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薄紗窗簾,灑落進臥室,靜謐得幾乎讓人不舍得驚動時光。
遲硯棠側身蜷縮着還在熟睡,眉眼安靜,發絲散落在枕邊。岑御琛醒來時,第一眼就看見了她這樣的模樣。陽光勾勒出她睫毛的弧度,唇角輕輕抿着,像做了一個還未醒的夢。
他伸手輕輕掀開她臉頰前的一縷發,目光不自覺柔了下來。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大學時光,他們初識時,她在圖書館窗邊打盹的樣子,也是這樣安靜。
遲硯棠睡得不沉,感受到身側人的注視,緩緩睜開了眼。
“醒了?”她聲音輕輕的,帶着些剛睡醒的鼻音。
岑御琛“嗯”了一聲,手掌覆上她的發頂,撫了撫,說:“今天要去泊州出差,考察旅遊開發區,大概一周。”
“好。”她輕輕點頭,撐起身坐起,“那我幫你收拾行李吧。”
她走下床,穿上披肩,動作利落地拉出行李箱,一件件疊着他的襯衫西褲,規整放入行李夾層,領帶一條條分色收好,還細致地準備了洗漱用品。
岑御琛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些出神。曾經她也這樣爲他收拾行李,那時他總是嫌她慢,現在卻覺得,這樣的日常,是久違的溫暖。
“你別太累。”她低頭叮囑他,“天氣預報說泊州這幾天有雨,帶好傘,還有藥我也給你放好了。”
“嗯。”他應了一聲,走上前,伸手圈住她的肩膀。
遲硯棠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低頭輕輕吻上額頭。
那是一個安靜卻鄭重的吻,帶着他罕見的溫柔,和一絲不願明說的歉意與眷戀。
“我走了。”
“路上小心。”
她送他到門口,看着他上車遠去,直到車影消失在轉角,她才慢慢地轉身回屋。
這一刻,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重新開始有所期盼了,還是,只是習慣了握緊一點點溫情的尾巴不放手。
泊州連日陰雨,山霧繚繞,溼氣凝在窗櫺上,空氣裏盡是青苔和泥土的味道。這個因山水靈氣而聲名鵲起的地方,如今卻因天氣的反復,將考察隊的行程一再擱淺。
岑御琛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日歷上原定的行程已經被推遲了四天。
“又下雨了。”宋之意走過來,披着薄外套,語氣中帶了點無奈。
“再拖,就什麼都看不成了。”
當天下午,雨勢稍緩,山道雖溼滑但尚可通行,項目方決定組織一行人前往山區邊緣的開發基地實地查看。
山路崎嶇,植被濃密,雨水將泥土沖刷得鬆軟。衆人踩在臨時修建的木板和防滑布上緩步前行。岑御琛和宋之意走在隊伍前頭,邊走邊聽隨行負責人講解周邊地質情況。
“這裏往上三百米就是之前規劃的民宿片區,現在剛清完山地雜石。山體原本就有些不穩定,最近這幾天雨水太密集了,要格外小心。”
話音未落,遠處山林裏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隆”聲。
宋之意面色一變,抬頭望去——
只見不遠處的山坡有泥水順着縫隙滾滾而下,幾塊碎石率先滾落,緊接着,一整片山體鬆動,帶着碎石和泥流,從高處傾瀉而下!
“快躲開!”有人高聲喊道。
然而爲時已晚——
一塊巨大的岩石隨着泥石流翻滾而下,直沖着前方而來。岑御琛站在邊緣,幾乎來不及反應。
“岑總!”宋之意一把推開他,幾乎用盡全身力氣。
下一秒,那塊足有半人高的岩石重重砸在她的腰側,將她狠狠撞倒在地。
“之意!”
岑御琛撲上去,卻只看到她臉色慘白,眉頭緊皺,失去意識地躺在泥水裏。
“之意!宋之意!”
他抱住她,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不受控制的慌亂。她閉着眼,沒有任何回應,唇色也開始發白。
雨還在下,天地仿佛都被那一聲轟鳴震得沉寂下來。
“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岑御琛抱緊宋之意,渾身都是泥水。
遲硯棠站在講台上,正在給學生批改作業,窗外陽光明媚,初夏的風吹動窗簾,她卻覺得心口沉甸甸的。
從早上起,她的左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牽着,隨着時間流逝,越發強烈。她一向不信這些小迷信,但這次心裏莫名地浮起一種不安感。
“遲老師。”隔壁班的老師突然推門進來,“你手機響了。”
她趕緊走出教室,回撥電話。電話剛接通,劉助理那邊就傳來壓得極低的嗓音:“太太,是我……劉言。”
“嗯?”她心髒一緊,直覺有事,“出什麼事了?”
“岑總……前兩天去泊州出差。山區那邊地質不穩,下了幾天雨,出了一點意外。他受了點輕傷,不過已經回到京市了,現在人在第一人民醫院。”
遲硯棠只覺得一瞬間腦子“嗡”地一響,什麼“輕傷”“已經回來”都沒聽清,只覺得整個人仿佛從陽光明媚的講堂裏被硬生生拉進了一個陌生的、冰冷的空間。
“你說……他現在人在醫院?”
“是的,不算嚴重,就是……宋秘書傷得比較重。岑總這些天一直陪在那邊,也沒第一時間通知家裏,我是見他今天回來臉色不好,才瞞着他給您打了電話……”
遲硯棠攥緊了手機,指尖發白。
“我現在過去。”
她沒有多說,掛斷電話,走回辦公室向教導主任請了半天假。她盡力保持平靜,但聲音裏的顫抖還是沒能完全藏住。
換衣、出門、叫車,一切都像是在夢裏。車窗外街景飛快地倒退,她卻心神恍惚,耳邊只剩下劉助理那句“宋秘書傷得比較重”。
她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見他——確認他沒事,確認他還在她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