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秋,將軍府的銀杏落了滿地金黃,卻掩不住汀蘭院裏的藥味
苦難總是來的措不及防,沈驚鴻守在母親柳氏的病榻前,小手緊緊攥着母親枯瘦的手指。柳氏的呼吸已經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原本明媚的眼眸蒙上了一層灰翳,卻仍努力地望着女兒,嘴唇翕動着,像是有說不盡的話。
“驚鴻……”她的聲音氣若遊絲,帶着咳疾帶來的沙啞,“娘……怕是陪不了你了……”
“娘不會有事的!”沈驚鴻忍着淚,聲音發顫,“太醫說了,只要好好調養……”
柳氏虛弱地搖了搖頭,枯槁的手撫上女兒的臉頰,指尖冰涼。她的目光越過沈驚鴻,看向門口那道若隱若現的身影——是二房的李氏,正端着藥碗站在廊下,眼神裏沒有半分關切,反倒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那藥……”柳氏的眼神驟然銳利了一瞬,隨即又軟下來,緊緊抓住沈驚鴻的手,“府裏……不太平……以後凡事……要當心……尤其是……”
她的話沒能說完,頭一歪,手無力地垂落。
“娘!”沈驚鴻撕心裂肺地哭喊,卻只換來滿室死寂。
廊下的李氏聽到動靜,快步走進來,假惺惺地抹着眼淚:“哎呀,夫人這是……怎麼就去了呢……”她放下藥碗,目光在柳氏遺體上一掃,又轉向哭得肝腸寸斷的沈驚鴻,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得意。
沈驚鴻那時年紀尚小,只沉浸在喪母的悲痛中,並未察覺李氏那碗藥的顏色比往日深了幾分,更沒聽懂母親臨終前那句沒說完的話。她只知道,那個會把她護在身後、教她讀書寫字、告訴她“女子也能有風骨”的母親,永遠地離開了。
葬禮上,二房的人哭得比誰都“傷心”,沈明哲甚至假模假樣地安慰她:“驚鴻妹妹別太難過,以後有我們呢。”
那時的沈驚鴻,還天真地以爲他們是真心疼她。直到多年後,她在冰冷的湖底咽下最後一口氣時,才猛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眼神,想起那碗顏色詭異的藥,想起二房那些看似關切實則貪婪的嘴臉。
原來,母親的死,從來就不是簡單的“病逝”。
而這一切,都要從那場深秋的葬禮開始,一點一點,將她和將軍府,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沈驚鴻撫摸着腕上那只素銀鐲子,冰涼的觸感順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卻壓不住那股幾乎要焚盡理智的恨意。
這鐲子是母親留給他的,前世她被沈清柔推下水時,鐲子磕在石階上斷成了兩截,就像她那時的人生,碎得徹底。如今鐲子被她找工匠修好了,可那些裂痕還在,就像刻在她骨頭上的疤,時時刻刻提醒着她那些血債。
她站在窗前,看着庭院裏那棵老槐樹。前世柳氏就是在這樹下,假惺惺地給她遞上那碗“安神湯”,讓她昏睡過去,錯過了給父親通風報信的最後機會。也是在這樹下,沈清柔穿着本該屬於她的嫁衣,得意洋洋地告訴她,母親的藥裏早就被下了慢性毒藥,二房吞掉的那些家產,有一半都進了柳氏的私庫。
那時的她,除了哭,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些人瓜分母親的遺物,看着父親被他們蒙在鼓裏,看着將軍府一步步走向覆滅。
可現在不一樣了。
沈驚鴻抬手,指尖劃過窗櫺上精致的雕花,指甲幾乎要嵌進木頭裏。她的眼神不再是前世的怯懦,而是淬了冰的冷冽,像一把藏在袖中的匕首,隨時準備出鞘,捅向那些最柔軟的地方。
二房欠她的,她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沈明哲的賭債,李氏的貪婪,那些被他們侵吞的田產商鋪,她會一點一點收回來,讓他們從雲端跌進泥裏,嚐嚐一無所有的滋味。
柳氏和沈清柔更不必說。她們欠母親的命,欠她的清白,欠將軍府的榮耀,她要讓她們在最得意的時候摔下來,讓她們嚐嚐被人指指點點、生不如死的滋味。她要親手扯掉她們僞善的面具,讓所有人都看看她們蛇蠍般的心腸。
至於那些藏在暗處,在將軍府倒台時落井下石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前世她記不清的臉,記不清的名字,這一世她會一個個查清楚,把他們欠沈家的,連本帶利,一一清算。
有時夜裏夢回,她還會回到那個冰冷的湖底,窒息的痛苦那麼真實。可醒來後,看到銅鏡裏自己尚且完好的臉,看到窗外將軍府的飛檐,她就知道,老天給了她一次機會,一次復仇的機會。
她不再是那個只會哭泣的小姑娘了。她學會了僞裝,學會了算計,學會了在笑裏藏刀,在溫柔鄉裏布下陷阱。她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人脈、錢財、甚至是別人的同情心,爲自己鋪路,爲復仇搭橋。
這深宅大院就是她的戰場,那些笑裏藏刀的人就是她的敵人。她要步步爲營,穩扎穩打,讓那些曾經傷害過她和她家人的人,一個個付出代價。
沈驚鴻對着銅鏡,緩緩勾起唇角,那笑容裏沒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決絕。她輕輕撫摸着母親留下的鐲子,低聲道:“娘,您等着,女兒會爲您報仇的。所有欠了我們的,我都會讓他們,加倍償還。”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照亮了她眼底翻涌的恨意,也照亮了她復仇路上,那一步步堅定而冷冽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