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水滴聲。
陸沉在青銅鏽味的潮溼中醒來,發現自己被釘在牆上。十二柄黑劍貫穿四肢關節,劍身上的紋路正貪婪吮吸他的劍髓。最可怕的是視線高度——他變成了十四歲少年的體型。
"時空回溯?"聲音出口變成少年清亮的嗓音。
"不,是時間囚籠。"白痕貓的聲音從腳下傳來。它蜷縮在一盞青銅燈旁,燈焰裏跳動着微型的天門虛影。"你替少年時期的自己承受了時鏽侵蝕。"
陸沉嚐試掙脫,黑劍立刻發出警告的震動。金屬牆面映出他現在的模樣——右眼的劍刃瞳孔還在,但左眼恢復了正常。後頸處傳來異樣感,伸手摸到塊凸起的胎記,形狀與少年如出一轍。
"所以我現在是..."
"既是守墓人,又是鑰匙。"貓爪撥弄燈焰,"當年那個戴青銅面具的人,就是現在的你。"
這句話像鑰匙般打開記憶閘門。陸沉突然"想起"一段從未經歷過的往事——十四歲那年,他在鐵匠鋪地窖的鏡子裏,被傳送到三百年前的劍冢,在那裏遇見...
"裴十二。"陸沉脫口而出。
燈焰突然暴漲。火焰中浮現出青銅城模型,只是現在模型中央多出座劍形高塔。白痕貓跳上他肩膀,利爪輕劃胎記,青色血液滴在最近的黑劍上。
"時之冢就在塔底。"貓的聲音帶着蠱惑,"十二柄劫劍鎮壓着初代閣主的..."
黑劍突然集體鳴響。陸沉感到有冰冷意識掃過身體,釘住他的劍刃開始緩慢旋轉。劇痛中他看到牆面上浮現文字,是用劍痕刻出來的:
"劍骨通幽日,守墓人喪時"
"它們想把我變成時狩!"陸沉劇烈掙扎。劍髓順着黑劍流失,皮膚逐漸泛起金屬光澤。就在意識即將模糊時,胸口突然傳來暖流——那半塊"天門"玉牌不知何時回到了衣襟內袋,此刻正發燙。
玉牌接觸皮膚的瞬間,貫穿陸沉的黑劍突然哀鳴。劍身上的紋路像被燙傷般卷曲脫落,束縛他的力量驟然減弱。他趁機扭動身體,任由劍刃割裂肌肉也要掙脫。
"沒用的。"白痕貓突然咬住他耳朵,"時間囚籠裏死亡只會重啓輪回。"
陸沉停止掙扎。他凝視燈焰中的青銅城模型,注意到塔底有個鑰匙孔形狀的凹陷。記憶碎片突然拼接——十四歲那年被傳送後,裴十二給過他半截生鏽的鑰匙!
"鑰匙...在少年時代的我手裏..."
黑劍的吸力突然增強。陸沉感到意識開始離散,眼前浮現走馬燈般的畫面:七歲時被植入劍骨、十四歲穿越到三百年前、成年後成爲守墓人...所有記憶都指向同一個閉環:他既是因,也是果。
"錚——"
清越劍鳴突然響起。釘住陸沉左手的黑劍毫無預兆地斷裂,劍尖部分掉落在地,化作青銅沙粒。緊接着是第二柄、第三柄...當第六柄劍斷裂時,牆面突然浮現裂紋,透出外界的光亮。
"有人在外界破壞時間囚籠!"白痕貓炸毛跳起。
陸沉用盡全力扯動剩餘的黑劍。當第十一柄劍鬆動時,最後那柄貫穿腹部的劍突然發出人聲:
"你確定要出去?"劍身上的紋路組成人臉,"外面等着你的,可是比時狩更可怕的東西。"
"比如?"
"比如..."黑劍的聲音突然變成裴雨薇的嗓音,"...發現自己才是真正的初代閣主。"
陸沉猛地折斷這柄劍。所有束縛消失的瞬間,時間囚籠轟然崩塌。他墜入無邊黑暗,下落中看到無數平行時空的碎片:
某個時空裏,裴雨薇成功阻止他開天門;
另一個時空裏,少年陸沉選擇留在三百年前;
最多的還是他變成時狩,手持傘刃收割時間的畫面...
墜落終止於一片劍冢。陸沉摔在插滿殘劍的墳場上空,被無形的力量托住。這裏的時間流速明顯異常——雨滴懸停在半空,閃電凝固如樹枝,就連風都保持着可見的波紋形態。
"歡迎來到時之冢。"
聲音從背後傳來。陸沉轉身,看到十四歲的自己站在墳場中央,手裏拿着半截生鏽的鑰匙。少年身旁立着盞青銅燈,燈焰裏跳動着微縮的鐵匠鋪場景。
"你..."陸沉嗓音幹澀,"已經見過裴十二了?"
少年點頭,舉起鑰匙:"他讓我在這裏等你。"鑰匙表面突然浮現文字,是三百年前的篆體:"劍骨即鑰匙"
白痕貓突然躍向少年。陸沉想阻止已經來不及,貓爪劃過少年後頸的胎記,青色血液濺在最近的殘劍上。整座劍冢突然震動,所有殘劍同時指向某個方向。
"時之冢的真相..."少年聲音顫抖,"就在那裏。"
陸沉順着劍尖方向望去。墳場盡頭立着十二塊墓碑,每塊碑前都插着柄完整的劍。最中央的墓碑沒有文字,只刻着劍鞘圖案,而墓碑前的劍——正是那截"叩門"殘劍的完整形態。
當兩人走近時,墓碑突然透明化。裏面封存着具青銅棺槨,棺蓋上壓着塊方形玉碑,碑文讓陸沉渾身血液凍結:
"天劍閣初代閣主陸沉之墓"
"不可能..."成年陸沉後退半步,"我是守墓人,不是..."
"你是第三百代。"少年突然抓住他的手,"前面二百九十九個'你',都葬在這裏。"
棺槨無聲滑開。裏面躺着具戴青銅面具的屍體,右手是金屬化的劍刃形態。當陸沉下意識摸向自己右眼時,屍體突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觸感冰涼,與他金屬化的右臂完全相同。
"終於..."屍體的面具下傳出腐朽的聲音,"...等到閉環完成。"
白痕貓跳上棺槨,貓爪掀開面具。陸沉和少年同時窒息——面具下的臉,赫然是老年版的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