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娘別開臉,硬起心腸道:“今日是你家公子吩咐你來的?”
“是我自作主張!”青峰急道,眼中滿是懇求,“公子他知道您爲了救他,累得在清月庵苦修五年,心中愧疚萬分,生怕您怨他、惱他,根本不敢來見您!非要等您點頭應允不可。自那日他去您府上被拒,整個人便像丟了魂似的,也只敢暗中遣人悄悄跟着您,護您周全。昨日聽說您要出門去二姑娘家做客,猜測您要到西市購香,他早早便在那裏候着,只盼能與您假裝偶遇,誰知您一聽是他在裏頭,立時便掉頭走了,我實在不忍看公子這般煎熬下去!這才瞞着公子私下帶您去見他……”
茵娘不願再聽,厲聲打斷,“青峰!你如今是寧安王府的人了,好大的威風!竟敢當街劫持官家女子!此事若傳揚出去,道是崔家大姑娘被歹人騙上馬車不知去向,我是不是該一頭碰死,以保全崔家滿門清譽!”
青峰嚇得臉色霎時慘白,“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是青峰思慮不周,魯莽行事,罪該萬死!要殺要剮,青峰絕無怨言!只求大姑娘……萬勿遷怒公子!”
茵娘咬緊下唇,聲音冷硬如鐵:“回去告訴你家公子!既已與靈玉郡主兩情相悅,定下婚約,便該好好善待郡主,不負她一番救命之恩。至於前塵舊事、故人舊情……自此,一筆勾銷!不必再提,更不必再見了!”
“大姑娘!您這是剜心之言啊!”青峰猛地抬頭,臉上一片難以置信,“公子與郡主清清白白,從未有過半分逾矩!您說的什麼話!您……您這不是生生往我家公子心窩裏捅刀子嗎?!”
茵娘單膝點地,逼視着跪在眼前的青峰,眼神冷硬,寸步不讓:“眼下,你只有兩條路:要麼,繼續做你的‘崔府車夫’,規規矩矩送我歸家;要麼——我自己走回去。”
“……青峰送大姑娘歸家。”七尺男兒終究頹然妥協。
“起來吧。”茵娘心頭微鬆,正欲回轉馬車之內,忽聞遠處一聲急喚:
“茵娘——!”
只見陳娘乘坐的馬車疾馳而來,眨眼間已至近前。她不等停穩便躍下車轅,一把攥住茵娘手腕,急切地上下打量:“你沒事吧?”
茵娘疲憊地搖搖頭,“你怎麼追來了?”
見茵娘無恙,陳娘緊繃的神情才鬆懈下來,懊惱道:“我越想越覺蹊蹺!都怪今日貪嘴多飲了那盞果酒,腦子都不靈光了。那車夫分明眼生得很!我着急忙慌的一路打聽着追來,果然,這哪是回崔府的路……”她目光射向垂首的青峰,怒斥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誆騙我崔家家眷!”
青峰頭顱垂得更低,囁嚅道:“小人……小人確是崔家的馬夫……”
“陳娘,你送我回去吧。”茵娘倦意深重,無心糾纏,轉身便向陳娘的馬車走去。
“……小的恭送姑娘。”青峰的聲音沉落塵埃。
陳娘快步跟上茵娘上了馬車,吩咐車夫駛往崔府。
車廂內,陳娘偷覷着茵娘沉鬱的側臉,欲言又止。她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道:“方才……那假車夫的聲音,聽着倒有幾分耳熟……”
茵娘低垂眼簾,沉默不語,心事重重如鉛雲壓頂。
陳娘看在眼裏,心頭泛起一絲失落。她們自幼親密無間,無話不談。然而五載光陰橫亙其間,縱使彼此親近如初,也終是怕觸及對方心底傷痛,徒增傷懷。這微妙的隔閡,讓她第一次嚐到了“交淺言深”的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