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風如同無形的冰鞭,在黑石營地每一寸裸露的肌膚上抽打。
楚玄風蜷縮在廢棄土坯棚屋最深的、散發着黴腐味的陰影裏,身體因劇痛與酷寒而難以遏制地痙攣。每一次抽動,都牽扯着尚未愈合的骨裂處,帶來鑽心的痛楚。
腦海中,《毒經殘篇》那冰冷龐雜的信息洪流,正化作萬千條無形的毒蛇,瘋狂啃噬攪動着他的識海,帶來陣陣針扎般的銳痛。
形態猙獰、色彩妖異的毒草毒蟲影像,它們混合後產生的千奇百怪的致命效果,以及種種陰險詭譎的下毒手法——混入飲食、塗抹兵器、制成粉塵、甚至利用環境誘發……這些劇毒的知識蠻橫地烙印進他的記憶深處,如同滾燙的烙鐵。
他咬緊牙關,強忍着精神被撕裂般的折磨,主動將意識沉入這片劇毒的汪洋。目的並非掌握,而是搜尋——搜尋一個能撬動眼下必死絕境的支點,一根能讓半殘蛻凡境也能咬死靈海境修士的“毒牙”!
時間在劇痛與冰冷的雙重煎熬中緩慢爬行。當腦海中狂暴的信息流終於稍顯平息,楚玄風緩緩睜開眼,疲憊的瞳孔深處,沉澱下一絲冰冷的、如同蟄伏毒蛇般幽暗的光澤。
雖只是囫圇吞棗,但《毒經殘篇》的基礎劇毒種子,已在他心中悄然生根發芽。
他急需材料。能真正威脅到修士性命的毒物。
接下來的兩天,楚玄風化身營地中最不起眼的幽魂。
他將《斂息術》運轉到極致,那層覆蓋全身的微弱涼意,將他微弱的氣息和存在感壓縮到了最低限度。
他拖着依舊刺痛不止的左腿,拄着那根磨得發亮的骨刺拐杖,在營地最肮髒、混亂、被遺忘的邊緣地帶遊蕩。
他在惡臭熏天的垃圾堆裏翻找腐爛的、可能帶有毒性的植物根莖;在營地外圍凍得如同鐵石般的黑色凍土裂縫中,小心翼翼地挖掘那些顏色異常、散發着詭異氣味的苔蘚和地衣;甚至冒險靠近營地屠夫處理低級妖獸的污穢角落,屏息收集那些被隨意丟棄、僅殘留微弱毒素的腺囊和毒牙……
每一次行動都如履薄冰,每一次收獲都微乎其微。但他如同最耐心的獵手,一點點地收集着這些被其他散修嗤之以鼻的“垃圾材料”。
懷中冰冷的古鏡偶爾會在觸及某些特定毒物時微微震動,鏡面閃過該毒物的名稱與基礎特性,算是那《毒經殘篇》的無聲補充。
他就像一個在深淵邊緣摸索的學徒,用生命作爲唯一的賭注,調配着未知的致命毒藥。
然而,最大的威脅始終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陳梟、劉莽那夥人並未離開,他們就盤踞在營地深處那幾座用巨大黑色凍土塊壘砌的、如同堡壘般的高大棚屋裏。
楚玄風不止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如同冰冷毒蛇般的神識掃過整個營地的邊邊角角——那是陳梟在搜尋他的蹤跡,或者說,在確認他這只螻蟻是否真的已經“滾”了。
楚玄風心中雪亮:他不可能永遠躲藏下去。三日之期,步步緊逼。他必須主動出擊,在死局中撕開一道血口!目標,不是深不可測的陳梟,而是相對弱些、且與他仇怨最深的劉莽!
機會,在第三天慘淡的暮色降臨時悄然浮現。
營地深處,靠近陳梟盤踞的黑色凍土堡壘附近,有一小片被踩踏得硬邦邦的雪地。這裏顯然是厲無痕團夥劃出的臨時“演武場”。
此刻,劉莽正獨自一人在那片空地上練功。
他只着單薄的灰色勁裝,虯結賁張的肌肉在昏沉的暮光下泛着油亮的汗光。
雙掌翻飛如血影,掌風呼嘯如鬼哭,濃烈刺鼻的血腥煞氣彌漫開來!每一掌拍落,地面凍結的硬雪便應聲炸裂,留下一個個深陷的掌印,而掌印邊緣的積雪,竟詭異地泛着一層暗紅,仿佛被無形的污血浸染!
《血煞掌》!
楚玄風藏身於遠處一堆凍結的、散發着腐臭的垃圾之後,《斂息術》運轉到極致,身體幾乎與陰影融爲一體,連呼吸都微弱得如同將熄的燭火。
他冰冷的眼眸如同最鋒利的刀鋒,死死鎖定場中那騰挪閃動的凶悍身影。
懷中古鏡,鏡面無聲地亮起一層幾乎無法察覺的幽光。一股冰冷滑膩的意念如同無形的觸手,悄無聲息地蔓延而出,精準地籠罩了正在全力催動功法的劉莽。
【目標鎖定:劉莽。】
【功法掃描:血煞掌(殘篇)。】
【靈力運轉軌跡:捕捉中…推演模型構建…】
鏡面上,清晰地浮現出劉莽周身纏繞着血色掌影的模糊身影。
無數道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暗紅色靈力線條在他體內急速奔流、勾勒,精準地模擬着《血煞掌》功法的運行路徑。
這些線條大多粗壯、明亮,彰顯着劉莽靈海境中期的渾厚根基。然而,就在這些洶涌的血色洪流奔騰至咽喉部位時——
致命的破綻驟然顯現!
在劉莽咽喉下方、鎖骨交接的凹陷處,那原本狂猛流暢的血色靈力流,竟猛地變得紊亂、遲滯!如同奔騰的怒江突遇無形的巨石阻隔!那個節點區域的靈力線條瞬間變得異常暗沉、粘稠,如同淤積的污血,形成了一個不斷扭曲、波動的“滯澀點”,在洶涌的血色洪流中顯得格格不入,脆弱不堪!
鏡面血光一閃,彈出冰冷標注:
【核心漏洞:咽喉節點(天突)——氣血搬運過激,靈力淤塞,形成“血煞淤結”。強行爆發掌力超過七成時,淤結震蕩,咽喉經脈如遭熾烈火焚,氣息瞬間暴亂!】
咽喉!天突穴!
楚玄風的心髒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隨即又猛烈地搏動起來!一線刺破黑暗的絕殺曙光!
這就是劉莽的命門!一個在他全力爆發致命掌力時,會自行引爆的、通往地獄的死穴!
他死死鎖定了那個位置,如同淬毒的毒蛇精準地鎖定了獵物頸後最脆弱的七寸!
就在這關鍵瞬間,全力運功的劉莽似乎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窺探!他猛地收掌,凌厲如鷹隼的目光裹挾着濃烈的血煞之氣,如同兩柄染血的冰錐,驟然刺破昏沉暮色,精準地掃向楚玄風藏身的垃圾堆!那股森寒刺骨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楚玄風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斂息術》被催發到前所未有的極限,身體僵硬得如同真正的凍土垃圾,連心跳都強行壓制到微不可察。他死死地將頭埋進散發着惡臭的凍硬垃圾縫隙裏,只留下一絲眼角的餘光,透過污穢的間隙,凝固般鎖定劉莽。
劉莽的目光在那堆垃圾上銳利地逡巡了數息,眉頭緊鎖,似乎在竭力感知着那絲若有若無的窺探。
最終,他並未發現異常,只當是營地裏的穢物老鼠或是寒風卷起的錯覺。他啐了一口濃痰,罵罵咧咧地收功,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那黑色的凍土堡壘。
直到劉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棚屋的陰影裏,楚玄風才如同剛從冰河中撈起般,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一口幾乎凝固的濁氣。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破爛單薄的內衫。
致命的破綻,已被他握在手中。
但這僅僅是第一步。
他需要一個完美的時機。一個劉莽落單,並且不得不全力催動《血煞掌》的絕殺瞬間。
一個能將淬煉好的“毒牙”,精準無誤地刺入那咽喉“血煞淤結”的死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