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沉在一片冰冷粘稠的黑暗裏,宋小魚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無數根看不見的線纏繞着,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撕裂般的痛感。那痛感並非來自肌膚,而是深入骨髓、刻進神經末梢的烙印——是上一次循環中,被三支鐵箭從前胸貫穿後背的瀕死體驗。
她猛地睜開眼,胸腔劇烈起伏,像是剛從溺水的窒息中掙脫。眼前是熟悉的青灰色床幔,鼻尖縈繞着廉價熏香和舊木家具混合的味道——這是她每次循環醒來都會身處的那家城郊小客棧。可身體的感受卻騙不了人,她清晰地記得鐵箭穿透皮肉時的灼熱,記得鮮血順着箭杆汩汩流淌的溫熱,記得生命力隨着呼吸一點點流逝的絕望。
“咳……咳咳……”宋小魚劇烈地咳嗽起來,她下意識地抬手按向自己的胸口,指尖觸及的卻是光滑溫熱的肌膚,沒有傷口,沒有血跡,甚至連一絲疤痕都沒有。可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卻如同附骨之疽,依舊在四肢百骸裏蔓延,讓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
她掙扎着想要坐起身,可剛一用力,渾身的骨頭就像是散了架一般酸痛無力。她只能側過身,將臉埋在粗糙的枕頭上,感受着布料摩擦臉頰帶來的真實觸感,試圖以此驅散那揮之不去的死亡陰影。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出來,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那種明明活着卻反復經歷死亡的荒誕與無力。
上一次循環,她是怎麼死的?
宋小魚的腦海裏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一幕。當系統冰冷地發布“接近南珩並表達傾心之意”的主線任務時,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她厭惡這種被操控的感覺,更不屑於用“一見傾心”這種虛假的台詞去討好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她以爲自己能反抗,以爲只要不按系統的要求做,就能找到打破循環的方法。
可現實給了她最殘忍的一擊。
拒絕任務後的第三個時辰,她在客棧門口遇到了一隊“失控”的騎兵。那些士兵像是失去了理智,揮舞着長刀見人就砍。她拼命地奔跑,躲進了一條狹窄的小巷,以爲能逃過一劫。可就在她喘息未定的時候,三支冰冷的鐵箭毫無預兆地射了過來,精準地穿透了她的胸膛。
她甚至能清晰地記得箭尖刺破心髒時的那種麻木感,記得自己倒在血泊中時,看着天空一點點變暗的絕望。而在她意識徹底消散的前一秒,系統那毫無感情的電子音還在她耳邊響起:“宿主拒絕主線任務,判定任務失敗,啓動死亡懲罰。”
拒絕,就是死路一條。
這個認知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宋小魚的心上。她之前所有的反抗和掙扎,在絕對的死亡懲罰面前,都顯得那麼可笑和蒼白。她以爲自己有選擇的權利,卻沒想到從進入這個循環開始,她就已經被剝奪了說“不”的資格。
宋小魚緩緩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銅鏡。鏡中的少女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梳着簡單的雙丫髻,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她的面色蒼白如紙,眼底布滿了紅血絲,嘴唇因爲剛才的劇烈咳嗽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可那雙眼睛裏,除了殘留的恐懼,還多了一絲清醒後的執拗。
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一次又一次的循環,她已經快要被這種無盡的折磨逼瘋了。如果反抗的代價是死亡,那她不如先暫時妥協。完成任務,保住性命,才有機會找到這個循環的破綻,才有機會真正地活下去。
“好,我做。”宋小魚對着鏡中的自己,一字一句地說道。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着哭腔,卻又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堅定。“不就是對那個南珩說一句‘一見傾心’嗎?不就是完成那些該死的任務嗎?我做!只要能活下去,我什麼都做!”
她深吸一口氣,用手背用力擦去臉上的淚水。指尖劃過臉頰,帶來一陣微涼的觸感,也讓她的頭腦更加清醒。她開始仔細回憶系統發布的任務細節——主線任務是接近南珩並讓他相信自己的“傾心之意”,支線任務是幫一個名叫柳如眉的女配送信。
上一次,她因爲拒絕主線任務,連支線任務的存在都差點忘了。這一次,她必須把所有的細節都記在心裏,不能有任何差錯。
宋小魚掀開被子,赤着腳走到桌前。桌上放着一個粗瓷茶壺和兩個茶杯,她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冰涼的茶水滑過喉嚨,驅散了些許身體的燥熱,也讓她的思緒更加清晰。
她開始在房間裏踱步,一邊走一邊梳理着自己的計劃。首先,她需要提前趕到城南的破廟,那裏是系統指定的與南珩初遇的地點。她必須在南珩到達之前做好準備,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樣被動。其次,她要練習那句“王爺,民女一見傾心”的台詞,雖然直白得令人羞恥,但她必須說得真誠自然,不能讓南珩看出破綻。最後,她要在完成主線任務的同時,時刻留意支線任務的 deadline,不能因爲主線任務而忽略了支線任務,否則很可能會再次受到懲罰。
想到這裏,宋小魚停下了腳步,眼神變得更加堅定。她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裏面只有兩件替換的粗布衣裙。她挑了一件相對幹淨的淺藍色衣裙,換了上去。然後,她又從枕頭底下摸出了自己僅有的幾枚碎銀子,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腰間的荷包裏。
一切準備就緒後,宋小魚再次看向銅鏡。鏡中的少女雖然依舊面色蒼白,但眼底的恐懼已經被堅定取代。她對着鏡中的自己露出了一個略顯苦澀卻又帶着一絲希望的笑容:“宋小魚,這一次,你一定要活下去。”
說完,她轉身推開房門,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客棧。門外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空氣中彌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這是活着的味道。
她抬頭看向城南的方向,那裏有她必須面對的人,也有她活下去的希望。她握緊了拳頭,邁開腳步,朝着城南破廟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堅定而沉穩,仿佛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戰的準備。
第三次循環,她不再是那個試圖反抗卻無能爲力的絕望者,而是一個爲了活下去,選擇暫時妥協的求生者。她知道,前方的路一定充滿了荊棘和危險,但她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