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市的蟬鳴帶着灼人的熱氣，連美靜坐在公寓的飄窗邊，身前依舊攤開的一本攤開的《孕婦瑜伽指南》，目光卻落在樓下那輛熟悉的白色瑪莎拉蒂上。林薇薇踩着細高跟下車，手裏提着一個印着鎏金 LOGO 的禮盒，臉上掛着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像極了前世無數次 “貼心” 探病的模樣。
“靜靜！” 門被推開的瞬間，林薇薇的聲音帶着刻意拔高的親昵，“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托朋友從瑞士專櫃直郵的孕婦營養套裝，裏面有葉酸片、DHA 膠囊，還有專門緩解孕吐的植物萃取劑呢！”
禮盒被放在光潔的茶幾上，進口硬紙殼的質感透着不菲的價格。連美靜抬眸，恰好捕捉到林薇薇遞過禮盒時，無名指上那枚與陸明哲同款的鉑金戒指。她心中冷笑，面上卻揚起恰到好處的驚喜：“薇薇，你總是這麼破費。快坐，我讓阿姨泡了你喜歡的玫瑰花茶。”
她伸手去接禮盒，指尖觸到盒面時，故意頓了頓，像是被燙到般縮回手：“哎呀，可能是我孕期手滑。” 林薇薇連忙扶住禮盒，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柔聲道：“小心點呀你，懷着寶寶呢。快打開看看，我特意挑了帶柑橘香味的，據說能緩解惡心。”
連美靜 “順從” 地打開禮盒，裏面整齊排列着四個玻璃瓶罐，包裝上全是德文說明。她狀似好奇地拿起其中一瓶標注着 “Folsaminsäure” 的藥片，指尖卻在瓶底輕輕一抹 —— 那裏有一個極細微的針孔狀痕跡，像是被精密器械刺穿後復原的痕跡。
“看着就很高級呢，” 連美靜將藥瓶放回原處，語氣帶着恰到好處的猶豫，“不過醫生之前給我開了國產葉酸，突然換進口的，會不會有什麼沖突呀？”
“怎麼會呢！” 林薇薇立刻坐直身體，語速加快了些，“我問過婦產科的專家了，說這個牌子是醫藥級別的，純度比國內的高多了。你看你最近臉色還是這麼蒼白，肯定是營養沒跟上。聽話，趕緊吃上，對寶寶好。” 她的眼神過於熱切，反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催促。
連美靜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寒芒。“那好吧，謝謝你，薇薇。” 她輕聲應下，將禮盒推到一旁，“等我晚上問過顧醫生再吃，你知道我這人膽子小，凡事都得聽醫生的。”
提到顧醫生，林薇薇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抿了一下，隨即又笑道：“哪個顧醫生？就是你轉去私立醫院那個主治醫生嗎？長得是挺帥的，就是看着太年輕了，能有經驗嗎？”
“顧醫生很專業的。” 連美靜淡淡回應，拿起茶壺給林薇薇倒茶，“對了，明哲呢？他沒跟你一起過來？”
“別提了！” 林薇薇立刻換上一副委屈的表情，“他現在滿腦子那個什麼智創未來，忙得腳不沾地。昨晚還跟我說，說你勸他盯緊這個項目，但他心裏沒底要好好考察一下。”
連美靜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恢復自然：“我也是擔心他嘛，畢竟在星耀上賠了不少，想讓多掙點。”
送走林薇薇後，連美靜立刻撥通了顧衍之的電話。半小時後，顧衍之穿着便裝出現在公寓樓下，手裏提着一個看似普通的黑色公文包。
“在膠囊粉末裏檢測出了華法林衍生物，” 實驗室級別的光譜分析儀被顧衍之從包裏取出，他戴着一次性手套，將其中一粒膠囊剖開，用微型探針取樣，“劑量非常低，長期服用會導致凝血功能異常。”
連美靜扶着沙發扶手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甲幾乎嵌進真皮裏。華法林是抗凝血藥物，微量長期攝入足以在分娩時引發致命性大出血。她想起前世躺在 ICU 時，醫生拿着報告單困惑的表情 —— 當時所有人都以爲是罕見的妊娠並發症，卻沒人想到是慢性投毒。
“她怎麼敢……” 連美靜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極致的憤怒。她看着顧衍之將樣本封存進證物袋，深吸一口氣問道：“這種含有華法林衍生物的藥物，能查到來源嗎？”
顧衍之抬眸，推了推眼鏡解釋道：“這類含有華法林衍生物的藥物屬於管制類藥品，生產和流通都有嚴格把控，每一批次都有唯一的編號記錄在案。理論上，通過成分的精確分析和比對，是能夠追蹤到它的生產廠家乃至具體流向的。” 他頓了頓，語氣凝重了些，“但這過程會非常麻煩，涉及到跨部門的信息調取，還要排查可能的非法流通渠道，不是短時間能有結果的。”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連美靜走到窗邊，看着樓下林薇薇的車消失在街角，眼中殺意翻涌。
“再麻煩也要查，衍之，” 連美靜轉過身，眼神堅定地看向他，“拜托你了，一定要查出來。這關系到我和孩子的命，也關系到…… 很多事。”
顧衍之看着她眼底的決絕，點了點頭：“我會盡力，但你要有心理準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連美靜輕輕 “嗯” 了一聲，將那份沉重的信任壓在心底。
三天後，陸明哲難得提前下班，說是要來公寓陪連美靜吃下午茶。連美靜特意讓阿姨準備了林薇薇上次 “推薦” 的同款柑橘味茶點，又 “不小心” 將林薇薇送的那套營養品擺在了茶幾最顯眼的位置。
“這是薇薇送的？” 陸明哲拿起那瓶 DHA 膠囊，對着光看了看，“德國牌子？挺貴的吧。”
“嗯，她說對寶寶好。” 連美靜坐在他對面，故意用小勺攪着面前的布丁，“就是味道有點怪，我還沒敢吃呢。”
恰在此時，門鈴響起，林薇薇提着一個新款愛馬仕絲巾禮盒走了進來，身上穿着一條鵝黃色的真絲連衣裙，一看便價值不菲。“明哲哥，靜靜，我來啦！” 她親熱地坐在陸明哲身邊，獻寶似的打開絲巾盒，“看我給靜靜挑的，配她上次那條白色孕婦裙肯定好看。”
陸明哲笑着誇了句 “有心了”，連美靜則拿起絲巾比劃着，忽然 “哎呀” 一聲，手肘撞倒了桌上的玻璃果汁壺。琥珀色的蔓越莓汁呈拋物線狀飛出，不偏不倚全濺在了林薇薇那條昂貴的鵝黃色裙子上。
“啊！” 林薇薇尖叫出聲，看着裙角迅速暈開的深色污漬，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對不起對不起！” 連美靜立刻站起身，拿起紙巾手忙腳亂地去擦，眼神卻帶着恰到好處的惶恐，頻頻看向陸明哲，“我不是故意的，手滑了…… 薇薇，你這條裙子多少錢？我賠給你……”
“賠？” 林薇薇的聲音尖利起來，隨即又強行壓下怒火，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事沒事，靜靜你別緊張，一條裙子而已。”
陸明哲皺着眉看着狼藉的桌面，又看看連美靜蒼白的臉色和林薇薇僵硬的表情，心裏第一次生出一種微妙的煩躁感。連美靜是孕婦，不小心犯錯情有可原，可林薇薇這副心疼裙子多過關心人的樣子，怎麼看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氣。
“好了好了，”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一條裙子而已，讓阿姨拿去幹洗看看能不能救回來。靜靜你也別自責了，小心動了胎氣。”
連美靜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像是被嚇到了。陸明哲下意識地拍拍她的背，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別害怕。”
林薇薇看着眼前這一幕，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她想發作，想質問連美靜是不是故意的，但在陸明哲明顯偏向的目光下，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下午茶不歡而散。林薇薇走後，連美靜蜷縮在沙發裏，小聲說：“明哲，我是不是很沒用，連杯果汁都端不好……”
“傻話。” 陸明哲嘆了口氣，語氣難得柔和，“你懷着孕呢，小心點是應該的。以後這些事讓阿姨做，別自己動手了。”
連美靜躲在他懷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感覺到陸明哲拍着她背的手，動作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敷衍。那道微小的嫌隙，就像一粒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經開始泛起圈圈漣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