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蜂鳴如同無形的巨錘砸在鼓膜上,安室透卻在瞬間抓住了這混亂中的唯一指令!他像一頭被逼至絕境的孤狼,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左肩扛起隼沉重癱軟的身體,右臂緊緊箍住剛剛被驚醒、瞳孔因劇痛和茫然而收縮的灰原哀,整個人化作一道貼地疾掠的殘影,朝着那塊在灰白晨光中兀立、有海鳥驚惶盤旋的尖礁石猛沖!
“在那邊!開槍!” 追兵的怒吼被刺耳的幹擾聲扭曲,子彈卻比聲音更快!
“咻!砰!噗嗤——!”
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擊中礁石的爆響、以及打入肉體的悶聲幾乎同時炸開!安室透的左肩胛骨下方猛地一熱,隨即是撕裂般的劇痛!他身體劇烈一晃,卻硬生生用強大的核心力量穩住,腳下甚至沒有半分遲滯!子彈擦過肩胛骨邊緣,帶起一溜血花,並未深入,但灼痛和沖擊力瞬間讓他半邊身體發麻。是扛着隼的身體爲他擋下了這致命的一擊,子彈先擦過了隼垂落的小腿,改變了軌跡才擊中了他。
“唔!” 安室透咬緊的牙關中溢出一聲悶哼,腳步更快!灰原哀在他懷裏發出一聲痛苦壓抑的抽氣,顯然被這劇烈的顛簸和瞬間的血腥氣刺激到了脆弱的神經。
“八——!” 風見的聲音在幹擾噪音中如同驚雷!
更多的腳步聲和拉動槍栓的聲音從側後方逼近!安室透甚至能感覺到子彈貼着頭皮飛過的灼熱氣流!他猛地一個戰術翻滾,將懷中的兩人盡可能地護在身下,利用一塊半人高的礁石作爲掩體。碎石和彈片噼啪作響地打在身上。
“七——!”
翻滾的刹那,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三個身着黑色戰術服的身影正從不同方向包抄過來,槍口噴吐着火光!他根本來不及瞄準,完全是憑借無數次生死搏殺中淬煉出的本能,右手閃電般抬起,對着追兵最密集的方向“砰!砰!”就是兩槍!
“呃啊!” 一聲慘叫傳來,一個沖在最前面的黑影捂着小腹踉蹌倒地。另外兩人被這精準的反擊逼得動作一滯,迅速尋找掩體。
“六——!”
安室透沒有絲毫停留,借着對方火力被壓制的瞬間,再次彈射而起,扛着兩人繼續沖刺!距離那塊鳥巢尖石還有不到二十米!但這段路幾乎是開闊地!鮮血順着他左臂和肩胛的傷口汩汩流下,浸溼了隼的衣褲,每一步都在沙灘和礁石上留下深色的印記。肋下疑似骨裂的位置傳來鑽心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像被鈍刀切割。
“五——!”
灰原哀在他懷中艱難地睜開眼,茶色的瞳孔因劇烈的痛苦和對強光的極度不適應而渙散,但一絲屬於宮野志保的冰冷銳利在深處掙扎閃爍。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只發出一聲破碎的氣音。
“堅持住!志保!” 安室透的聲音嘶啞,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更像是命令自己。
“四——!”
側翼!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一塊礁石後閃出,戰術匕首帶着寒光直刺安室透毫無防備的右肋!安室透全部的精力和力量都用在沖刺和保護扛抱的兩人上,根本來不及格擋或閃避!
千鈞一發!
一直昏迷的隼,身體突然爆發出不可思議的、源自瀕死野獸般的最後掙扎!他垂在安室透身側的右腿猛地向上屈起,用膝蓋狠狠撞向那持刀刺來的手腕!
“咔嚓!” 骨頭斷裂的脆響清晰可聞!
“啊——!” 偷襲者慘叫着匕首脫手。
隼的身體也因爲這劇烈的動作徹底軟了下去,臉色瞬間灰敗如死人。
“三——!” 風見的倒數如同催命符!
安室透借着隼這用生命創造的微小空隙,猛地側身,用後背狠狠撞開那個捂着手腕慘叫的敵人,巨大的沖擊力將對方直接撞飛!但他自己也因爲失去平衡和肋下劇痛而眼前一黑,差點栽倒!他死死咬住舌尖,鹹腥的血味在口中彌漫,強行穩住腳步!
“二——!”
尖石在望!鳥巢就在頭頂!但安室透的心卻沉了下去!尖石之下,是洶涌澎湃、拍擊着下方嶙峋礁石的墨黑色海水!深不見底!浪濤發出恐怖的咆哮!風見所謂的“火力掩護”在哪裏?!
“一——!”
“Zero!跳!” 風見的嘶吼在幹擾噪音中炸響!
跳?!跳進這怒濤洶涌、礁石密布的海裏?!帶着兩個重傷員?!
沒有時間思考了!
身後,更多的追兵已經沖出掩體,子彈如潑水般傾瀉而來,封鎖了他所有的退路!身前,只有那片吞噬一切的、冰冷狂暴的大海!
安室透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徹底的瘋狂取代!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將扛在肩上的隼和抱在懷裏的灰原哀,以一種盡可能保護的姿態,死死護在身前和身側,然後朝着那塊鳥巢尖石下方、怒浪翻騰的海面,縱身躍下!
“砰!砰!砰!砰!”
子彈打在尖石上,火星四濺,卻全部落空。
就在安室透身體脫離礁石邊緣、墜向下方翻滾墨浪的瞬間——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猛然從他們剛剛藏身的岩縫方向傳來!不是一顆,而是至少三顆高爆手雷被精準投入狹窄入口的連鎖爆炸!熾熱的火光和濃煙沖天而起,巨大的沖擊波裹挾着碎石和灼熱氣浪橫掃海岬!剛剛沖到岩縫附近、甚至還沒來得及進入的追兵們猝不及防,瞬間被掀翻、吞噬!慘叫聲被爆炸聲完全淹沒!
是風見的“火力掩護”!他用爆炸徹底摧毀了追兵的立足點和追擊通道!代價是徹底暴露了安室透他們最初的位置!
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無數鋼針,瞬間刺穿了安室透的每一寸皮膚,淹沒了他的口鼻!巨大的沖擊力幾乎讓他暈厥,左肩的槍傷和肋下的骨裂在海水浸泡下痛得撕心裂肺!鹹澀的海水嗆入肺管,帶來火燒般的灼痛!但他抱緊隼和灰原哀的手臂,如同最堅固的鐐銬,沒有絲毫鬆動!
身體在狂暴的暗流中翻滾,如同被投入了巨大的滾筒洗衣機。尖銳的礁石在渾濁的水下如同擇人而噬的怪獸利齒,每一次擦過都帶來皮開肉綻的劇痛。安室透緊閉雙眼,憑借着超凡的水性和對水流方向的感知,拼命蹬水,試圖對抗那將他拖向深淵的力量。
氧氣在飛速消耗!肺部的灼痛變成了爆炸般的窒息感!就在他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噬的邊緣——
“噗通!”
一個巨大的、溫暖的、極具韌性的物體猛地撞上了他的身體!不是礁石!
緊接着,一股強大的力量托住了他和懷中的兩人,將他們迅速帶離了那致命的礁石區和翻滾的暗流!
安室透猛地抬頭,破水而出!
“咳!咳咳咳!” 他劇烈地咳嗽着,貪婪地吸入帶着硝煙和海水腥味的冰冷空氣。
眼前是一艘體型不大、但造型極其流暢、通體啞光黑的快艇!船身吃水線以上幾乎沒有任何反光,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幽靈。快艇的引擎發出低沉有力的嗡鳴,正以驚人的速度破開波浪。
剛才撞上他並托住他們的,正是從快艇側舷放下的一張高強度柔性防撞網!此刻,他和隼、灰原哀正被這張網牢牢兜住,懸在快艇側舷外,避免了直接撞擊。
“Zero!抓住!” 一個熟悉而急迫的聲音吼道。
安室透抬頭,只見風見裕也半個身子探出船舷,臉色蒼白,眼鏡片上全是水漬,他正奮力將另一張帶繩索的網兜拋下來!快艇駕駛員技術精湛,在洶涌的海浪中努力保持着穩定。
安室透強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用還能活動的右手死死抓住拋下的網繩,同時用身體和左臂盡可能固定住失去意識的隼和在他懷中因寒冷和痛苦而微微顫抖的灰原哀。冰冷的海水不斷沖刷着他們,帶走寶貴的體溫。
“拉!” 風見對着船艙內大吼。
絞盤轉動,網兜帶着三人迅速脫離冰冷的海水,被拖上快艇溼漉漉的後甲板。
一接觸到堅實的甲板,安室透緊繃的神經終於斷裂了一瞬,眼前陣陣發黑,他幾乎是跪趴在甲板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肋下的劇痛,左肩的傷口在海水浸泡後更是傳來鑽心的痛楚。鮮血混合着海水,在甲板上迅速洇開一片刺目的紅。
“降谷先生!” 風見裕也撲了過來,聲音帶着哭腔和極度的恐懼。他身後還跟着一個穿着便服、但動作極其幹練的醫療人員,迅速打開一個沉重的醫療箱。
“別管我!” 安室透猛地抬頭,紫灰色的眼眸裏布滿血絲,卻燃燒着不容置疑的火焰,“先救他們!快!”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被他護在身前的兩人身上。
灰原哀蜷縮在溼透的馬甲裏,小小的身體因爲寒冷和體內的劇變而劇烈顫抖着,牙齒咯咯作響,臉色青白得嚇人,但她的眼睛是睜開的!茶色的瞳孔在混亂中艱難地聚焦,最終落在了安室透身上,帶着一種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深不見底的痛苦。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只發出微弱的氣音,隨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出帶着血絲的海水。
而隼……情況更加危急。他被平放在甲板上,胸口的繃帶已經被鮮血和海水徹底染成暗紅,那點微弱的呼吸幾乎已經感覺不到,臉色是死寂的灰敗。醫療人員正跪在他身邊,動作飛快地剪開他溼透的上衣,露出那個猙獰的槍傷創口。創口邊緣在海水浸泡下泛白外翻,滲血雖然減緩,但情況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醫療人員迅速檢查瞳孔、脈搏,臉色變得異常凝重。
“脈搏幾乎摸不到!血壓測不出!嚴重失血性休克合並海水淹溺!必須立刻建立高級氣道和靜脈通道!強心劑!準備緊急輸血!體溫過低!” 醫療人員語速極快地向風見匯報,同時手上動作不停,拿出喉鏡和氣管插管設備。
風見裕也臉色慘白,立刻對着駕駛艙吼道:“全速!目標最近的安全醫療點!通知那邊準備手術室和O型血!要快!”
快艇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船頭猛地昂起,像一支離弦的黑色利箭,劈開驚濤駭浪,朝着遠方的海平線狂飆突進!船尾在洶涌的海面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翻騰的白浪。
安室透掙扎着想靠近查看隼的情況,肋下卻傳來一陣劇烈的、幾乎讓他窒息的刺痛,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降谷先生!” 風見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我…沒事…” 安室透咬着牙,額頭上冷汗涔涔,靠着船舷勉強坐穩,目光卻從未離開過正在被緊急搶救的隼,以及旁邊蜷縮着、被另一個趕過來的支援人員用保溫毯裹緊、正試圖喂她喝一點溫鹽水的灰原哀。小女孩抗拒地別過頭,眼神空洞地望着甲板上流淌的血水混合物。
“他…還有多久?” 安室透的聲音嘶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出來。
醫療人員頭也不抬,雙手沉穩地進行着氣管插管,但語氣沉重得如同灌了鉛:“24小時…是理論極限。他現在的狀況,隨時可能…”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失血、低溫、重傷、海水淹溺…每一項都足以致命,疊加在一起,將隼推到了鬼門關的最邊緣。
安室透閉上眼,冰冷的雨水(或是汗水?)混着血水從下頜滴落。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微微顫抖着。不是恐懼,而是巨大的、幾乎要將他壓垮的無力感和…憤怒。
風見迅速檢查了安室透左肩胛的槍傷和肋下的傷勢,手法利落地進行初步止血和包扎,注射了鎮痛和抗生素。“貫穿傷,擦過肩胛骨,沒傷到主要血管神經,但失血不少。肋骨…至少兩根骨裂,可能有血氣胸風險,需要詳細檢查。” 他語速飛快地匯報,眼中是深深的憂慮。
安室透只是點了點頭,仿佛受傷的不是自己。他的目光越過風見的肩膀,死死盯在醫療人員手中的心髒除顫儀上——它剛剛被拿了出來,電極片貼在隼蒼白冰冷的胸膛上。
“Clear!”
“嘭!” 隼的身體在電流的刺激下猛地彈跳了一下。
心電監護儀上,那條代表生命線的軌跡,依舊是一條令人絕望的、幾乎拉直的細線。
“腎上腺素1mg靜推!” 醫療人員的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
快艇在波濤中劇烈顛簸,每一次起伏都像在考驗着船上每個人的神經和那兩個在生死線上掙扎的生命。灰原哀在保溫毯下蜷縮得更緊,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着,不知是因爲寒冷還是體內那場可怕的“重構”風暴在藥物壓制後卷土重來。她的目光偶爾掃過除顫儀和毫無生氣的隼,又迅速移開,茶色的眼眸深處,是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荒原。
安室透靠着冰冷的船舷,紫灰色的眼眸在黎明慘淡的光線下,映着心電監護儀上那微弱到幾乎熄滅的光點。肩上的槍傷、肋骨的裂痛、失血的眩暈、冰冷的溼衣,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遙遠模糊,只剩下那根線條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沉重地敲打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時間,不再是盟友。每一秒流逝的滴答聲,都清晰得如同喪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