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劍光,如同九天之上墜落的寒月清輝,在昏沉的河谷暮色中驟然亮起!
沒有花哨的招式,沒有淒厲的破空聲!只有一道純粹到極致的、凝練如實質的殺意!劍鋒所過之處,空氣仿佛被凍結、切割!時間都爲之凝滯!
沖在最外側、正欲舉弩瞄準景岩的那名黑衣殺手,動作猛地僵住!他臉上的驚駭甚至來不及完全展開,脖頸上便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道極細、極淡的血線!
噗——
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輕響。
下一秒,那顆戴着黑布頭套的頭顱,竟如同熟透的瓜果般,沿着那道血線平滑地滑落!斷頸處噴涌而出的鮮血,如同猩紅的噴泉,在昏暗中劃出一道淒厲的弧線!無頭的屍體兀自保持着舉弩的姿勢,僵立了一瞬,才轟然倒地!
快!快到超越了視覺的極限!快到思維都無法捕捉!
剩下的四名黑衣殺手,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僵!眼中的駭然瞬間化爲無邊的恐懼!他們甚至沒看清景岩是如何出劍!如何殺人!
“撤!”殺手頭目那沙啞的聲音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和絕望,發出了最後的嘶吼!什麼任務!什麼範雎!在眼前這尊如同死神化身的青銅面具面前,都成了笑話!逃!立刻逃!能逃多遠逃多遠!
然而,景岩豈會給他們機會?
那匹神駿的白馬仿佛與他心意相通!在第一名殺手倒下的瞬間,馬蹄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發出沉重的踏地聲!它如同白色的幽靈,四蹄踏地輕盈無聲,帶着一股沛然的沖勢,瞬間切入殺手倉惶形成的鬆散陣型!
嗆啷!
青銅長劍再次揮動!這一次,是橫斬!
劍光如匹練!帶着一股橫掃千軍的慘烈氣勢!
噗!噗!
又是兩顆頭顱高高飛起!鮮血如同兩朵妖豔的死亡之花,在暮色中綻放!屍體被巨大的沖力帶得向後倒飛出去!
殺手頭目和最後一名殺手肝膽俱裂!他們再不敢有絲毫抵抗的念頭,如同喪家之犬,轉身就朝着河谷下遊的黑暗亡命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景岩勒住馬繮,白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嘶。他並未追擊,只是冷冷地掃了一眼那兩個倉惶逃竄的背影,青銅面具下的目光如同萬載寒冰,不帶絲毫波瀾。仿佛剛才斬殺的,不過是三只微不足道的螻蟻。
他調轉馬頭,冰冷的青銅面具轉向河谷邊緣亂石堆中,那個蜷縮在地、渾身浴血的身影。
秦墨的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沉浮。左肩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鋼針反復穿刺,每一次心跳都牽扯着碎裂的骨茬和撕裂的筋肉,帶來一陣陣幾乎要吞噬靈魂的劇痛。溫熱的血液不斷從崩裂的傷口涌出,浸透了冰冷的札甲和身下粗糙的岩石,帶來一種生命正在飛速流逝的冰冷觸感。視野模糊晃動,耳邊嗡嗡作響,只有自己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和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的聲音清晰可聞。
【警告!宿主左肩傷勢:開放性骨折!重度撕裂!動脈破裂!失血速度:高危!】
【警告!生命體征急速下降!意識模糊度:75%……】
【‘強體(中階)’被動恢復效果:輕微傷勢恢復速度提升10%……作用微弱!】
【建議:立刻進行急救!否則生存概率低於10%!】
系統的警報在腦中尖銳嘶鳴,聲音卻顯得如此遙遠而無力。秦墨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墜入無底的冰冷深淵,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就在這瀕臨徹底沉淪的邊緣,一股奇異的、帶着淡淡草藥清香的冰冷氣息,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猛地灌入他的鼻腔!
緊接着,一只冰冷、穩定、如同精鐵鑄就的大手,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按在了他血流如注的左肩傷口上方!一股極其精純、凝練、仿佛蘊含着生命本源力量的沛然內息,如同溫潤的暖流,瞬間從那手掌注入秦墨的體內!
這股內息所過之處,如同無形的止血鉗和修復凝膠!瘋狂奔涌的血液仿佛遇到了無形的堤壩,流速驟然減緩!那蝕骨的劇痛被一股奇異的冰涼感所覆蓋!昏沉的意識如同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猛地清醒了一絲!
秦墨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昏沉模糊的視線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冰冷毫無表情的青銅面具。面具的眼孔後,那雙寒潭般的眸子,此刻正毫無溫度地注視着他。是景岩!他的手,正穩穩地按在自己的傷口上方!那股救命的沛然內息,正是源自於他!
景岩沒有說話。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時已多出了幾根細長、閃爍着寒光的銀針。只見他手指如飛,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那幾根銀針精準無比地刺入秦墨左肩傷口周圍的幾處大穴!手法之精妙,認穴之準確,竟不下於蒙渠那樣的老醫正!
隨着銀針刺入,秦墨感覺傷口處的劇痛和血流再次被明顯壓制!一股更加凝練的內息順着銀針導入,如同無形的絲線,開始強行牽引、彌合着那些碎裂的骨茬和撕裂的筋肉!雖然過程依舊伴隨着難以忍受的劇痛,但那股生命流逝的冰冷感,終於被強行遏制住了!
景岩做完這一切,才緩緩收回手,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拔開塞子,將裏面一種粘稠的、散發着刺鼻辛辣氣味的黑色藥膏,毫不吝惜地厚厚敷在秦墨的傷口上。那藥膏一接觸皮肉,先是傳來一陣火燒火燎般的灼痛,緊接着便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涼和麻癢感。
“能走嗎?”景岩的聲音依舊冰冷刻板,如同金鐵摩擦,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秦墨咬着牙,感受着左肩那被強行鎮壓下去的劇痛和傷口深處傳來的麻癢,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點了點頭。他掙扎着想用右手支撐起身體,但失血過多帶來的巨大虛弱感讓他手臂一軟。
景岩不再多言,伸出那只如同鐵鉗般的大手,抓住秦墨未受傷的右臂,如同拎起一件物品般,將他沉重的身體從地上拽了起來,穩穩地放在了自己身後的馬鞍上。那匹神駿的白馬似乎通靈,對多了一個渾身血污的乘客沒有絲毫抗拒,只是打了個響鼻。
“抱緊。”景岩簡短地命令道,隨即一抖繮繩。
白馬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嘶,四蹄發力,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瞬間沖出了血腥彌漫的河谷,朝着秦軍大營的方向,疾馳而去!
……
帥帳深處,屬於軍法官景岩的那間獨立、陳設極其簡單、彌漫着皮革和金屬冷硬氣息的營帳內。
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着濃烈刺鼻的草藥味和淡淡的血腥氣。秦墨赤裸着上身,躺在鋪着厚厚獸皮的硬榻上。左肩的傷口已經被重新處理過,厚厚的“黑玉斷續膏”被雪白的細麻布緊緊包裹着,依舊隱隱傳來陣陣深入骨髓的酸脹麻癢和劇痛。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依舊強烈,但生命體征總算穩定了下來。
蒙渠醫正佝僂着背,正小心翼翼地檢查着景岩之前刺入的銀針位置,渾濁的老眼透過那副破舊的水晶薄片,仔細審視着傷口的顏色和周圍皮肉的狀況。他那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此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
“好狠的弩箭!骨頭碎了七分!筋絡斷了三成!更歹毒的是箭簇上淬的毒!若非……”蒙渠的聲音沙啞低沉,帶着濃濃的疲憊和後怕,他瞥了一眼如同岩石般沉默站在一旁的景岩,“……若非景軍法官以精純內息封穴止血,又以‘鎖魂針’強行定住碎裂骨茬,護住心脈,再晚上半刻鍾,大羅金仙也難救!”他一邊說,一邊用枯瘦的手指捻動銀針,手法精妙。
景岩抱着雙臂,青銅面具早已摘下,露出一張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龐。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正如同最精密的探針,落在秦墨臉上,似乎要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對於蒙渠的話,他沒有任何回應。
秦墨躺在榻上,冷汗浸溼了額發。蒙渠描述的傷勢讓他心頭發寒。他強忍着劇痛和眩暈,目光卻下意識地掃向自己脫下的、沾滿血污泥濘的皮甲。那枚溫潤的青色玉符,應該還在內襯裏……
“小子,”蒙渠拔下最後一根銀針,渾濁的老眼透過水晶片,死死盯着秦墨,“你這身子骨……有古怪!”他的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如此重傷,失血近半,換做常人,早就死透了!可你……五髒六腑的生機竟異常頑強!筋骨愈合之力更是遠超常理!這絕非老夫的藥膏之功!說!你到底是人是鬼?還是吃過什麼山精野怪、天地寶材?”
面對蒙渠那如同解剖刀般銳利的審視目光,秦墨心中凜然。他知道,“強體”模塊帶來的異常恢復力終究瞞不過這位經驗老辣到妖孽的醫正。他只能苦笑一聲,聲音虛弱沙啞:“回……回醫正……卑卒……不知……或許是……命硬……”
蒙渠死死盯着他看了半晌,渾濁的老眼中精光閃爍,最終哼了一聲,不再追問。他收拾起藥箱,對着景岩微微頷首:“命保住了。但這條膀子,半年之內是廢了。骨頭筋絡的損傷,非藥石可速愈,需靜養,切忌再動武!否則,神仙難救!”他警告地瞪了秦墨一眼,佝僂着背,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帳內只剩下秦墨和景岩兩人。空氣瞬間變得凝滯而沉重。景岩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兩座無形的大山,沉沉地壓在秦墨身上。
“飛雲渡,沒有‘夜梟’。”景岩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冰冷而直接,沒有絲毫鋪墊。
秦墨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掙扎着想坐起來解釋:“軍法官,卑卒……”
“軍令玉符。”景岩打斷他,聲音依舊刻板,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秦墨不敢遲疑,用未受傷的右手,吃力地從旁邊脫下的皮甲內襯裏,摸出了那枚溫潤的青色玉符。玉符上沾染了些許暗紅色的血污。
景岩接過玉符,並未立刻查看,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依舊牢牢鎖定着秦墨:“你已知是陷阱,爲何還要去?”
秦墨迎着景岩那仿佛能洞穿靈魂的目光,心中念頭飛轉。隱瞞?在景岩面前,任何謊言都如同兒戲!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傷口的劇痛,聲音嘶啞卻帶着一種坦蕩的決絕:“軍令如山!玉符爲憑!卑卒身爲武安君親衛,縱知是死地,亦不敢違令!更恐……更恐違令之舉,反陷君上於被動,予人口實!”
景岩那冷硬的臉上,肌肉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動。他看着秦墨眼中那份毫不作僞的決絕和一絲隱藏的悲憤,沉默了。片刻,他才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手中的青色玉符上。
他用拇指,極其仔細地、一寸寸地摩挲過玉符表面。那溫潤的玉質,那精細的“白”字刻痕,那復雜的雲紋……突然,他的指尖在玉符背面雲紋的某個極其細微的轉折處,微微一頓!
他拿起玉符,湊到帳內最明亮的青銅雁魚燈下,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那一點!
燈光下,只見那玉質溫潤的雲紋深處,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與天然紋理融爲一體的墨點,被清晰地放大!那墨點並非隨意沾染,而是用某種極其特殊的、近乎隱形的墨汁,極其巧妙地描繪出的一個字!
一個蠅頭小楷般的——
“雎”!
範雎的“雎”!
景岩那如同岩石般冷硬的瞳孔,在這一刻,驟然收縮成針尖!一股沉重如山嶽、卻又銳利如刀鋒的恐怖殺氣,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間點燃,轟然從他身上爆發出來!整個營帳內的空氣仿佛都瞬間凝固、凍結!青銅燈盞的火苗被壓得猛地一暗,劇烈搖曳!
秦墨躺在榻上,距離景岩尚有幾步之遙,卻感覺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實質的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心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無法呼吸!左肩的傷口更是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洞察】的被動感知瘋狂報警!視野中甚至出現了代表極度危險的刺目紅光!
【警告!偵測到超高強度殺意爆發!來源:景岩(軍法官)!威脅等級:毀滅級!】
【警告!精神壓制!生理機能受抑!】
景岩緩緩抬起頭。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中,此刻燃燒着足以焚毀一切的冰冷火焰!那不是對秦墨的殺意,而是……一種被徹底激怒的、如同守護領地的頭狼被觸犯逆鱗般的、純粹到極致的殺伐之氣!目標直指——那玉符背後隱藏的名字!
他死死攥着那枚溫潤的玉符,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仿佛要將它生生捏碎!冰冷的字句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頓地從他齒縫中迸出:
“好……一個……相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