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靜心院的公雞還沒打鳴，林婉兒就已經起身梳妝。她特意換上了一身繡着金線牡丹的錦裙，發髻上插了支赤金點翠步搖，對着銅鏡左右照了半天，才冷哼一聲瞥向蘇青寒的床榻——後者依舊盤膝打坐，月白校服襯得側臉線條清冷，竟比她精心打扮後還要耐看幾分。
“裝模作樣。”林婉兒低聲嘀咕，踩着繡花鞋出門時，故意用鞋跟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蘇青寒緩緩睜開眼，眸底金光一閃而逝。經過一夜調息，她對涅槃境的掌控又深了一層，連帶着五感也敏銳了數倍——剛才林婉兒出門時，袖口隱約露出半截黃色符紙，上面畫的是“引靈符”，卻被人動了手腳，符尾多了道歪斜的黑線，顯然是想在課堂上搞小動作。
她起身疊好被褥，將黑色令牌貼身藏好，才朝着綜合院的方向走去。蒼瀾學院的課程按院劃分，綜合院的早課是“大陸通史”，據說授課的是位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學究，最是嚴厲不過。
教室是座圓形的石屋，幾十張石桌按環形排列，中央是個丈許高的講台。蘇青寒到的時候，裏面已經坐了不少弟子，柳輕輕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朝她揮手，旁邊還空着兩個座位。
“這邊這邊！”柳輕輕壓低聲音，“剛才看到林婉兒跟幾個青州來的弟子嘀嘀咕咕，估計沒安好心。”
方子言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溫聲道：“我早上在藏書閣查到，林城主去年曾給學院捐了座靈礦，所以長老們對林婉兒多半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蘇青寒剛坐下，就見林婉兒帶着兩個跟班走了進來。那兩人都是煉氣九層的修爲，三角眼，吊梢眉，一看就不是善茬。三人經過蘇青寒座位時，故意撞了下石桌，桌上的硯台“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濺了蘇青寒一裙角。
“哎呀，真不好意思。”林婉兒捂着嘴假笑，“蘇師妹沒事吧？要不要我幫你擦擦？”
周圍的弟子紛紛側目，有人露出看好戲的神色。柳輕輕按捺不住想拔劍，被蘇青寒按住手腕。
“不必了。”蘇青寒彎腰撿起硯台，指尖凝出一縷極淡的火焰，墨汁瞬間被蒸發，裙擺上只留下淡淡的白痕，“林師姐走路還是當心些，免得下次摔了自己。”
林婉兒臉色一僵，沒想到她竟能如此輕易化解，冷哼一聲帶着跟班坐到了前排。
辰時三刻，授課長老踩着鈴聲走進來。老長老須發皆白，穿着件洗得發白的灰布道袍，手裏拄着根銅頭拐杖，拐杖落地時發出“咚”的悶響，整個石屋瞬間安靜下來。
“今日講千年前的‘神魔大戰’。”老長老聲音沙啞，卻帶着穿透力，“誰來說說，當年率領修士對抗魔族的首領是誰？”
林婉兒立刻舉手，聲音嬌嗲：“弟子知道！是蘭亭門的開山祖師！書上說他手持聖劍，斬殺了魔族首領，才保住了大陸安寧！”
“一派胡言！”老長老突然怒喝，拐杖重重一跺，石桌上的書卷紛紛跳起，“無知！當年明明是鳳凰神族的族長率領各族修士抗敵，蘭亭門不過是趁機竊取了戰功！”
林婉兒被嚇得臉色慘白，結結巴巴道：“可……可是所有典籍都這麼寫的……”
“那些被篡改的典籍？”老長老冷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卷泛黃的獸皮卷，“這是學院珍藏的孤本，上面清清楚楚記載着，鳳凰族長以涅槃之火淨化魔源，最後力竭而亡，屍骨都被蘭亭門的人搶去煉制法寶！”
蘇青寒握着筆的手微微收緊，指尖泛白。原來真的有典籍記載着真相。
“長老您是不是記錯了？”一個青州弟子站出來幫腔，“我家城主說，蘭亭門是正道楷模……”
“閉嘴！”老長老拐杖指向那弟子，“你們這些被家族灌輸了歪理的蠢貨，若不是看在你們還有幾分潛力，早該被逐出學院！”他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蘇青寒身上，“這位弟子，你來說說，鳳凰神族的涅槃之火有何特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林婉兒更是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這問題連甲級區的天才都未必答得上來。
蘇青寒起身，聲音平靜卻清晰：“涅槃之火，可焚魔氣，可生萬物，能淨化邪祟，亦能重塑神魂。其性至陽，卻無暴烈之威，是神族守護大陸的本源之力。”
老長老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點了點頭：“說得好。看來你私下做過功課。”他頓了頓，又問，“那你可知，爲何蘭亭門要篡改這段歷史？”
“因爲他們覬覦鳳凰神族的力量。”蘇青寒抬眼，目光銳利如劍，“竊取戰功是爲了籠絡人心，篡改歷史是爲了掩蓋掠奪神族遺寶的罪行。”
石屋裏一片譁然，連柳輕輕都驚訝地看着她——這些話，她從未跟任何人說過。
老長老卻撫着胡須笑了：“說得好！有幾分見地。今日的功課，就以‘神魔大戰的真相’爲題，寫一篇五千字的策論，明日交上來。”
下課鈴響時，老長老特意走到蘇青寒身邊，低聲道：“放學後到藏書閣三層來，我有東西給你。”
林婉兒看着兩人的互動，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咬着牙對跟班使了個眼色。
下午的實踐課在靈植園，教的是辨識靈草特性。負責授課的正是帶諾雨的老嫗，她讓弟子們兩兩一組，辨認園子裏的草藥，限時一個時辰。
蘇青寒剛走到一株“凝露草”前，就被林婉兒的跟班攔住了。
“蘇師妹，借過一下。”三角眼故意撞向她的肩膀，同時手腕一翻，將一株“蝕心草”混進了她的竹籃裏——蝕心草與凝露草外形相似，卻有劇毒，若是被當作凝露草入藥，足以讓修士經脈盡斷。
蘇青寒早有察覺，側身避開時，指尖看似無意地拂過竹籃，蝕心草瞬間化作飛灰。“師兄走路小心，這裏的靈草可經不起磕碰。”
三角眼臉色一變，沒想到她竟能悄無聲息地毀掉蝕心草，只能訕訕地退開。
老嫗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卻裝作沒看見，只是在點評時，特意指着蘇青寒的竹籃：“這位弟子辨認的靈草，不僅種類齊全，還都帶着晨露，可見是用心了。”她從袖中拿出一個玉瓶，“這是‘清靈露’，能滋養靈力，賞你了。”
林婉兒氣得差點把竹籃摔在地上，她精心挑選的靈草，竟不如蘇青寒隨手采的？
傍晚時分，蘇青寒按照老長老的囑咐來到藏書閣。三層是禁地，只有長老和特許弟子才能進入。守閣的修士看到她腰間的院長親授玉佩，立刻放行。
老長老正坐在窗邊翻看書卷，見她進來，指了指桌上的木盒：“打開看看。”
木盒裏放着一塊巴掌大的龜甲，上面刻滿了神族符文。蘇青寒剛一碰觸，龜甲就發出柔和的白光，符文組成一只展翅的鳳凰，與她眉心的印記產生共鳴。
“這是鳳凰神族的‘記事甲’，”老長老緩緩道，“裏面記載着當年神魔大戰的詳細經過，還有……蘭亭門勾結魔族的證據。”
蘇青寒的呼吸猛地一滯，指尖顫抖地撫摸着龜甲：“長老，您……”
“我是當年鳳凰族長的護衛，”老長老眼中閃過一絲沉痛，“神族覆滅後，我隱姓埋名活到現在，就是爲了等一個能重振神族、揭露真相的人。”他看着蘇青寒，目光堅定，“孩子，我知道你是誰。從今天起，這藏書閣三層的典籍，你可以隨意翻閱。”
夕陽透過窗櫺照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青寒握緊手中的記事甲，終於明白墨淵院長讓她來綜合院的用意——這裏不僅有她需要的知識，還有等待她喚醒的真相。
而遠處的靜心院，林婉兒正對着傳訊符怒吼：“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明天給我想辦法，一定要讓蘇青寒在實戰課上出醜！”
夜色漸濃，蒼瀾學院的燈光次第亮起，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正悄然涌動。蘇青寒站在藏書閣的窗前，望着蘭亭門所在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冷冽。
好戲，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