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凝急忙抓住周憶安的手,用力搖頭:“周教授,不可以!”
周憶安卻溫柔地沖她搖了搖頭,輕聲說:“沒關系。”
他轉頭看向那對母子,聲音恢復了平靜:“既然你們打算收下,那就要說話算話。以後不要再打擾她。”
姜晚凝看着他,瞬間明白了——他是想幫自己徹底擺脫這對母子的糾纏。
更不想讓自己以後變成這對母子可以隨意依附、不斷吸血的對象。
姜晚凝眼眶微熱,望着眼前的男人——他怎麼會對自己這麼好?
於娟瞬間換上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哎呀,都是一家人!凝凝,你以後想回來隨時回來,這兒永遠是你的家。
等你們倆結了婚、有了孩子,媽說不定還能幫你帶帶呢!這小周看着多靠譜,你以後肯定能享福。”
呵,給的錢多了就是不一樣。
這嘴臉,跟剛才罵人家“野男人”時簡直判若兩人!
姜晚凝猛地抽回胳膊,語氣裏帶着毫不掩飾的嗤嘲:“呵……”
今天我就把所有東西都帶走,麻煩把我的證件還給我。”
於娟忙朝姜晚斌使了個眼色,讓他去拿證件。
姜晚凝接過證件,轉身回了自己住的鐵皮房。
周憶安緊隨其後,剛邁進門就像撞進了蒸籠,熱浪撲面而來。
狹小的空間裏,只有一張一米二的小床、一張學校用的書桌和一個簡易布衣櫃。
水泥地面光禿禿的,連台風扇都沒有。這樣的酷暑,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周憶安剛才進門瞥見這鐵皮房時,還以爲是堆放雜物的地方,萬萬沒想到這竟是她的住處。
可想而知,這些年,這個女孩在這個家裏受了多少委屈。
姜晚凝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疊好,連床上那床一看就是學校宿舍標配的藍色格子被褥也一並收拾了。
周憶安趕緊上前幫忙打包。
她的東西實在太少,所有家當加起來,還是當初從外面帶回來的那些。
於娟站在門口,臉上掛着假笑:“凝凝,這房間我給你留着,啥時候想回來住就回來。”
姜晚凝沒應聲,剛提起行李箱,周憶安已經順手接了過去。
經過於娟身邊時,她才冷冷丟了句:“不必了,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毫無瓜葛的陌生人,你就留着繼續當雜物間吧。”
走到大門口,姜晚凝腳步一頓,掏出鑰匙放在門邊的櫃子上。
這一瞬間,她忽然有種卸下千斤重擔的輕鬆。
她不欠他們了。
二十年的養育之恩,今天可以算徹底還清。
從此,便是老死不相往來。
關門聲響起。
姜晚斌沒料到她走得如此決絕,訕訕地看向母親:“凝凝真走了?”
“走就走唄。你看她剛才那死樣,還真以爲我稀罕她!”於娟滿不在乎地撇嘴!
姜晚斌氣道:“那你剛才還說要給她看孩子,讓她隨時回來住?沒聽見她剛說的?以後跟咱們毫無瓜葛,是陌生人!這是徹底要斷了跟我們的關系!”
於娟指尖在桌上的銀行卡上敲了敲,嗤笑一聲:“剛才那小周給了這麼多錢,我不過是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
哼,三十萬在這兒,還有那百多萬的表,怎麼算都不虧。”
她瞥了眼門口方向,語氣涼薄:“況且那丫頭本就不是咱家的,沒半點血緣。
斷不斷關系,有什麼所謂?走了正好,省得看她那副裝可憐的樣子,惹我心煩。”
說着捏起那張貼着密碼的卡,臉上浮起滿意的笑,“還是城裏人出手大方。”
姜晚斌覺得母親說得在理,拿起周憶安送的表,又低頭研究起來。
——
周憶安打開後備箱,將姜晚凝的行李一一放進去。
姜晚凝站在一旁,沈默垂着眼,抿緊的唇角微微發顫,像是在極力隱忍什麼。
周憶安輕嘆一聲,溫聲道:“想哭就哭出來吧。”
“沒、沒有,我才不哭。”姜晚凝嘴一扁,聲音卻帶上了哭腔,“爲他們,不值得。”
自從高三暑假父親因尿毒症去世,這個家就再沒了在意她的人。
每年過年回家,她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設,即便回去總受冷眼,大學四年裏,她無數次想過逃離。
可真到了離開這一刻,心頭反倒沒那麼難受了。
可心裏那股莫名的委屈還是涌了上來,眼淚不受控制地順着臉頰滑落。
周憶安伸出指尖,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
“想哭就盡情哭吧,哭完了一切就都過去了!”
他聲音放柔,“你會哭,是因爲真心把他們當家人。你善良,心又軟,是他們辜負了你。別拿他們的錯,懲罰自己。”
聽到這話,姜晚凝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住肩膀,頭深深埋進臂彎裏。
周憶安看着她劇烈顫抖的肩膀,滿眼憐惜,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將人攙起。
映入眼簾的是她滿臉的淚水,周憶安心頭一緊,忍不住將她擁進了懷裏。
姜晚凝在他懷裏哭得更凶了。
周憶安伸出手,一下下輕拍着她的後背,像安撫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哭了許久,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眼淚和鼻涕全蹭在了周憶安的身上。
姜晚凝慌忙從他懷裏退出來,低着頭不停彎腰鞠躬,聲音帶着哭後的沙啞和慌亂:“對不起,周教授,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手忙腳亂地從背包裏掏紙巾,“我幫您擦擦,真的不好意思。”
她心裏直發慌——已經欠了他一百多萬,現在又弄髒他的衣服,看這料子肯定不便宜,實在不能再欠更多了。
周憶安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趕緊握住她正往自己身上擦的手,溫聲道:“沒關系,回去洗洗就好。”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有輕微潔癖,可此刻襯衣上沾着她的淚和鼻涕,竟半點不覺得不適。
姜晚凝更不好意思了,連連點頭哈腰:“實在抱歉,周教授……我、我到時候幫您洗吧。”
周憶安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失笑應道:“好。”
“上車吧。”
“嗯。”
坐進車裏,姜晚凝轉頭看向身側的人,語氣帶着歉意:“周教授,今天實在抱歉,連累你也跟着挨罵了。”
周憶安目視前方,聲音平靜:“沒關系。剛才那種情況,若不說自己是你男朋友,恐怕沒足夠分量讓她們罷休。”
姜晚凝 連忙說道:“我明白,謝謝您幫我。還有那三十萬和手表的錢,我會盡快還您。我現在就寫張借條給您!”
說着便從背包裏翻出個粉色筆記本和筆,撕下一張紙就要寫。
周憶安看着她落筆寫下“欠條”二字,伸手按住她握筆的手:“不用。這筆錢,就當抵你救我媽一命,兩清了。”
姜晚凝搖頭:“那怎麼行?一碼歸一碼。再說,我只是碰巧幫了阿姨,哪值這麼多錢。”
周憶安笑了笑:“那你的意思是,我媽的命還不值一百多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