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花一把抄起那個半滿的泔水桶,臉上帶着一種豁出去的瘋狂,猛地拉開門沖了出去。
“我讓你吃獨食!我讓你不孝順!”
她嘶吼着,像個瘋子一樣,端着泔水桶就朝着桌子上剩下的飯菜撲去。
黑胖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叫出了聲。
“青姐,小心!”
鬱青像是背後長了眼睛。
就在張翠花沖到跟前的瞬間,她連頭都沒回,只是右腳輕輕一勾。
旁邊一個用來坐的小板凳,悄無聲息地滑了出去,正好擋在張翠花前進的路線上。
“哎喲!”
張翠花只覺得小腿脛骨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往前撲倒。
她手裏的泔水桶脫手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
“譁啦——”
滿滿一桶酸臭的泔水,一滴不漏,全都澆在了她自己和剛跟着沖出門來看熱鬧的宋玲玲頭上。
那黏糊糊的餿飯菜葉,掛了母女倆滿頭滿臉,灰黑色的髒水順着她們的頭發往下淌,場面一度十分惡心。
那樣子怎麼看怎麼狼狽,咎由自取。
周圍還沒散去的村民們,一個個目瞪口呆。
有婆子看不慣張翠花仗着鬱青惡霸的身份,作威作福,對誰都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現在看到她吃癟,簡直比過年看大戲還痛快。
“張翠花你就算餓了渴了也不能跟豬搶泔水啊,豬該多造孽,盼了好幾天的吃食,都進了你的肚子。”
村民們的笑聲再也壓抑不住,一陣高過一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和幸災樂禍。
“啊——!”
尖銳的哭嚎聲從宋玲玲嘴裏爆發出來,她瘋狂地抓撓着自己的頭發和臉,想把那些惡心的東西弄掉,卻越弄越髒。
“媽!都怪你!你害死我了!我以後還怎麼嫁人。”
宋玲玲哭着跑回來偏房,之後幾天都不敢出門。
張翠花被那桶泔水澆得暈頭轉向,又被女兒責怪,半天才撐着地坐起來。
她抹了一把臉,摸到一手黏膩的餿飯,再聞到那股熏得人想吐的味道,整個人都傻了。
當她抬起頭,看到院子內外幾十雙充滿嘲笑的眼睛時,腦子裏最後一根弦,“嗡”的一聲,徹底斷了。
面子,她最看重的面子,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扔在地上,還被這桶泔水給泡爛了。
“笑!笑什麼笑!”
張翠花像個瘋子一樣從地上跳起來,指着周圍的村民破口大罵。
“都給我滾!一群沒安好心的東西!看我們家笑話,你們都不得好死!”
一個抱着孩子的婦人撇了撇嘴,大聲回道:“我們可沒你這麼惡毒,自己親閨女買了好吃的,當媽的竟然端着泔水桶去潑,真是天下奇聞!”
“就是!有你這麼當媽的嗎?我看鬱青跟你斷親,那是斷對了!不然遲早被你這瘋婆子害死!”
“活該!報應啊!”
一句句議論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扎進張翠花的心裏。
她氣得渾身發抖,轉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鬱青。
鬱青正拿着一塊幹淨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着嘴角,仿佛眼前這場鬧劇跟她毫無關系。
“是你!都是你這個喪門星害的!”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初一出生,就該掐死你才對,我打死你!”
張翠花嘶吼着,張牙舞爪地就想朝鬱青撲過去。
這次,還沒等鬱青出手,陳默黑胖和狗蛋他們立刻站了起來,往鬱青身前一擋,虎視眈眈地瞪着她。
“你再往前一步試試!”
“滾回你的狗窩去!”
宋大海這時候才從偏房裏探出個頭,看到院子裏這副景象,嚇得腿一軟,又縮了回去。
張翠花看着那幾個護着鬱青的半大小子,又看看周圍村民們鄙夷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絕望和羞憤淹沒了她。
兩眼一翻,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院子裏一片狼藉,張翠花躺在地上,雙眼緊閉,不知是真暈還是假暈。
宋大海從偏房裏探出頭,看了一眼,又飛快地縮了回去,顯然是不想沾染這爛攤子。
周圍的村民指指點點,議論聲像是蒼蠅一樣嗡嗡作響,但誰也沒上前。
鬱青看都沒看地上的人一眼,自顧自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張翠花就這麼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沒有一個人管她。
“都吃飽了?”鬱青問小弟們。
黑胖和狗蛋他們連忙點頭,一個個嘴上還泛着油光。
“吃飽了就行。”鬱青把剩下的紅燒肉、排骨,還有那只用黃泥包着烤得外焦裏嫩的叫花雞,連同白面饅頭和沒動過的烙餅,都分裝進幾個布袋裏。
“青姐,你這是幹啥?”黑胖不解地問。
“分了,你們一人一份,帶回去。”鬱青把一個裝得最滿的袋子遞給黑胖,“拿回去給家裏人也嚐嚐鮮。”
“不行不行!”黑胖把手搖得像撥浪鼓,“青姐,這太金貴了!我們今天能吃上這頓肉,就已經是托了你的福,怎麼還能再拿!”
其他幾個小子也連聲附和,誰都不敢伸手去接。
這可是肉啊!還有白面饅頭!拿回家去,爹媽不得把他們腿打斷,問他們是不是去偷去搶了。
“讓你們拿着就拿着,哪兒那麼多廢話。”鬱青的語氣不重,卻讓幾個半大小子立刻噤了聲,“這是你們今天幫忙的辛苦費,也是你們以後跟着我的第一份工錢。我鬱青說話算話,虧不了自己人。”
她把袋子硬塞到黑胖懷裏,又把另外幾份分給狗蛋他們。
“都聽青姐的。”一直沉默的陳默忽然開口,他默默接過自己那份,對着鬱青鄭重地說了句,“謝謝青姐。”
他這麼一帶頭,其他人也不再推辭,一個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沉甸甸的布袋,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又熱又漲。
他們以前跟着人瞎混,哪次不是被當成狗一樣呼來喝去,幹最累的活,挨最狠的打,最後分點殘羹冷飯就算不錯了。
哪像青姐,不僅給錢,還給肉吃,還讓他們帶回家給家裏人。
這份尊重和看重,比那五塊錢,比這袋子肉,還要讓他們心裏熨帖。
有幾個小弟甚至紅了眼睛,不好意思,背過身偷偷抹了抹。
“行了,都回去吧。”鬱青揮揮手,“明天早上,還來這兒,有活幹。”
“好嘞!青姐你放心!”黑胖拍着胸脯保證,領着一幫小弟,昂首挺胸地走了。
他們手裏的袋子,像是軍功章一樣,讓他們走在村裏的小路上,腰杆都挺直了幾分。
院子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鬱青看了一眼地上還在“昏迷”的張翠花,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看你能裝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