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何薇安剛將晾曬草藥的簸箕放下,正準備去篩檢昨日新收的粟米,院外卻驟然響起一陣粗嘎刺耳的叫罵聲,像一塊石頭砸破了山間的寧靜。
“何老東西!給老子滾出來!你們家好大的狗膽,敢占老子的地!”
何薇安心頭一凜,瞬間從對慕容熙那套驚人拳法的餘驚中抽離,思緒立刻切換到對現實威脅的警覺。她動作極快地將手邊一些顯眼的藥渣掃進陶罐蓋好,隨即快步走向院門,神情冷靜,目光銳利。
她並未貿然開門,而是先透過門縫向外瞥了一眼。只見鄰村的劉三,那個遊手好閒、專愛欺軟怕硬的懶漢,正叉着腰,一只腳毫不客氣地踩在何家剛剛翻整好、浸潤着溼氣的田埂上,唾沫橫飛地叫嚷着。
何薇安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門栓。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她並未率先開口,而是側身一步,讓出了身後的空間。何父、何母以及聽到動靜跑出來的何小弟,迅速站到了她的身旁,四人一字排開,沉默而堅定地面對着門外的挑釁者。
劉三見門開了,氣焰更盛,粗胖的手指幾乎要戳到何父臉上:“何老西!你看清楚了!這塊地,往這邊再過來三尺,那都是我老劉家祖上傳下來的!你們偷偷摸摸給種上了,問過老子沒有?啊?!”
何父面容沉靜,往前踏出一步,擋住了劉三大部分的視線,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沉穩:“劉三,三十年前村裏重新分地的冊子,還在裏正那裏收着。白紙黑字,界石猶在。你口口聲聲說是你的,地契文書,你可拿得出來?”
劉三被噎了一下,眼神閃爍,隨即又胡攪蠻纏起來:“什麼文書不文書!老輩人傳下來的規矩,這地界本來就是模糊的!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們這是強占!信不信我告到裏正那兒,罰得你們顆粒無收!”
這時,何母也上前一步,她指着屋後那片長滿荊棘灌木、明顯貧瘠的荒坡,聲音清晰而帶着一絲諷刺:“劉三,你自家分得的地在那邊坡上,連野草都長得稀稀拉拉,你自己懶得打理,如今倒眼紅起我們一家人起早貪黑、一鋤頭一鋤頭開墾出來的生土了?”
就連年幼的何小豆,也鼓足了勇氣,挺起小胸膛,大聲道:“就是!我們天天在這裏澆水、翻土、拔草,流了多少汗!你一次都沒來過,連顆種子都沒撒過,憑什麼說地是你的?!”孩童的聲音清脆響亮,帶着未經世事修飾的真實,反而形成了一種無形的道德壓力。
劉三被何家四人你一言我一語駁得啞口無言,臉上橫肉抖動,惱羞成怒之下,竟想憑借蠻力硬闖,作勢就要往那片剛剛冒出稚嫩綠芽的田地裏踩去:“老子今天就踩了!看你們能怎的!”
“你敢!”
何薇安反應極快,一個箭步擋在最前方,張開雙臂,如同護崽的母鷹,將那片孕育着全家希望的田壟牢牢護在身後。她目光灼灼,聲音陡然拔高,清晰地傳入周圍可能被驚動的鄰裏耳中:“劉三!今日你若敢踏進我家田地一步,毀我秧苗,明日我便讓全村父老都看看,你是如何欺辱我們傷老病殘的人家!看這十裏八鄉,還有沒有道理可講!”
她的話音落下,何父、何母、何小弟毫不猶豫地再次上前,與她並肩站在一起。四人沉默地凝視着劉三,目光堅定,沒有絲毫退讓。清晨的陽光將他們的身影拉長,投在溼潤的土地上,那影子緊密相連,仿佛鑄成了一道無形的牆。
劉三看着這團結一心、寸土不讓的一家,又瞥見附近已有幾戶人家聞聲探頭張望,他囂張的氣焰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瞬間癟了下去。他臉上青紅交錯,最終只得悻悻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色厲內荏地罵道:“呸!一家子窮橫!裝什麼清高!走着瞧!”
說完,他像是生怕再被糾纏,腳步倉促地轉身,沿着村道灰溜溜地走了,那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狼狽。
風波暫平。
何薇安緩緩放下手臂,轉身蹲在田埂邊,指尖輕柔地拂過一株剛剛破土、帶着露珠的嫩綠秧苗,眼神清明而堅定。何父沉默地拿起靠在牆角的鋤頭,開始爲旁邊的土地鬆土,肩背挺直,仿佛方才的對峙讓他找回了一家之主的擔當。何母提着水桶,開始爲遠處的菜苗澆水,嘴角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的弧度。何小弟則在院子裏追着覓食的雞群跑過田埂,口中還兀自喊着慕容熙教他拳法時的口號,雖顯稚嫩,卻透出一股逐漸成長的勇氣。
陽光徹底鋪滿了何家小院,照耀着新翻的泥土和點點新綠,生機盎然。一家人依舊在自家的土地上忙碌着,仿佛剛才的插曲只是清晨的一陣微風,吹過便散了,卻也在每個人心中,留下了團結與守護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