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嚐嚐我的手藝怎麼樣？”
走到飯桌旁，江秋特意的將那道幹煸斑鳩放到了嶽父和小姨子的身前。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做菜這會功夫，三口人還是沒動筷子，一直在等着自己。
“爸，您快嚐嚐啊，我都餓死了！”
誘人的香味涌進鼻腔，餓了整整一天的鍾意再也把持不住，雙目滿是期望的看向了父親。
“行了，餓了你就吃吧，哪來的那麼多規矩？”鍾父白了小女兒一眼，扒拉了一口碗裏的面條。
心裏卻暗道自己這個女婿名聲不咋好，吃的可確實不賴，家裏又是白米白面，又是五花肉，野味的，日子過得比某些小領導還要舒坦。
“哼，還不是你教的。”鍾意撇了撇嘴，心裏也覺得父親傲嬌，急忙拿起筷子，夾向了剛剛出鍋的那道幹煸斑鳩。
一塊表面黃澄橙，略有些黑乎乎的肉塊被鍾意放入嘴裏，外酥裏脆的口感令人欲罷不能，幾經咀嚼，鹹香的味道也在口腔裏散開。
雖然放了很多辣椒，卻也加了一些白糖調和，直到鍾意咽下，甜辣後味才開始在嘴巴裏徘徊。
“爸！你也快嚐嚐，有點辣，但很好吃！”鍾意舔了舔舌頭，急忙又夾起一塊放進嘴裏。
鍾意大呼小叫的聲音落進耳中，鍾父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可想到小女兒跟自己餓了一天，失職的明明是自己，他心裏又是一陣自責，看向鍾意眼神裏的嚴厲又化作了溫柔。
“吃吧，吃吧，好吃你就多吃點。”
鍾父已經扒拉完了一大碗面條，胃中的酸澀感覺已經消散，他夾着菜，滿眼慈愛，不斷地往鍾然和鍾意的碗裏放着。
自己卻只吃了幾口，就因爲心中散不掉的愁緒，沒了任何胃口。
“爸，我再給您添一碗？”鍾然看到父親的碗已經空了，正要起身。
“不用了，我吃飽了，你們吃吧。”鍾父擺了擺手，心緒早就飄到了九天之外。
江秋餓了一天，他在山裏面鑽來鑽去，追完鳥兒又趕獸的，體力消耗很大，早早就吃完了一碗面條，現在正在吃第二碗，妻子做的那碗白菜燉豬肉也被他幹下去一大半。
而鍾意那丫頭對豬肉好像不太感冒，只顧着對那盤斑鳩下筷子，面前的桌子上已經吐了一小堆細碎的骨頭，一看就是沒吃過斑鳩的樣子。
“小意，骨頭不用吐的，你嚼一下試試很脆很香的。”江秋微笑着給了她一個建議。
這小丫頭看樣子十七八歲，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正是該多吃點骨頭補補鈣的時候。
“嗯？”
聞言，鍾意停下了正要吐骨頭的動作，有些嚐試的搖了搖，嘎巴一聲脆響，讓她大大的眼睛裏流出了濃濃的驚訝。
“真的脆啊，骨頭咽下去能消化嗎？”
“當然能，早就炸熟了。”江秋笑了笑，暗道這丫頭可愛。
鍾然看着妹妹，也是被她可愛的模樣逗得一笑，可很快心裏又想到父親此番過來的目的，心裏又是一陣愁脹。
“爸，你什麼時候回去？”鍾然神色有些復雜的開口。
“明天。”鍾父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明天就走？”
“怎麼這麼着急？”
雖然還未分別，可聽到明天這個期限，鍾然已經開始不舍。
“唉，最近時局非常混亂，我被看管的很緊，能過來你這一趟，已經是別人賣了很大的人人情給我了。”鍾父嘆了口氣。
他這次見到了鍾然，也看到了江秋，雖然這小子家境雀氏很差，可人卻不是傳言中的那麼不堪，長相不賴，性格也算踏實，心裏對於大女兒的以後已經算是放下了心。
可小女兒的去處，卻像是扎在了他心裏的一根刺。
“那小意怎麼辦？”鍾然眼中升起了濃濃的擔憂。
以他父親現在的處境，根本沒有辦法照顧自己妹妹，自己叔叔也被卷進了旋渦，更無力顧暇了。
“我先帶她回去，暫時還沒有什麼辦法，我試試再聯系幾個舊友，走一步看一步吧。”搖了搖頭，鍾父更加無奈起來。
聞言，鍾然張了張嘴，卻久久沒有說出什麼，現在的自己，根本沒辦法幫到父親和妹妹半分。
場間氣氛一度陷入沉默，餐桌上除了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的鍾意嚼着鳥骨頭嘎巴嘎巴的脆響，就只剩江秋嗦面條的聲音。
喝下了碗裏的最後一口面湯，一直聽着父女二人對話的江秋，也揣摩除了嶽父此番的來意。
其實他倒不介意小姨子留在自己家裏，以自己的能力，家裏多一張嘴根本不算問題，而且多個人在家裏和鍾然聊天解悶，也不怕老婆閒出病來。
可現在卻不是說這個的時機，當務之急是要解開他嶽父的心結，不能讓這顆未來的大樹重蹈前世的覆轍，把自己吊死在牛棚之中。
“爸，你在什麼地方勞改？”
江秋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導嶽父，也不知道他前世是什麼原因，在牛棚裏上了吊，只能隨口找了問題開腔，想着能不能套一些話出來。
只是他這話音剛落下，鍾然和鍾意的小嘴，都被驚的微張了起來。
鍾父聞言也是眼皮子一跳，沒想到自己女婿能冒出來這個問題。
可被下放已經多年，鍾父的自尊也早被消磨的一幹二淨，心裏甚至也失去了重新回去鬥爭的希望。
“西江，萬源縣拖拉機廠。”鍾父心如死灰的道。
“拖拉機廠？”
聞言，江秋總感覺這個地方有些熟悉，朦朧的記憶中似乎記得某個大人物也在那裏勞改過。
他略一琢磨，想到鍾父剛才說現在時局混亂，又想到現在正是一九七六年臘月，那場浩劫剛剛結束，心裏也立馬明白自己嶽父是站了誰的隊了。
江秋心裏清楚，他只要能撐到來年七月，改革的春風便會吹來，可如何隱晦的告訴鍾父，有些不太簡單。
即使是那些精英中的精英，人尖子中的人尖子，他們裏面都沒有一個能看清楚歷史的走向，更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如果沒有前世的記憶加持，現在要是有人問自己，以後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
他肯定答，你問我，我問誰去？
江秋也不知道該如何暗示，心裏也略微有些害怕自己的舉動會改變歷史的軌跡，可不嚐試一下，他又不甘心。
江秋只能盡力而爲的點撥幾句，那個坎自己嶽父能不能邁的過去，全靠他的悟性和天意了。
“爸，人這一生起起落落很正常，不要灰心，只要命還在，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嘛？”
聞言，鍾父仍一臉木訥，心思還沉浸在那個自己蹉跎了多年的拖拉機廠裏。
可很快，鍾父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他總覺得自己女婿這話有些不太對勁，覺得這小子話裏有其他意思，他越是琢磨越覺得這話言簡意賅，。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起起落落這四個字眼在他腦海中不斷徘徊，最終腦海裏浮現出了那張自己追隨了二十餘年的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