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京師最大的官衙門口。
“今日之事,多謝大王子費心了。”朱雄對着朱高熾抱拳作揖。
在朱高熾的幫助下,他不僅順利定下了一處位置極佳的院落。
價格更是低得出乎意料,顯然是官牙的管事賣了這位皇孫一個天大的人情。
“雄哥這般客氣,可就見外了!”朱高熾連忙擺手。
隨即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只是……那兵仗局的事情,恐怕要晚上幾天了。”
“哦?”朱雄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疑惑,“莫非連大王子也進不去?”
這副表情,顯然是想激發朱高熾的好勝心。
“倒也不是……”朱高熾苦笑着撓了撓頭,“兵仗局還好說,可那火藥司,父王說,沒有皇爺爺的手令,誰也別想靠近。”
“父王最近在朝上被皇爺爺訓斥了,心情正不好,我也不敢去觸這個黴頭。”
“原來如此,那確實有些可惜了。”朱雄臉上的失落之色,溢於言表,仿佛錯失了一個天大的機緣。
朱高熾見狀,果然被激起了好勝之心。
畢竟是十幾歲的少年,又是天潢貴胄,最是重臉面。
他一拍胸脯,大包大攬地說道:“雄哥你放心!等過幾日父王心情好了,我便去求他!”
“若是……若是父王實在不肯,我……我便豁出去了,直接進宮去求皇爺爺!”
“我相信大王子定能辦成此事。”朱雄的語氣中充滿了信任與期待,“若能親眼見識一番我大明神機營的利器,想必其中的奧妙,足以讓你我二人探討許久了。”
感受到朱雄這份沉甸甸的信任,朱高熾心中的決心,變得更加堅定了。
朱雄也理解他的難處,身爲朱棣長子,因爲身材無緣無故發胖的原因,一直沒有得到朱元璋跟朱棣的認可,立爲燕王世子。
畢竟在朱棣看來,自己雄姿英發,豪氣雲幹,一身戎馬,怎麼就生了個這麼胖的兒子?
所以,他並沒有着急催促朱高熾。
也正是因爲朱雄的理解,讓朱高熾對他更是感動,將他視作自己兄長,
兩人在路口分別後,朱雄便獨自一人,返回了清風閣。
他需要盡快安排手下的人,着手搬遷到新買的宅院中去。
剛一踏進店鋪大門,鐵山便立刻迎了上來,低聲匯報道:
“東家,您可算回來了。有兩位貴客,已在樓上雅間等候您多時了。”
“貴客?”朱雄心中有些驚訝。
在這京師之中,除了燕王府的人,他並不認識什麼所謂的“貴客”。
莫非,又是錦衣衛?
他沒有多想,徑直朝着樓上走去。
清風閣的二樓,一半是招待貴客的雅間,另一半則是朱雄自己的辦公區域。
雅間並非完全封閉,只是用精美的屏風和珠簾隔開。
朱雄剛一踏上二樓,目光便被最近那個雅間中的景象所吸引。
一位身着暗色常服的老者,正背對着他,安靜地坐在窗邊,眺望着窗外秦淮河的風景。
而在老者的身旁,一位身材精悍的中年男子。
如同一尊鐵人,垂手侍立,眼神警惕地掃視着周圍的一切。
似乎是感應到了朱雄的到來,那名護衛的目光瞬間鎖定了他。
緊接着,那位一直望着窗外的老者,也緩緩地轉過了身。
那一雙歷經了無數風霜血火,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蒼老眼眸,正好與朱雄的目光,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年過花甲的帝王,視力早已不如當年。
那上樓的身影,在他眼中有些模糊。
隨着那身影越來越近,輪廓也越來越清晰。
朱元璋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開始無法控制地哆嗦起來。
是他……就是他!
那身形,那步態,與他記憶深處的烙印,分毫不差!
朱雄走上二樓,一眼便看到了雅間中的兩人。
他心中有些奇怪,這兩人究竟是何來路,竟會在此等候自己。
他邁步走了過去,正準備開口詢問。
突然間,那個一直沉默着的老者,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到朱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聲音哽咽,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激動與顫抖:
“大孫!真的是你!爺爺等了你好久……你終於回來了!”
朱雄徹底愣住了。
他能感覺到老人那枯瘦的手抓得極緊,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掙脫。
卻又不忍心傷害這位情緒激動的老人,只好溫言勸道:“這位老爺子,您……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咱怎麼可能認錯!”朱元璋的情緒愈發激動。
他死死地盯着朱雄的臉,仿佛要將他刻進自己的骨血裏。
“你就是咱的大孫!是咱親手把你帶大的!咱怎麼可能認錯!”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惶恐與不安:“大孫,你怎麼了?你怎麼不認得爺爺了?”
“是不是……是不是有人逼着你?你告訴爺爺,誰敢欺負你,爺爺把他千刀萬剮!”
朱雄眉頭微皺,他並非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世。
當初醒來時,便是在這南京城外,種種跡象都表明,他或許真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子弟。
而眼前這位老人,雖然衣着樸素。
但那股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威嚴,以及身旁那位護衛如山般沉穩的氣勢,都昭示着其身份絕不簡單。
莫非……他真是自己的親人?
“老爺子,您先別激動。”
朱雄的語氣盡量保持着平穩,他沒有強行扯開老人的手,而是反過來攙扶住他。
“咱們坐下來,慢慢聊,好不好?”
他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那位中年護衛,也就是蔣瓛,示意他幫忙勸慰一下。
然而,蔣瓛卻仿佛沒有看到他的目光。
依舊眼觀鼻,鼻觀心,站得筆直,一動不動。
讓我去勸陛下?我瘋了不成!
就眼下這情況,我敢上前說一個字,回宮之後,直接被拖去砍了都算是陛下開恩。
一個不好,誅個三族九族都並非不可能。
別說陛下現在只是情緒激動,他便是真的瘋了,我也得陪着他一起瘋!
見到護衛毫無反應,朱雄也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
親自將這位情緒幾近失控的老人,攙扶着在雅間的座位上坐好。
“大孫,你怎麼會忘了爺爺呢?咱是爺爺啊!”
朱元璋坐下後,依舊緊緊抓着朱雄的手臂,不肯鬆開分毫。
那雙渾濁的老眼裏,淚光閃爍。
“你仔細看看,再仔細看看,當真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他當然沒瘋。
只是在見到朱雄站在面前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智,都被那份失而復得的狂喜徹底沖垮了。
什麼死而復生,什麼棺槨陵寢,在這一刻,都變得不再重要。
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直覺。
眼前這個人,就是他的大孫!
唯一讓他感到惶恐和不解的是,大孫爲什麼不認得自己了?
當年他離開的時候,已經八歲了,早已到了記事的年紀,怎麼可能將自己忘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