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纏劍的符號在晨光中泛着詭異的光澤。姬月歌盯着那塊木牌，進退兩難——這可能是七絕門的陷阱，也可能是她尋找答案的關鍵。
沼澤的霧氣漸漸散去，小屋的全貌清晰起來。它建在幾根粗大的木樁上，離泥潭表面約三尺高，四周環繞着蘆葦叢。窗戶緊閉，看不出是否有人。
姬月歌握緊靈蛇匕，輕手輕腳地踏上通往小屋的木板橋。橋板雖然老舊，但很結實，沒有發出聲響。她屏住呼吸，湊到窗邊，透過縫隙向內窺視。
屋內陳設簡單但整潔：一張木桌，兩把椅子，牆角放着張窄床。牆上掛着幾幅奇怪的圖表，畫滿了各種符號和線條。最引人注目的是桌上的一盞油燈，燈座竟然也是蛇纏劍的形狀。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從屋內傳來。
姬月歌渾身一僵，本能地後退半步。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佝僂着背的老婦人站在門口。她滿頭白發，臉上皺紋縱橫，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怎麼？怕我這個老太婆吃了你？"老婦人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稀疏的黃牙。
姬月歌警惕地打量着她："你是誰？爲什麼門上會有那個符號？"
"符號？"老婦人回頭看了眼木牌，"哦，你說那個啊。進來再說吧，沼澤的晨霧有毒，待久了會頭暈。"
姬月歌猶豫片刻，還是跟着進了屋。屋內彌漫着草藥的苦澀氣味，混合着某種奇特的熏香。老婦人關上門，示意她坐下。
"我叫阿蕪，在這裏住了三十年了。"老婦人倒了杯熱茶推給姬月歌，"至於那個符號...它曾經是我們族人的圖騰。"
"族人？"姬月歌沒有碰那杯茶。
"影族。"阿蕪的眼睛突然變得深邃，"一個已經消失的部族。我們世代守護着一個秘密，直到..."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直到七絕門出現。"
姬月歌心頭一震："你知道七絕門？"
"豈止知道。"阿蕪冷笑一聲，"影絕那畜生，曾經是我們族中最有天賦的巫師。他背叛了族人，偷走了聖物，創立了七絕門。"
姬月歌想起百曉生信中的內容："聖物...是指七絕密令嗎？"
阿蕪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竟然知道密令？"她突然湊近，仔細打量姬月歌的臉，"等等...你是姬家的孩子，對不對？我認得你的眼睛，和你母親一模一樣。"
姬月歌如遭雷擊："你...你認識我母親？"
"何止認識。"阿蕪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你母親姬瑤，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她本可以成爲下一任族長..."
姬月歌的手微微發抖。母親從未提起過這些。在她的記憶中，母親只是個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喜歡彈琴作畫，從不涉足江湖。
"不可能..."她搖頭，"我母親不會武功..."
"不會？"阿蕪嗤笑一聲，"她可是影族百年來最出色的刺客！那手'靈蛇匕法'出神入化，連影絕都忌憚三分。"
靈蛇匕！姬月歌猛地看向手中的匕首。隱塵曾說這是防身之物，難道...
"這匕首是你母親的貼身武器。"阿蕪證實了她的猜測，"她離開影族時帶走的唯一東西。我猜她把它留給了你？"
姬月歌點點頭，心中翻江倒海。母親是刺客？影族？這一切太過荒謬，卻又莫名地解釋了很多事情——爲什麼母親總能在父親練劍時指出他的破綻，爲什麼她教自己的那些小遊戲，現在看來竟像是基礎的身法訓練...
"你母親離開影族是爲了保護你。"阿蕪嘆了口氣，"她預見到影絕的野心，知道他會對族人不利。她隱姓埋名嫁給姬長天，以爲這樣能躲過一劫..."
"但七絕門還是找到了她。"姬月歌聲音顫抖，"滅門那晚..."
"那是獻祭。"阿蕪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影絕需要影族血脈來完成契約。你母親...是主要祭品。"
姬月歌的胸口如壓了一塊巨石，幾乎無法呼吸。那晚的記憶碎片般閃現——母親將她塞進衣櫃，在她耳邊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是"我愛你"，而是"活下去，找到阿蕪"...
"所以...姬家滅門不是偶然。"她艱難地開口，"而是因爲母親的身份？"
阿蕪點點頭："影絕需要集齊七塊密令，同時獻祭七個影族血脈。你母親是最後一個。"
"那爲什麼我還活着？"
"因爲你不完全是影族。"阿蕪解釋道，"你父親姬長天的血脈中和了一部分。影絕暫時用不上你，但..."她頓了頓，"一旦他集齊密令，你將是開啓'門'的最後鑰匙。"
姬月歌如墜冰窟。她突然明白爲什麼七絕門對她窮追不舍——不是爲了殺她，而是爲了活捉！
"我必須阻止他。"她站起身，"告訴我怎麼做。"
阿蕪搖搖頭："憑你現在的實力，對抗影絕是以卵擊石。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你帶了嗎？"
"什麼東西？"
"一塊玉，上面刻着影族的密文。"
姬月歌下意識地摸向胸口——七絕密令就貼在那裏。她猶豫片刻，還是取了出來："這個？"
阿蕪看到密令，眼中精光一閃："果然...你母親把它藏在了你身上。"她接過玉片，仔細檢查，"這是第三塊密令，記載了契約的代價部分。影絕一直找不到它，原來是在姬家。"
"契約的代價是什麼？"
"每十年獻祭一個影族血脈，持續七十年。"阿蕪的聲音低沉，"影絕已經進行了五次，你母親是第六個。一旦完成第七次，契約就會逆轉，'門'後的存在將獲得自由..."
"門後的存在？那是什麼？"
阿蕪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沒人知道它究竟是什麼。傳說它來自世界之外，擁有無法想象的力量。影絕與它交易，獲得了超凡的武學天賦和壽命，但代價是整個影族的毀滅。"
姬月歌想起百曉生信中提到白素知道阻止影絕的方法："飛花谷的白素...她也是影族嗎？"
"白素？"阿蕪皺眉，"不，但她父親白長老是。他是唯一逃過影絕追殺的影族人，後來潛伏在青雲劍宗。"她突然抓住姬月歌的手，"你見過白素？"
"沒有，但有人讓我去找她。"
阿蕪沉思片刻："白長老二十年前就死了，據說是練功走火入魔。但我懷疑是影絕下的手。白素繼承了她父親的研究，一直在尋找對抗七絕門的方法。"
她從床下拖出一個木箱，取出一卷泛黃的羊皮紙："這是我多年來收集的關於七絕門的資料。帶上它去找白素，她需要這些。"
姬月歌接過羊皮紙，小心收好："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我老了，走不動了。"阿蕪搖搖頭，"而且這裏很安全，七絕門的人不敢靠近沼澤——他們害怕我知道的秘密。"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異響，像是蘆葦被撥動的聲音。阿蕪臉色一變："有人來了！"
姬月歌迅速起身，湊到窗邊查看。遠處的蘆葦叢中，幾個黑影正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屋。
"七絕門的獵犬。"阿蕪冷笑，"他們一定是跟着你來的。"
姬月歌握緊匕首："我引開他們，你不能被他們發現。"
"傻孩子，你以爲他們不知道我在這裏？"阿蕪從牆上取下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弓，"影絕早就想除掉我，只是不敢親自來罷了。"
她遞給姬月歌一個小布袋："裏面有三顆'迷魂丹'，捏碎後能放出迷煙，足夠你脫身。從後門走，沿着那條隱蔽的水路向東，能直接出沼澤。"
"那你呢？"
"我活了七十多年，早就夠本了。"阿蕪咧嘴一笑，露出殘缺的牙齒，"能見到瑤兒的孩子，死而無憾。"
姬月歌的眼眶溼潤了。這個剛認識不到一個時辰的老婦人，卻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歸屬感。
"走！"阿蕪推了她一把，"記住，找到白素，集齊三塊以上的密令才能對抗影絕！"
姬月歌咬咬牙，從後門溜出。一條隱蔽的小溪隱藏在屋後的蘆葦中，溪邊停着一艘獨木舟。她剛解開纜繩，就聽到屋內傳來打鬥聲和阿蕪的怒喝。
"影絕的走狗！你們永遠別想得到密令！"
緊接着是一聲巨響，整個小屋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熱浪撲面而來，姬月歌不得不俯身躲避。火光中，她看到阿蕪站在門口，手持火把，四周是幾個狼狽逃竄的黑衣人。
"快走！"阿蕪回頭對她喊道，"告訴白素，影絕的弱點是..."
一支弩箭突然從暗處射來，正中阿蕪胸口。老婦人踉蹌了一下，卻沒有倒下，反而大笑起來："太遲了！秘密將隨我一起化爲灰燼！"
她轉身沖入火海，整個小屋瞬間被烈焰吞噬。黑衣人驚慌失措地試圖救火，但爲時已晚。
姬月歌強忍淚水，劃動獨木舟悄然離去。溪水帶着她穿過蘆葦叢，遠離了那片火海。阿蕪最後的話語在她腦海中回蕩——影絕有弱點，但那個秘密已經隨老人一起消失了...
獨木舟順流而下，很快離開了沼澤區域。正午時分，姬月歌來到一條小河邊。她棄舟登岸，在樹林中找了塊空地休息。
取出阿蕪給的羊皮紙，她仔細查看。上面詳細記錄了七絕門的幾個重要據點，以及影絕的活動規律。最讓她驚訝的是一張名單——七絕門安插在各門派的臥底。青雲劍宗的封塵長老赫然在列，但更讓她震驚的是另一個名字：落日刀門凌風！
凌風？那個豪爽正直的落日刀門少主？姬月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阿蕪的資料極爲詳盡，甚至標注了每個人加入七絕門的時間和原因。凌風的名字旁邊寫着："影絕養子，自幼培養，專司滲透名門正派。"
姬月歌的心沉了下去。如果連凌風都是七絕門的人，那她還能相信誰？
羊皮紙上還標注了飛花谷的位置和幾條隱秘的進入路線。阿蕪顯然早有準備，這些信息對她至關重要。
收好羊皮紙，姬月歌決定繼續趕路。飛花谷在東南方向，至少還有兩天路程。她必須小心避開七絕門的眼線，特別是現在他們知道她與阿蕪接觸過。
穿過樹林，前方出現了一條官道。姬月歌不敢走大路，只能在樹林邊緣平行前進。傍晚時分，她看到遠處有座小鎮，炊煙嫋嫋。
飢餓和疲憊讓她不得不考慮進鎮補給。她取出老金給的包袱，裏面還有幾枚銅錢，應該夠買些幹糧。
鎮子比想象中熱鬧，街上行人不少。姬月歌壓低鬥笠，盡量不引人注目。她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買了些面餅和肉幹，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街邊兩個商販的對話。
"聽說了嗎？青雲劍宗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
"封塵長老被人殺了！據說是七絕門下的手..."
姬月歌心頭一震。封塵死了？那個七絕門的臥底？這不合常理...
她裝作不經意地靠近，想聽更多消息。
"...屍體被發現在自己的密室，牆上還用血畫了個奇怪的符號，像條蛇纏着劍..."
蛇纏劍！姬月歌差點驚呼出聲。這絕不是七絕門所爲，倒像是...影族的復仇？
"更奇怪的是，"商販繼續道，"青雲劍宗的秦嶽長老突然回來了，說是要徹查此事。他不是失蹤好幾年了嗎？"
秦嶽？姬月歌想起秦淵的父親也叫這個名字。難道...
她正想再聽些細節，街角突然出現幾個穿青衣的劍客，正是青雲劍宗的弟子！姬月歌立刻轉身，快步離開。她現在身份敏感，絕不能與任何門派的人接觸。
剛拐進一條小巷，身後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姬月歌心頭一緊，加快步伐。拐過幾個彎後，她躲進一處門洞，屏息等待。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門洞外。
"奇怪，明明看到往這邊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嘀咕道。
姬月歌的心跳幾乎停止——是秦淵！他真的在找她？還是...
她悄悄探頭，看到秦淵獨自站在巷子裏，眉頭緊鎖。他看起來疲憊不堪，衣衫破損，顯然經歷了一番苦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臂上的新傷——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只是簡單包扎過，還在滲血。
這不像僞裝。姬月歌猶豫片刻，決定賭一把。
"秦淵。"她輕聲喚道。
秦淵猛地轉身，看到是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變得警惕："姬月歌...你沒事吧？"
"這話該我問你。"姬月歌沒有靠近，"你父親回來了？"
秦淵的臉色變了："你怎麼知道？"
"鎮上都在傳。"姬月歌緊盯着他的眼睛，"封塵死了，你父親突然出現...這一切太巧合了。"
秦淵苦笑一聲："不是巧合。我父親...從來就沒有失蹤過。"
"什麼意思？"
"他一直在暗中調查七絕門。"秦淵的聲音低沉，"假裝投靠他們，實際上在收集證據。封塵是他殺的，因爲封塵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
姬月歌心頭一震："所以...你不是七絕門的人？"
"我從來都不是！"秦淵激動地說，"那天在山洞前，我那麼說是爲了救你！花無缺在我身上下了蠱，如果我不配合，他就會催動蠱毒殺了我。但我一直在找機會..."
"那葉翎呢？真的葉翎在哪？"
"安全的地方。"秦淵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他。"
姬月歌沒有動："我憑什麼相信你？"
秦淵沉默片刻，突然卷起右袖，露出手腕內側的一個小疤痕——不是蛇纏劍的符號，而是一個簡單的十字。
"這是我和葉翎的約定。"他解釋道，"任何情況下，只要看到這個疤痕，就能確認是本人。花無缺不知道這個細節，所以他假扮的葉翎手腕上沒有。"
姬月歌想起假葉翎站姿的異樣，心中信了幾分。但她依然謹慎："證明給我看。"
秦淵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物——正是她當初在黑市丟失的那枚七絕密令！
"這是..."她驚訝地接過玉片。
"我從花無缺那裏偷回來的。"秦淵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他以爲我投靠了七絕門，讓我保管這個。我趁機調了包。"
姬月歌仔細檢查玉片，確認是真的。她終於點了點頭："帶我去見葉翎。"
秦淵鬆了口氣，轉身帶路。兩人穿過幾條小巷，來到鎮外的一處破廟。廟門緊閉，秦淵有節奏地敲了三下。
門開了一條縫，葉翎蒼白的臉露了出來。看到姬月歌，他露出虛弱的笑容："謝天謝地，你沒事。"
姬月歌這才注意到葉翎胸前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了大半。
"你受傷了？"她驚訝地問。
"花無缺的'見面禮'。"葉翎苦笑，"不過他也好不到哪去，中了我三根毒針，夠他受的。"
三人進入廟內。這是一座廢棄的土地廟，簡陋但幹淨，角落裏鋪着幹草當床鋪。葉翎顯然在這裏養傷多日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姬月歌坐下後問道，"從山洞那天開始..."
秦淵和葉翎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秦淵開口："那天你跳崖後，隱塵拖住了花無缺，讓我和葉翎逃脫。但我們剛下山就遭遇了埋伏，葉翎受了重傷..."
"是封塵派的人。"葉翎接過話頭，"他一直監視着秦淵，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我父親及時出現救了我們。"秦淵繼續道，"他殺了封塵，然後讓我來找你。他說...只有你能阻止影絕。"
"我？"姬月歌難以置信，"爲什麼？"
"因爲你是影族最後的血脈。"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從廟外傳來。
三人同時警覺起來。廟門被推開，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面容剛毅，眉宇間與秦淵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加銳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父親！"秦淵站起身。
秦嶽點點頭，目光落在姬月歌身上："姬家的孩子...我終於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