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盡頭的風帶着鐵鏽般的腥氣,蘇南用方天畫戟撥開垂落的鍾乳石,水珠順着戟尖滴落,在地面砸出細碎的坑洞——這裏的岩石竟軟如腐肉,被玄氣觸碰便會滲出暗紅色的汁液。
“蝕骨淵的邪氣已經滲透到這裏了。”鬱夢兒將一枚清神丹塞進蘇南嘴裏,少女的指尖纏着浸過藥水的布條,觸到他皮膚時微微發麻,“我的玄氣在被快速消耗,最多再撐半個時辰。”
蘇南嚼碎丹藥,清涼的藥力順着喉嚨淌下,暫時壓下了經脈中亂竄的邪勁。他展開玄機子給的玉簡,青光投射出的地圖在潮溼的岩壁上微微晃動,標注着時輪秘境入口的紅點正在緩慢移動。
“入口是活的。”他指着地圖上閃爍的光暈,“它在跟着蝕骨淵的地脈移動,每炷香變換一次位置。”
話音未落,前方傳來沉悶的震動,像是有巨獸在地下翻身。鬱夢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向左側的岔路:“那邊有活人的氣息,很微弱,像是……被邪力侵蝕了。”
兩人循着氣息穿過狹窄的石縫,眼前豁然出現一處天然溶洞。洞中央的石台上綁着個血人,破爛的衣袍依稀能看出是青雲觀的道服,裸露的皮膚上布滿青黑色的血管,正隨着呼吸微微蠕動。
“是青雲觀的弟子。”蘇南剛要上前,卻被鬱夢兒拉住。少女指着石台周圍的符文:“是鐵劍盟的‘鎖魂陣’,一旦觸碰,就會被邪力反噬。”
血人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原本渾濁的眼睛猛地睜開,瞳孔裏爬滿蛛網狀的血絲:“別……碰我……”他的手指艱難地指向石台下的暗格,“時輪……秘境的鑰匙……”
蘇南運轉玄氣護住周身,方天畫戟在身前劃出半圓,溫潤的青光將鎖魂陣的黑氣逼退三尺。他俯身打開暗格,裏面躺着塊巴掌大的青銅盤,盤上刻着與破界紋路吻合的齒輪,邊緣還沾着未幹的血跡。
“這是‘時輪盤’,能定位秘境入口。”玄機子的玉簡突然發燙,投射出的地圖上浮現出新的注解,“需以破界之血激活,方能引動時間之力。”
蘇南毫不猶豫地劃破掌心,鮮血滴在青銅盤上的瞬間,齒輪突然開始轉動,發出咔嗒咔嗒的輕響。溶洞的岩壁隨之震顫,無數細小的光點從石縫中鑽出,在半空組成條閃爍的光帶,盡頭是道旋轉的漩渦。
“是入口!”鬱夢兒驚喜道,卻突然捂住嘴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落在地上,竟化作細小的黑蟲爬向石台。
“你撐不住了。”蘇南皺眉將她護在身後,發現少女的鬢角已泛起霜白——蝕骨淵的邪力正在加速侵蝕她的生機,“我送你出去,找玄機子前輩療傷。”
“不行!”鬱夢兒攥緊他的衣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我爹的醫書裏記載過,時輪秘境中有‘回春草’,能化解蝕骨邪力。而且……”她看向石台上的血人,“我們不能把他留在這裏。”
血人此刻已停止掙扎,皮膚上的血管暴起如蚯蚓,眼看就要徹底被邪力吞噬。蘇南咬了咬牙,方天畫戟突然插入地面,青光順着石縫蔓延,將整個鎖魂陣籠罩其中:“我試試用破界的力量淨化他。”
玄氣注入石台的刹那,血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體內的邪力如潮水般涌出,在青光中化作無數張扭曲的人臉。蘇南感覺經脈像是被無數細針穿刺,破界傳來的共鳴越來越強烈,胸口的玉佩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肉。
“南哥!”鬱夢兒將僅剩的玄氣渡入他後背,少女的靈力溫和如水,恰好中和了破界的狂暴,“別硬撐!”
就在這時,青銅盤的齒輪突然卡住,光帶組成的通道開始扭曲。蘇南眼角的餘光瞥見洞口閃過道黑影,方天畫戟反手橫掃,正好磕開飛來的血爪——厲蒼竟沒死,半邊身子被青光燒成焦炭,正用僅剩的左手凝聚邪力。
“沒想到吧,小崽子。”厲蒼的聲音嘶啞如破鑼,斷臂處涌出的血霧在半空凝成只巨大的鬼爪,“公孫盟主說了,要把你們的魂魄煉進噬魂裏,給蘇斬當伴兒!”
鬼爪落下的瞬間,蘇南將鬱夢兒推開,方天畫戟與青銅盤同時爆發出強光。他感覺體內的血液在逆向流動,破界的紋路與青銅盤的齒輪完美咬合,光帶組成的通道突然暴漲,將整個溶洞都籠罩其中。
“這是……時間的力量?”鬱夢兒驚訝地發現,厲蒼的動作變得無比緩慢,鬼爪上的血霧甚至在倒流,而石台上的血人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生機。
蘇南沒有回答,他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無數畫面在腦海中炸開:蘇斬封印噬魂的決絕,玄機子布下結界的蒼老,還有父親臨終前塞給他方天畫戟的沉重……這些跨越時空的記憶碎片如利刃般切割着他的神魂。
“抓住他!”厲蒼的吼聲在時空中回蕩,被拉長的音節顯得格外詭異。他拼死掙脫時間的束縛,血爪穿透光帶,狠狠抓向蘇南的後心。
千鈞一發之際,石台上的血人突然暴起,用身體擋住了這致命一擊。血爪穿透他胸膛的刹那,青年道士眼中閃過清明:“青雲觀……弟子……衛明……參見少主……”他的身體在血霧中迅速消融,最後化作道金光融入方天畫戟,“時輪秘境……小心……時間陷阱……”
蘇南的怒吼聲震徹溶洞,破界與青銅盤共鳴產生的光帶徹底爆發,將厲蒼的殘軀撕成碎片。他抱住因脫力而倒下的鬱夢兒,隨着旋轉的漩渦墜入未知的虛空。
失重感只持續了片刻,兩人便重重摔在沙地上。蘇南撐起身子,發現周圍是片無垠的荒漠,天空掛着兩輪太陽,一輪熾白,一輪暗紅,交替閃爍着投下詭異的光影。遠處的沙丘在緩慢移動,仔細看去竟是由無數細小的齒輪組成。
“這裏就是時輪秘境?”鬱夢兒扶着他站起來,發現藥箱裏的藥材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時間流速不對,一天相當於外界的一個時辰!”
蘇南展開青銅盤,上面的齒輪正瘋狂轉動,指針指向西北方的一座黑石塔。他突然注意到,自己掌心的傷口已經愈合,而鬱夢兒鬢角的霜白也消退了些許——這裏的時間不僅快,還在不規則地流動。
“衛明說有時間陷阱。”蘇南握緊方天畫戟,警惕地觀察着四周,“每一步都要小心。”
他們在齒輪沙丘中行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暗紅的太陽漸漸沉入地平線,荒漠上突然冒出無數根石筍,石筍頂端的篝火照亮了刻在其上的壁畫:一群身披獸皮的古人正在祭祀,祭品是柄斷裂的方天畫戟,祭壇下爬滿了與噬魂相似的觸手。
“是上古時期的場景。”鬱夢兒撫摸着壁畫,“他們在獻祭破界,鎮壓邪物。”
話音未落,石筍後的陰影裏突然走出個身影,穿着與蘇南相同的青衫,手持方天畫戟,面容竟與他一般無二,只是眼神中充滿了疲憊與瘋狂。
“又來一個嗎?”假蘇南咧嘴一笑,戟尖指向他們,“勸你們早點放棄,沒人能活着走出時輪秘境。我已經在這裏困了三百年,殺了無數個‘自己’了。”
蘇南瞳孔驟縮,方天畫戟橫在胸前:“你是誰?”
“我是你,或者說,是無數個失敗的你的殘影。”假蘇南的身影開始扭曲,周圍的壁畫突然活了過來,無數個手持方天畫戟的身影從石筍後走出,“時輪秘境會放大你的執念,每一次猶豫,每一次恐懼,都會化作新的敵人。”
鬱夢兒突然擋在蘇南身前,手中的銀針射出,卻穿透了假蘇南的身體:“是幻術!這些殘影沒有實體,是時間之力凝聚的幻象!”
“但足以殺死你們。”假蘇南們同時舉起方天畫戟,無數道戟影在兩輪太陽的照耀下交織成網,朝着兩人當頭落下。
蘇南將鬱夢兒護在身後,第一次主動引動破界的狂暴之力。但這一次,他沒有被仇恨吞噬,而是在心中默念着守護的誓言。青銅戟身在轟鳴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些撲來的殘影在青光中如同冰雪消融,只留下齒輪轉動的輕響。
“不可能……”最後一個假蘇南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麼能同時掌控守護與殺伐?”
蘇南沒有回答,只是揮戟斬碎了這最後的幻象。當殘影消散的刹那,遠處的黑石塔突然亮起,青銅盤上的指針停止轉動,指向塔頂閃爍的紅光——那是時輪秘境的核心,也是蘇斬留下的最後一道封印。
“我們快到了。”蘇南扶起脫力的鬱夢兒,發現少女的臉色好了許多,秘境的時間之力雖然詭異,卻也在緩慢修復她被侵蝕的生機。
兩人朝着黑石塔走去,齒輪沙丘在腳下發出規律的咔嗒聲,像是在倒計時。蘇南知道,無論塔頂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他都必須走下去——爲了父親的囑托,爲了衛凜和趙峰的犧牲,更爲了身邊這個始終不離不棄的少女。
黑石塔的大門在他們面前緩緩開啓,裏面傳來古老而厚重的心跳聲,仿佛有什麼沉睡了三百年的東西,正在等待着被喚醒。蘇南握緊方天畫戟,與鬱夢兒交換了個眼神,並肩踏入了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