳來,“下午場開始了!‘鐵甲地行龍’剛撕了三個角鬥士,今天的‘大菜’馬上就來!準備接‘貨’!”
林驍認命地起身,重新背起沈硯,握緊了沾滿污穢的合金鏟。他看向鬥獸場深處,那裏傳來更加狂暴的咆哮和金屬撕裂的巨響。傳送帶再次轟鳴啓動。
就在這時,他背上的沈硯,在深度安眠中,極其輕微地、囈語般地吐出一個模糊的名字:
“…林…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