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開了個包廂。
這個包廂比較小,在走廊的最裏頭,相對比較安靜。
柯庭硯在沙發上坐下,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好惹的模樣。
江行在柯庭硯對面的沙發坐下,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盒煙。
面色沉重,煙剛點上,就很重地吸了一口。
“說吧,當年楚茵到底經歷了什麼?”柯庭硯指尖點着沙發,能感覺到,這個江行知道點什麼新鮮的。
江行嘆了口氣,“其實那件事的起因是她的妹妹,楚晴,她爲了給她媽治病,在夜總會找了份工作。”
“楚晴和楚茵是兩個性子。
他們相差三歲。
那年,柳言初查出了腦部腫瘤,沒法再繼續上班掙錢了。
因爲經濟困難,兩個女兒也只供的起一個上學。
但姐妹兩人的成績都非常好,尤其是楚晴,門門學科都滿分,被京城一中的校領導挑中,直接保送到了京城最好的高中。
楚茵當時正讀高二,但讀的是京城最差的十九中。
如果供楚晴讀書,還要再供三年高中,可楚茵,再讀一年高中就能考大學了,所以柳言初選擇了楚茵。
之後,楚晴就只能出去找班上了。”
說話間,江行似乎有些哽咽。
“什麼都不會的年紀,連個保潔和洗碗工都不要她,嫌她細皮嫩肉,不抗造。可全家的擔子都在她身上。”
柯庭硯指間捻着菩提,感受到刺痛,“所以,她去了夜總會?”
江行點頭,“楚晴長得很漂亮,皮膚白,大眼睛,小嘴巴,笑起來就像小太陽一樣。夜總會的銷售一眼就看上她了。”
“當時,銷售騙她說,只要在包廂裏賣酒就行,賣出去一瓶酒,提出就有一兩千,楚晴性格單純,又未經事,別人這麼說她也就信了。”
“但還沒幹幾天,夜總會就把她安排進了謝家小少爺的包廂,謝南肖一眼看上了楚晴......”
柯庭硯是這個圈子裏出來的,有些肮髒事也知道,“他對楚晴做了什麼?”
江行又點上了一支煙,“沒有,當時我和楚茵一起去夜總會找她,碰上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對楚晴做什麼......但當時我們情緒激動,楚茵還拿酒瓶把謝南肖的頭砸破了,我們三個就被攔在了包廂,我想報警,手機又被他們奪走了。”
柯庭硯眼底翻涌起濃烈的情緒,“然後你們怎麼走的?”
“然後......包廂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進來了一個人,我們不認識,聽他們都喊他衍哥,謝南肖好像還挺怕他。”
衍哥。
柯庭硯沒在京城的名流圈待過,但要打聽到他,應該不難。
江行:“後面是那個叫衍哥的人替我們解了圍,我們三個才能安然離開。”
“那後面的事又是怎麼發生的?楚晴爲什麼會跳樓?”
“後面的事我也不清楚,只是聽楚茵說,她妹妹沒在夜總會上班了,但每個月能拿不少錢回來給她媽治病,問她找了什麼工作,她只是說,找了份好差事,在一戶有錢人家當保姆。”
柯庭硯覺得荒唐,“當保姆?”
“嗯,我們也很費解,但別的楚晴不肯說了,過了半年,我們學校開始放暑假,之後我就沒聯系上過楚茵了,之後,網上就爆出楚晴敲詐謝家不成,自殺了,楚茵也被學校開除了。”
柯庭硯從煙盒拿出一支煙,放在手心輕輕揉捏,江行的話,他聽得很仔細。
江行:“期末考試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楚茵。網上說的事發生的實在蹊蹺,但我也查不到什麼。”
柯庭硯眼瞼微垂下來。
確實蹊蹺。
“我覺得這件事,隱約和楚晴新找的那份工作有關,至於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每個月能給家裏拿好幾萬塊錢。
江行其實猜過,但不敢說。
柯庭硯手裏的煙被他捏的扁扁的,腦海裏把這件事又細細地捋了一遍。
片刻,他突然問道,“那個包廂裏把你們救了的衍哥,你後來見過嗎?”
江行手心微微出汗,搖了搖頭,“沒見過。以上是我知道的一切了。”
江行其實對柯庭硯也有疑問,“所以,柯少你是怎麼認識楚茵的?是這些年和她見過面嗎?她現在還好嗎?”
柯庭硯把一根折斷了的煙,用手指彈到了江行臉上。
江行一怔。
“當年京大的保送名額,應該是楚茵的,但她在高二暑假那年,被開除了,江先生,你是否從中做了什麼?”
江行眼裏滑過一瞬驚恐。
難道楚茵都跟他說了?
不可能,這件事楚茵不會知道的......
江行露出勉強的笑,“柯少說笑了,我和楚茵是很好的朋友,我和她誰被保送了,我都開心。”
柯庭硯顯然看出了他虛僞的一面,“呵,是嗎?”
江行人不壞,但也沒多高尚。
柯庭硯沒再多說什麼,起身推開門就出去了。
他腳步飛快,因爲他心裏更煩了。
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楚茵都在京城受了非常多的委屈!
可他卻無能爲力!
謝家是吧!
他急躁地又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
他對尼古丁的需求越來越高了。
步子也走的越來越快。
滿腦子都是她們楚茵一家受屈辱的畫面。
“啊!抱歉!”
柯庭硯走到拐角的時候,撞上了一個人。
熟悉的聲音傳來,柯庭硯呼吸一滯。
手裏還有煙,怕燙着對方,他下意識把手往後抽了抽。
目光又迫不及待地趕緊鎖定眼前的人。
女人慌張抬頭,對上柯庭硯微微震驚的臉,一秒後,震驚轉移到了時茉的臉上。
柯庭硯臉上的期待散去,表情淡下來。
聲音是楚茵的,可眼前的人並不是她。
眼前的這個人他也不陌生,正是昨天看了他門診後,藥也沒取的......時茉。
他想起她的名字來。
時茉腳底莫名發涼,趕緊微微掐了下嗓子,“不好意思。 ”
柯庭硯是聲控,尤其這幾年因爲要找楚茵,對女人的聲音格外地敏感。
這個時茉在他面前,大概發出過三種音調,昨天的聲音偏低,剛才驚呼的聲音和楚茵的一樣,現在的聲音......
又是夾子音......
這女人嗓子怎麼回事?
不過,變來變去都差不多,都是和楚茵一個音色的。
時茉也意識到自己過於刻意了。
無聲嘆了口氣,一句話也不說了。
時茉今天穿了件白色馬海毛寬鬆毛衣,上面毛毛的,很軟很甜的樣子。
白色很襯她,這讓她的皮膚在拐角的燈光下愈發地耀眼。
柯庭硯自認爲不是顏控的人,但看到時茉的樣子,還是不經意心跳亂了半拍。
柯庭硯趕緊收回視線,垂下眼眸的時候,看到她毛絨絨的毛衣上有被煙燙掉的痕跡。
長長的白色的馬海毛燒焦了一塊,隱約能聞到焦味。
“你的衣服。”
時茉抬頭,順着柯庭硯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臂處,白色的毛衣有一小塊黑掉了。
因爲整件毛衣是白色的,所以被煙燙掉的痕跡就非常明顯。
時茉想說沒事的,實在不知道自己該用哪種嗓子,索性也不僞裝了。
反正柯庭硯沒認出自己,總不能靠聲音就認定她是楚茵吧。
況且,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早就忘了她的聲音才對。
這一次,時茉用自己的本音大大方方回答,“沒事。”
說完就要往樓上走。
這個聲音說的【沒事】,柯庭硯最熟悉不過。
以前,楚茵總是這麼說。
他故意忘記她的生日,想讓她生氣,然後制造個驚喜。
結果那天過了十二點,她都沒發作。
柯庭硯說,昨天是你的生日,我忘記了。
楚茵說:沒事,我知道你很忙。
故意把她的手機掉水裏,想給她換個最新的蘋果手機。
她會淡定的把手機從手裏撈出來,淡定的說,“沒事,我拿吹風機吹下就好。”
所以,時茉說的這兩個字,就像帶着電流的錘子,一下一下敲擊着柯庭硯的心髒。
“噗通......噗通......”
柯庭硯感覺自己快死掉了。
激動得快死掉了。
不知怎地,行爲比大腦先做出了選擇,他伸手拉住時茉的手,喊住了她,“時茉是吧?”
時茉手心有些冒汗,難道他認出自己來了?
佯裝淡定:“嗯。”
“這件衣服多少錢,我賠你。”
“不用,商場打折買的,也就不到一百塊錢。”
“那也該賠你,我轉你?微信多少?”
“不了.....”時茉全身緊繃。
微信是不可能加的。
柯庭硯從衣服口袋掏出一個舊了的錢包,從裏頭拿出一張百元紅鈔,“給你,我燙壞的,我賠錢理所應當。”
時茉不想跟他多掰扯,趕緊接過他手裏的錢,轉身就走了。
柯庭硯看着她逃離的背影出神,最後還是沒忍住喊了她。
“茵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