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會談在一種微妙的、各懷鬼胎的氣氛中結束了。
林舒寒全程心不在焉,大部分介紹由實驗室副手完成,她的目光卻像不受控制的雷達,頻頻掃向安靜記錄的蘇婉。
那個對安全系統下意識的審視眼神,像一根刺,扎在她心裏。
【林舒寒OS:她到底是誰?頂尖黑客?商業間諜?還是……更復雜的身份?她來瀾海,真的只是爲了我?還是另有所圖?】
疑慮如同藤蔓,瘋狂滋長,幾乎要將她吞噬。她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更可怕的困境——她既害怕蘇婉是因爲恨她而來,更害怕蘇婉是帶着其他危險目的接近。
無論是哪種,都讓她不寒而栗。
送走客戶後,林舒寒回到辦公室,第一時間聯系了那家調查機構,追加了新的指令:【不惜一切代價,深挖蘇婉在常青藤就讀期間以及畢業後到入職瀾海前這段時間的真實經歷與社會關系,重點排查其是否接受過特殊技能訓練,或與某些特定組織、公司有關聯。】
下達指令時,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林舒寒OS:蘇婉,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然而,沒等調查有新的進展,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打亂了所有的節奏。
瀾海科技寄予厚望的“天穹”項目,在最終測試階段,核心數據庫遭遇了極其隱秘且惡意的網絡攻擊。攻擊手法高明,並非普通黑客所爲,更像是有着明確商業目的的、專業團隊的手筆。
大量核心數據被加密鎖定,對方索要天價贖金,否則將徹底銷毀數據並公開部分機密。
消息被嚴格封鎖在公司最高層,但恐慌的氣氛已經彌漫開來。“天穹”項目是瀾海未來三年的戰略核心,一旦數據丟失或泄露,造成的損失將不可估量,甚至可能動搖公司根基。
會議室裏,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安全團隊負責人額頭冷汗涔涔,匯報着最新情況:“對方使用了多重加密和跳板,溯源非常困難,我們的常規解密手段全部失效。按照數據被加密的速度計算,留給我們的時間……最多還有48小時。”
林舒寒面沉如水,指尖的鋼筆幾乎要被捏斷。她強迫自己冷靜,目光掃過在場的高管和技術核心:“有沒有備用方案?聯系外部專家需要多久?”
“備用數據庫也在同步攻擊範圍內,同樣被鎖。國內頂尖的網絡安全專家我們正在聯系,但對方行程排得很滿,最快也要後天上午才能趕到,而且……不能保證一定能解決。”技術總監的聲音帶着絕望。
後天上午?那時數據恐怕早就化爲烏有了!
一股冰冷的絕望攫住了林舒寒的心髒。她縱橫商場多年,從未感到如此無力。
難道真要向勒索者低頭?且不說巨額贖金,一旦開了這個口子,瀾海將成爲整個業界的笑柄,未來的安全防線也將形同虛設!
就在會議室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束手無策之際——
一個清泠平靜的聲音,在角落響起。
“或許,可以嚐試從攻擊流量的異常波動和加密算法的側信道分析入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聲音的來源——坐在林舒寒側後方,負責會議記錄的蘇婉身上。
她不知何時抬起了頭,目光落在投影幕布上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攻擊日志和代碼片段上,眼神專注而銳利,仿佛能穿透那些混亂的數據,看到其背後的本質。
安全團隊負責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反駁:“我們試過了,對方手法很老道,幾乎沒有留下明顯的側信道漏洞……”
“不是常規的功耗或時序分析。”蘇婉打斷他,語氣依舊平穩,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性,“注意第三類加密指令集執行時,內存緩存命中率的周期性異常衰減,以及與之對應的、被僞裝成正常維護流量的外部鏈接試探。這很像三年前‘暗影’小組針對A公司時使用的‘幽靈回響’戰術的變種,他們習慣在加密鏈中埋入一個基於特定硬件指紋的後門……”
她侃侃而談,吐出一連串讓在場大部分人都感到陌生的專業術語和攻擊案例,精準地指出了幾個連安全團隊都忽略的、極其隱蔽的異常節點。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着蘇婉。
一個總裁助理……一個實習生……怎麼會懂這些連頂尖安全專家都需要時間分析的、高度專業的攻擊手法?!
林舒寒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幾乎要窒息。
她看着蘇婉在專業領域裏散發出的、與平時截然不同的自信和光芒,看着她輕易道破連安全團隊都束手無策的攻擊核心……
那份關於蘇婉真實身份的懷疑和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但與此同時,一個更強烈、更迫切的念頭壓倒了恐懼——
現在,只有蘇婉,可能有能力拯救“天穹”項目!
【林舒寒OS:她是最危險的存在……也可能是唯一的救星。】
林舒寒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目光緊緊鎖住蘇婉,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幹澀:“蘇婉,你有多少把握?”
蘇婉轉過頭,對上林舒寒復雜無比的目光,那雙深邃的眼眸裏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了然的情緒。
【蘇婉OS:終於……需要我了嗎?林舒寒。】
她微微偏頭,像是在評估,然後給出了一個保守卻讓所有人精神一振的數字:
“如果給我最高權限和一支精幹團隊的指揮權,百分之六十。”
百分之六十!在目前這種絕境下,這幾乎是救命稻草!
“好!”林舒寒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猛地站起身,斬釘截鐵地下令,“從現在起,公司網絡安全最高權限向蘇婉開放!安全團隊所有人,包括外聘專家,全部聽從蘇婉調遣!不惜一切代價,配合她解決問題!”
命令一出,滿座皆驚。
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實習生掌管公司最高權限?!這簡直是瘋了!
“林總!這太冒險了!”立刻有人出聲反對。
林舒寒的目光如寒冰般掃過衆人,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冒險?還有比現在更壞的情況嗎?要麼相信她,要麼等着‘天穹’項目破產,你們選!”
她的威壓瞬間鎮住了所有異議。
林舒寒看向蘇婉,眼神裏充滿了孤注一擲的賭徒般的瘋狂,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依賴。
“蘇婉,”她的聲音低沉,帶着近乎懇求的意味,“瀾海的生死……拜托了。”
蘇婉靜靜地看了她幾秒,那雙能看透數據的眼睛,似乎也看穿了林舒寒此刻所有的掙扎和不得已。
她輕輕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眼鏡(不知何時戴上的),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復雜光芒。
“我會盡力,林總。”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徑直走向主控台,開始熟練地調取更深層的系統日志和網絡流量圖。那專注而專業的姿態,仿佛她才是這裏天生的主宰。
林舒寒看着她的背影,緩緩坐回椅子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她親手將最大的秘密和最大的權力,交給了這個她最忌憚、也最看不懂的女人。
這是一場豪賭。
賭注是瀾海的未來,或許……還有她自己那顆早已失控的心。
而她,被迫成爲了那個,將全部希望寄托在“獵人”身上的……“獵物”。
戰鬥的號角已經吹響。
只是這一次,攻守之勢,已然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