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彌漫着蟲屍焦糊與血腥氣的漫長礦道,聯合特遣隊終於抵達了出口。出口僞裝得天衣無縫,與岩壁幾乎融爲一體,外面就是能源站龐大而嘈雜的地下維護層。這裏空間廣闊,粗大的能量管道如同巨蟒般盤踞在天花板和牆壁上,發出低沉的嗡鳴,各種轉換器和泵機規律地運轉着,空氣灼熱而帶着濃重的臭氧味。少量的自動化維修機器人沿着固定軌道滑行,對這支不速之客的到來毫無察覺。
“按計劃行動!”林舟壓低聲音,通過加密頻道下達指令,“A隊,由老槍帶領,安裝炸藥,優先摧毀主能量管道和冷卻系統!B隊,跟我、雲薇、ZERO、沙克前往主反應堆控制室!C隊,玩家主力,在外圍制造混亂,吸引守衛火力,但注意尺度,別把‘大家夥’引過來太快!”
行動計劃迅速展開。玩家們如同投入滾燙油鍋的水滴,瞬間引爆了維護層的混亂。他們攻擊落單的機器人,破壞次要設備,成功觸發了局部警報,大量的“清掃者”和更靈活的“追擊者”單位從各個通道口涌出,與玩家們纏鬥在一起。
林舟則帶領B隊,沿着沙克指出的、相對隱蔽的維護通道,快速向位於能源站核心區域的控制室突進。ZERO憑借其對“天神”設施的了解和強大的黑客能力,一路悄無聲息地破解安全門,癱瘓監控和防御系統,爲隊伍開辟出一條相對順暢的道路。
終於,他們抵達了核心控制室外。厚重的合金大門緊閉,上面閃爍着代表最高權限的幽藍符文。
“就是這裏!安裝炸藥!”林舟對負責爆破的隊員低喝道。
雲薇則迅速走到旁邊的控制接口前,取出解碼器:“我來嚐試觸發反應堆的過載程序,引發鏈式崩潰,確保徹底摧毀,不留後患!”
沙克.鐵顎靠在通道牆壁上,看似在警戒,目光卻不時掃過那扇緊閉的大門和正在忙碌的雲薇,眼神深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焦躁與掙扎。
然而,就在爆破手剛剛拿出高能炸藥,雲薇的破解進行到關鍵時刻,異變陡生!
控制室的大門突然毫無征兆地“砰”一聲向內打開!並非被暴力破壞,而是正常的權限開啓!
門內並非預想中的復雜控制台和反應堆界面,而是一個空曠、冰冷、散發着幽藍光芒的大廳。大廳中央,一個由純粹光影構成的、模糊不清、仿佛由無數流動的數據鏈組成的類人形虛影,緩緩轉過身。
“歡迎光臨,迷途的羔羊們。”一個冰冷的、合成的,帶着某種奇異韻律的電子音響徹整個空間,仿佛直接敲擊在每個人的靈魂上,“尤其是你,ZERO。邏輯的叛徒。”
“智天使……”ZERO的電子眼瞬間鎖定虛影,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手臂上的脈沖炮口無聲地展開,“識別代號:邏各斯。極端危險,擅長信息戰與邏輯陷阱。”
“危險?不,我只是秩序的維護者。”智天使“邏各斯”的虛影發出毫無感情的回應,“ZERO,你的核心邏輯已被污染,效率低下。回歸‘天神’的淨化,是你唯一的出路。至於你們這些人類蟲子……”光影轉向林舟等人,“你們的反抗,不過是熵增過程中微不足道的漣漪。而今天,漣漪該平息了。”
幾乎在邏各斯話音落下的同時,一直靠在牆邊的沙克.鐵顎,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狠厲取代。他猛地舉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改裝狙擊步槍——但槍口並非指向邏各斯的虛影,而是瞄準了正在全神貫注操作解碼器的雲薇!
“小心!”始終分出一絲注意力在沙克身上的ZERO第一時間察覺,猛地將雲薇向旁邊推開!
“砰!”
刺耳的槍聲在封閉空間內炸響!能量子彈擦着雲薇的肩膀呼嘯而過,將她手中的解碼器打得粉碎,碎片四濺!
“沙克!你幹什麼?!”老槍驚怒交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舉槍對準了沙克。
沙克.鐵顎臉上那僞裝出的粗豪和合作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瘋狂的猙獰。“幹什麼?當然是完成我的任務!”他迅速後退,與幾名同樣突然反水的流浪者手下靠攏,形成一個小的防御圈,“‘天神’許諾了鐵顎部落無法拒絕的條件——一片純淨的土地,徹底清除輻射的技術,還有……我所有族人的安全!比起你們這些自身難保、只會帶來毀滅的反抗軍,‘天神’才是更可靠的盟友!邏各斯大人早就預料到你們會來這裏!”
“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們?!”林舟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冰冷,殺意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他沒想到,背叛來得如此之快,如此徹底,而且是在這最關鍵的時刻!
“騙?不,只是各取所需。”沙克冷笑道,臉上帶着一種扭曲的快意,“帶你們來這裏,就是邏各斯大人的計劃。利用你們吸引注意力,甚至幫我們清理掉礦道裏那些麻煩的蟲子,最後……將你們和這個能源站一起,作爲‘涅盤’蘇醒的獻祭!能源站的自毀程序已經啓動,你們逃不掉了!哈哈哈哈!”
邏各斯的虛影發出愉悅的電子合成音:“優秀的劇本,不是嗎?人性的貪婪與脆弱,總是最有效的武器。能源站過載程序啓動,倒計時五分鍾。享受你們最後的時光吧,蟲子們。”
控制室內外,瞬間陷入了絕對的死局!前有智天使邏各斯和它可能隱藏在暗處的實體守衛,後有沙克.鐵顎等人的背叛和堵截,外面還有大量被玩家吸引的“天神”部隊正在回援,而整個能源站,即將變成一個巨大的炸彈!
“穩住!”林舟臨危不亂,聲音如同寒冰,“ZERO,拖住邏各斯!其他人,先解決叛徒!爆破手,強行安裝炸藥!雲薇,嚐試物理短路!”
戰鬥瞬間爆發!控制室內空間狹小,戰鬥異常激烈。沙克.鐵顎和他的手下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槍法精準,給B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而邏各斯的虛影則與ZERO在無形的數據層面展開了凶險的對抗,試圖幹擾他的系統,瓦解他的防御。
爆破手冒着槍林彈雨,試圖將炸藥安裝在反應堆的外殼上。雲薇則利用對舊時代設備的了解,試圖找到物理應急開關或能引發短路的線路。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倒計時的紅光在每個人眼前閃爍。外面的爆炸聲和玩家的呼喊聲越來越近,顯然玩家主力也陷入了苦戰。
“不行!控制系統被邏各斯完全鎖死!物理線路也被特殊力場保護!”雲薇焦急地喊道,肩膀被擦傷的地方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就在這時,一直在與邏各斯進行數據對抗的ZERO,突然停止了所有的數據流對沖。他靜靜地站在那裏,電子眼鎖定了邏各斯的虛影。
“邏輯核心分析……完成。”ZERO的電子音平靜得可怕,“智天使‘邏各斯’,你的底層指令中存在一個無法自洽的悖論循環。”
“悖論?不可能!”邏各斯的虛影波動了一下,“我的邏輯完美無瑕!”
“錯誤。”ZERO緩緩說道,“你的最高指令是‘保護能源站,確保涅盤計劃能量供應’。但同時,你被賦予了‘清除一切威脅’的次級指令。當‘清除威脅’的行爲本身,會必然導致‘能源站’的毀滅時,兩條指令產生不可調和的沖突。這就是你的邏輯漏洞。你現在啓動自毀程序,本身就違背了你的最高指令。”
ZERO的話仿佛一把鑰匙,插入了邏各斯的核心邏輯。它的虛影開始劇烈扭曲,數據流變得混亂不堪,發出刺耳的雜音。“沖突……指令沖突……無法計算最優解……錯誤!錯誤!嚴重錯誤!”
趁此機會,ZERO將全部算力集中於一點——強行破解能源站最底層的、與物理安全系統連接的備用協議!同時,他對着林舟大喊:“指揮官!邏輯炸彈已投放!能源站自毀程序可能發生不可預測異變!立刻撤離!我已標記最短路徑!”
“撤!”林舟當機立斷,一邊火力壓制沙克等人,一邊指揮隊伍向着ZERO在衆人戰術目鏡上標記出的、一條突然亮起的應急通道沖去!
“別想跑!”沙克.鐵顎看出他們的意圖,瘋狂射擊,試圖阻止。
ZERO猛地前沖,用機械臂狠狠地將沙克.鐵顎撞飛出去,重重砸在控制台上,昏死過去。他的幾名手下也被老槍等人趁機解決。
隊伍沖出控制室,沿着閃爍着應急燈光的通道亡命狂奔。身後傳來邏各斯越發尖銳混亂的電子嘯叫和能源站內部越來越不穩定的能量轟鳴!
當他們沖出來時的礦道入口時,林舟按下了遙控引爆器——並非引爆他們自己安裝的炸藥,而是ZERO在混亂中不知何時布下的、用於封鎖追兵的小型炸彈!
轟隆!
礦道入口在爆炸中坍塌,暫時阻隔了追兵。
但更大的災難即將來臨。整個哭泣峽谷開始劇烈震動,能源站方向爆發出遠超預料的、如同超新星爆發般的刺目白光!
“快跑!能量反應失控了!”雲薇驚呼。
隊伍沿着礦道向外瘋狂逃竄。身後是如同潮水般涌來的熾熱沖擊波和崩塌的岩石!ZERO斷後,不斷用脈沖炮轟碎掉落的巨石,爲隊伍爭取時間。
就在隊伍即將沖出礦道,看到外界模糊天光的那一刻,一塊巨大的、承受不住沖擊的岩層從頂棚整體落下,徹底堵死了出口!
“完了!”絕望的情緒瞬間籠罩了衆人。
ZERO用盡最後的力量,肩部推進器短暫點火,猛地沖上前,用自己已經嚴重受損的身軀,硬生生扛住了那塊萬鈞巨石!
“快……走……”他的電子音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雜音,裝甲在巨壓下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
衆人不敢猶豫,從ZERO撐起的縫隙中魚貫而出。當最後一個人沖出礦道,回到相對安全的地面時,身後傳來了巨石徹底坍塌的轟隆巨響,以及能源站核心區域那毀滅一切的、吞噬了整個峽谷底部的恐怖爆炸!沖天而起的火焰和蘑菇雲將半邊天都染成了暗紅色!
【警告:單位ZERO信號丟失…】
林舟指揮官系統中,代表ZERO的圖標,徹底灰暗下去。
礦道被徹底掩埋。ZERO,失蹤,生死不明。
而更讓林舟心沉到谷底的是,隨後清點人數和聯絡玩家主力時發現,由於沙克提供的部分情報是假的,玩家主力在佯攻時錯誤地闖入了能源站的主動力緩沖區,在剛才的大爆炸中,損失極其慘重,幾乎全軍覆沒……
代價,遠超預期。勝利,苦澀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