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地裂般的攻擊,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最後一塊滾石在山谷間激起沉悶的回響後,戰場上出現了短暫的、詭異的寂靜。
日軍的進攻陣型,已經被徹底沖垮。
幸存的士兵,正從碎石和同伴的屍體堆裏,狼狽地向後方撤退,重新構築防線。
他們看向懸崖頂端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仿佛那裏盤踞的不是土匪,而是一頭真正的、能操控山川的遠古巨獸。
佐藤健司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
他看着自己損失慘重、士氣跌落谷底的部隊,又抬頭看了看那片深不可測的懸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無比的神色。
他知道,這次“狩獵”,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致命的變數。
他立刻下令,分出一部分兵力,開始從側翼山路,小心翼翼地搜索通往山頂的道路。
谷底,李雲昭的陣地上,所有人還沉浸在剛才那毀天滅地般的震撼之中。
“乖乖……這要是砸在咱們頭頂上,連個囫圇屍首都找不着……”一個士兵喃喃自語,聲音裏滿是後怕。
李雲昭卻是第一個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人。
他一眼就看穿了這短暫的平靜之下,所蘊含的巨大戰機!
他根本不去思考山上的人是敵是友,只知道一件事——敵人的陣腳,亂了!
“王大山!”他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剃刀,瞬間劃破了隊伍裏的呆滯氣氛。
“到!”王大山一個激靈,立刻應道。
“帶上你的人,跟我沖!”李雲昭的眼中,閃爍着狼一般的凶光,“搶占左邊那塊大石頭!快!”
他指的是側前方大約二十米處,一塊能當做完美掩體的巨大岩石。那裏,原本是日軍一個機槍陣地的位置,此刻正空無一人。
不等衆人反應,李雲昭已經第一個躍出了掩體,端着一支中正式步槍,貓着腰,以一個標準的戰術動作,朝着目標沖了過去!
王大山見狀,熱血上涌,也怒吼一聲:“弟兄們,跟我上!”
十幾名士兵,如同猛虎下山,趁着日軍自顧不暇的這個“時間窗”,發起了一次迅猛無比的反沖擊!
懸崖頂上。
王振山將谷底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那個年輕的官軍頭領,在自己出手相助之後,非但沒有絲毫的遲疑和觀望,反而以一種野獸般的敏銳,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戰機,果斷地發動了反擊。
其指揮之果決,行動之迅猛,讓他都忍不住在心裏暗喝了一聲彩。
“好小子!”他咧嘴一笑,對身邊的張遠說道,“是個狼崽子!知道什麼時候該伸爪子,什麼時候該亮獠牙!老子……喜歡!”
他對李雲昭的欣賞,又深了一層。
“大哥,鬼子好像派人從山路摸上來了!”一個負責警戒的土匪跑來報告。
王振山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不把山下這股官軍的力量聯合起來,等日本人兩面夾擊,他們誰也活不了。
他對着身邊一個身手矯健的土匪下令:
“猴子!你下去一趟!告訴下面那位好漢,大家都是中國人,想活命的,就派個能說得上話的,上來商量個章程!走‘一線天’那條密道下去!記住,別讓鬼子發現了!”
“是!大當家!”
……
李雲昭等人,剛剛成功占領了那塊巨大的岩石,構築起了新的防線。
就在這時,負責警戒側翼的石根,突然緊張地舉起了槍,壓低聲音喊道:“連長!那邊……那邊有人!”
所有人立刻將槍口對準了石根所指的方向。
只見在他們側後方,一處被茂密的藤蔓遮蔽的岩壁裂縫裏,悄無聲息地鑽出了一個人影。
那個叫“猴子”的土匪,卻絲毫不懼。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只是將雙手舉過頭頂,然後對着李雲昭這邊抱了抱拳,用洪亮的聲音喊道:
“谷底的英雄聽着!我家大當家說了,上面也讓鬼子摸上來了,大家都是中國人!想活命的,就派個能說得上話的,上來,商量個章程!”
這是一個邀請,也是一個考驗。
“連長,不能去!”王大山立刻拉住了李雲昭,一臉警惕,“這幫人是土匪!山上是他們的老窩,您要是上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
“是啊連長,”劉飛也勸道,“這些人來路不明,萬一是陷阱怎麼辦?”
李雲昭卻笑了。
他的目光,掃過山下正在重新集結的日軍,又看了看懸崖頂上那面迎風招展的猛虎旗,心中已然明了。
現在,是三方制衡的局面。山上的人如果想害他們,根本不必多此一舉,只需坐視他們被日本人消滅即可。
對方出手相助,又派人下來談判,這本身,就說明了態度。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已經破爛不堪、沾滿血污的軍裝,將手中的中正式步槍,連同腰間的手槍,一同遞給了王大山。
“守好這裏。”
他只說了這四個字。
然後,他向前走了幾步,看着那個來送信的土匪,眼神平靜而堅定。
“告訴你們大當家,我一個人上去。”
“我,就是能說得上話的那個。”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獨自一人,朝着那根從懸-崖上垂下的、決定着三方命運的繩索,大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