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往日沉悶壓抑的氣氛被一份突如其來的捷報徹底打破。
鎏金仙鶴香爐裏吐出的青煙,似乎也不再是愁雲慘霧,而是帶着一絲振奮的嫋娜。
龍椅上,連日來面色憔悴、眼窩深陷的宋欽宗,此刻竟激動得微微前傾着身子,手指緊緊攥着那份由樞密院呈上的加急軍報,指節都有些發白。
“陣斬金軍萬夫長兀術赤?於萬軍陣前,單騎對決,槍挑敵酋?”
皇帝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卻又透着一股久旱逢甘霖的狂喜,“好!好一個王程!真乃朕的霍驃騎!”
他反復看着戰報上的每一個字,仿佛要確認這不是一場虛幻的夢。
“千真萬確,陛下!”
樞密使李綱聲音洪亮,臉上亦是容光煥發,多日的堅守與壓力,終於看到了一個實實在在的突破口,“張叔夜將軍(張都尉的上司)戰報詳實,數千將士親眼目睹!
那金酋兀術赤,乃是此次南侵金軍中有名的悍將,勇力過人,王程以新晉之身,臨陣不懼,以弱勝強,一舉斃敵!金兵駭然退卻十裏,我軍士氣如虹啊,陛下!”
“以弱勝強?朕看是以雄獅搏兔!”
宋欽宗暢快地大笑起來,多日鬱結在胸口的濁氣似乎都隨着這笑聲吐了出去,“二百八十步神射斃敵已是驚人,如今又陣斬萬夫長!此等勇武,豈是尋常‘弱’者?此乃天賜猛將於朕,佑我大宋!”
他目光掃過殿內群臣,只見不少大臣也是面露喜色,交頭接耳,顯然被這難得的勝利所鼓舞。
當然,也有如張邦昌等主和派,臉上雖也堆着笑,眼神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陛下,”李綱趁熱打鐵,躬身道,“如今汴梁被圍,軍民惶恐,正需此等英雄壯舉以激勵人心!王程之功,非比尋常,當重賞,並大加宣揚,使全城軍民皆知,我大宋有如此虎將,何懼金賊?!”
“愛卿所言極是!”
宋欽宗霍然起身,在御案前踱了幾步,臉上興奮的紅光愈發明顯,“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賞!前日擢升其爲陪戎副尉,看來還是委屈了人才!如此功臣,豈能僅居八品?”
他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看向擬旨的翰林學士:“擬旨!汴梁守軍弓弩營第三都頭、陪戎副尉王程,忠勇貫日,武藝超群,先有神射斃敵之奇功,今又陣斬敵酋於萬軍之中,揚我國威,壯我軍心,實乃國之幹城!
特晉爲正六品昭武校尉,授遊擊將軍銜,實領一營指揮使之職!
賜金百兩,銀五百兩,蜀錦五十匹,御酒三十壇,另賞鎧甲一副,寶刀一口!
其功績,着樞密院明發邸報,傳諭各軍,以勵將士!”
一口氣說完,宋欽宗覺得猶未盡興,又補充道:“告訴王程,好好幹!只要再立新功,朕不吝封侯之賞!”
聖旨一出,殿內微微騷動。
從從八品的陪戎副尉,一躍而至正六品的昭武校尉、遊擊將軍!
這已不是連升三級,簡直是鯉魚跳龍門,一步踏入了中級軍官的行列!
實領一營指揮使,更是有了真正的兵權!
賞賜之豐厚,也遠超常規。
但此時此刻,無人敢提出異議。
皇帝需要榜樣,軍隊需要士氣,這座危城需要英雄。
王程,恰好成爲了這個完美的象征。
“陛下聖明!”李綱率先拜下,衆臣也隨之山呼。
聖旨以最快的速度,由一隊盔明甲亮的殿前司禁軍護衛着,浩浩蕩蕩穿過戒嚴的街道,直奔南城軍營。
軍營校場,早已得到了消息的王程,在張都尉(如今已是張指揮使,他也因指揮有功而升遷)和衆多軍官、士兵的簇擁下,靜候旨意。
陽光灑在校場上,映得將士們的刀槍閃爍着寒光,也映照着王程身上那件還未換下的染血皮甲。
他身姿挺拔地站在最前方,面容平靜,但微微抿緊的嘴唇和眼底深處跳躍的光芒,泄露了他內心的激蕩。
“聖旨到——王程接旨——!”
宣旨太監尖細高亢的聲音劃破校場的寂靜。
香案早已備好,王程撩衣跪倒,身後黑壓壓跪倒一片將士。
“……諮爾昭武校尉、遊擊將軍王程,勇冠三軍,氣吞萬裏……臨陣斬酋,功莫大焉……
特晉爲正六品昭武校尉,授遊擊將軍,實領銳健營指揮使……賞金百兩,銀五百兩……欽此!”
“臣王程,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王程的聲音沉穩有力,叩首接旨。
當他雙手接過那卷沉甸甸、繡着雲龍紋的明黃聖旨時,心中一股熱流猛地涌遍全身!
將軍!
昭武校尉!遊擊將軍!
正六品!
實領一營指揮使!
短短數日,他從一個籍籍無名的賈府家奴、普通弓手,一路躥升,終於真正踏入了將軍的行列!
雖然只是中級武官,但在這等級森嚴的時代,這已是無數人一生難以企及的高度!
亂世,果然是野心家最好的舞台!
“恭喜王將軍!”
“賀喜王指揮使!”
聖旨宣讀完畢,校場上瞬間沸騰起來!恭賀之聲如同潮水般將王程淹沒。
張指揮使用力拍着王程的肩膀,臉上滿是欣慰和感慨:“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一飛沖天!往後這銳健營,就交給你了!好好帶兵,多殺金狗!”
周圍的軍官們,無論品級高低,此刻都圍攏上來,臉上洋溢着或真誠或羨慕的笑容。
那些曾經或許心存疑慮的老兵油子,此刻眼神裏只剩下敬畏和欽佩。
實力和功勳,是軍人唯一的通行證。
“王將軍,日後還需多多提攜!”
“指揮使大人,末將願效犬馬之勞!”
王程一一抱拳回禮,態度不卑不亢,既不過分熱情,也不顯得倨傲。
他深知,此刻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看着自己,越是得意時,越需沉穩。
賞賜的金銀錦緞被抬了上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引得無數羨慕的目光。
那副嶄新的明光鎧和一口裝飾華麗的寶刀,更是武人夢寐以求的恩賞。
王程撫摸着冰涼的鎧甲葉片和刀鞘上的紋路,心中豪情萬丈。
他吩咐親兵(張指揮使臨時撥給他的)將大部分賞賜登記造冊,收入營庫,只取了一小部分銀兩和幾匹錦緞,準備稍後送回城西小院。
當夜,銳健營(原弓弩營部分擴編而成)大擺慶功宴。
王程作爲新上任的指揮使,自然是絕對的主角。
酒一碗碗地幹,祝賀的話一句句地聽。
他酒量本就好,加之體質遠超常人,雖飲得多,卻依舊保持清醒。
宴席間隙,他獨自走到營房外,望着遠處汴梁城內星星點點的燈火,其中一盞,或許就來自城西那個簡陋卻溫暖的小院。
將軍……
他終於有了足夠的身份和力量,去保護想保護的人,去在這亂世中爭得一席之地。
皇帝的厚賞、同僚的恭賀、士兵的敬畏,都建立在戰功之上。
金兵大軍未退,更殘酷的戰鬥還在後面。
這個新晉的“王將軍”,腳下踏着的,是血與火鋪就的階梯,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但此刻,他心中充滿信心。
亂世已至,將軍功名,當用敵血染就!
他端起酒碗,面向麾下將士,聲音清朗而有力:“諸位!今日之賞,乃陛下天恩,亦是我等用命搏來!
王程不才,蒙陛下信重,弟兄們抬愛,暫領此營!往後,願與諸位同生共死,多殺金賊,共保汴梁!幹!”
“幹!”
“願隨將軍,同生共死!”
校場上,回應他的,是山呼海嘯般的吼聲,和無數雙被功名與熱血點燃的眼睛。
新的銳健營指揮使王程,正式踏上了汴梁保衛戰的歷史舞台。
而他的名聲,也隨着這份超擢的封賞,如同插上了翅膀,飛速傳遍全城,自然也即將傳入那座依舊沉浸在舊夢中的榮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