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芙瞥見蘇麻喇姑眼中掠過的深意,連忙解釋道:
“就是些洋甘菊的幹花碎葉,能寧神,我自己也給小六枕邊放着的。聽說四阿哥夜驚,小臉熬得都沒了血色,本宮看在眼裏,實在揪心得很。”
蘇麻喇姑靜靜地聽着。
蘇麻喇姑歷經三朝,閱人無數,一雙慧眼早已看透人心。
眼前這位德貴人眼中的擔憂和那份小心翼翼,絕非作僞。
沉默片刻,蘇麻喇姑伸手接過荷包。
她深深地看了明芙一眼。
“德小主一片慈心,老奴知道了。”
“謝過蘇麻姑姑。”明芙真心實意地福了福身。
蘇麻喇姑微微頷首。
目送明芙抱着胤祚,沿着宮道遠去。
蘇麻喇姑低頭看了看袖中的荷包輪廓,心裏有了思量。
幾日後。
小胤禛的枕邊,悄無聲息地多了一個樸素小荷包。
每當夜半驚悸時,荷包裏的清冽草木氣息,總能讓他深眠。
永和宮添了人手。
林嬤嬤沉穩幹練。
小祿子腿腳麻利,跑腿傳話、搬搬抬抬不在話下。
春喜安靜細致,針線活尤其好,將胤祚的小衣服縫補漿洗得幹淨妥帖。
秋月則像有了主心骨,統籌安排,整個永和宮井井有條。
後院那個簡陋的育苗棚下,明芙看着陶盆裏新育的幾樣嫩苗又比之前茁壯了幾分,眼底有笑意。
胤祚的身體在靈泉水的滋養下,小臉漸漸透出健康的紅暈,精神頭好了些。
那日托蘇麻喇姑給了胤禛安眠的荷包後,統子獎勵了30積分值。
這日。
陽光透過窗櫺,灑在永和宮暖閣的厚地毯上。
胤祚穿着舒適的棉布小褂,正撅着小屁股擺弄着面前一堆形狀各異的小木塊。
是明芙新做的積木。
每一塊都打磨的光滑圓潤,塗着鮮豔的植物顏料。
“小六,看。”
明芙拿起一塊紅色的拱形木塊,架在兩塊方形積木上。
“小橋搭好啦,小鴨子要過橋啦。”
她拿起一個黃色的小鴨子木塊,模仿着“嘎嘎”的聲音,搖搖晃晃地從“橋”上走過。
胤祚看得目不轉睛。
大眼睛閃閃發亮,興奮地拍着小手:
“鴨鴨,橋橋,過。”
小家夥手腳並用地爬過來。
隨即抓起一塊藍色的小船木塊,也想學着往橋下放,嘴裏還念念有詞:
“船船漂。”
林嬤嬤端着一碗溫熱的果泥糊糊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她將果泥輕輕放在旁邊的小幾上,沒有打擾。
這份溫馨,被一陣刻意揚高的環佩叮當和脂粉香氣打斷。
“德妹妹好興致!老遠就聽見六阿哥的笑聲了,真是招人疼。”
惠嬪一身雲錦旗裝,妝容精致,臉上掛着慣常的假笑。
女人扶着心腹宮女翡翠的手,款款走了進來。
明芙心下一凜,面上卻掛着得體的淺笑,隨即起身相迎。
行了個規矩的蹲安禮。
“惠嬪娘娘安。”
她示意春喜上茶。
惠嬪裝作不經意的掃過整個暖閣。
目光掃過窗台上的小蔥、角落裏的學步車,最終落在那堆色彩斑斕的積木上。
她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驚訝,就像是發現了什麼稀罕物。
隨即彎腰拈起一塊翠綠色的拱形木塊。
“喲!六阿哥這是在玩什麼新鮮玩意兒?瞧着可真精巧。”
惠嬪的聲音溫軟:
“妹妹是從何處尋來的?姐姐在宮裏這些年,竟是從未見過如此‘別致’的物件兒。”
話裏話外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貶損。
胤祚正玩得專注,突然被生人靠近,還拿走了他的一塊積木,小嘴一癟,下意識地就往明芙腿邊縮了縮。
小手緊緊抓住了明芙的裙角,大眼睛裏滿是委屈。
明芙不動聲色地將胤祚接過來,輕輕拍撫着:
“不過是些邊角木料打磨光滑了,塗點顏色給胤祚抓着玩罷了,不是什麼稀罕東西。”
“哦?是嗎?”
惠嬪將那綠色方塊在指尖轉了轉。
“妹妹這份巧思,姐姐瞧着都羨慕,只是,”
她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擔憂。
“六阿哥病弱,這木頭塊兒看着雖好,終究是‘新鮮’物件兒。
妹妹心思純淨自然無礙,就怕有些眼皮子淺、心思歪的下人瞧見了,生出些不三不四的閒話來。
甚至扯上些不幹不淨的念頭,平白污了妹妹的清譽,也驚擾了六阿哥的福澤。”
她嘆息一聲。
將木塊隨手一丟,正好砸在胤祚的額頭上。
林嬤嬤和秋月臉色微變。
春喜端着茶的手抖了一下。
小祿子垂手站在門口,神色緊張。
“啊–”
胤祚小身子小嘴一咧,“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小臉漲得通紅,手裏的積木攥得更緊了,小身子拼命往明芙懷裏鑽。
“惠嬪娘娘!”明芙的聲音陡然拔高。
她將嚇哭的胤祚緊緊護在懷裏。
惠嬪皮笑肉不笑。
“形狀怪異的木塊,萬一裏頭藏着巫蠱厭勝的邪物,沖撞了阿哥和宮裏的貴人們,妹妹你擔待得起嗎?”
“巫蠱厭勝”四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暖閣內。
林嬤嬤等人臉色煞白。
這是後宮最忌諱、最惡毒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