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裴敬之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香檳、威士忌混雜着下肚,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模糊。
生日宴的喧囂像隔着一層毛玻璃,他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那股從白天起就盤旋不散的不安,在酒精的催化下愈發強烈。
他踉踉蹌蹌地推開圍上來敬酒的人,目光執拗地望向二樓那個黑暗的窗口。
“敬之,你去哪兒?”
宋臨月提着裙擺追上來,想要拉住他的手臂。
“別管我!”裴敬之猛地甩開她。
酒精讓他卸下了平日裏的僞裝,他口齒不清地嘟囔着,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霧霧......”
只有在這種神志不清的時刻,他才敢直面自己內心那點被他視爲恥辱的渴望。
他愛黎青霧,愛那個在海邊救了他、眼神清澈如海水的漁女。
可他更害怕來自圈子的嘲笑,羞於承認自己竟對一個粗鄙的漁女動了真心。
只能通過不斷貶低她、用規矩束縛她,來掩飾內心的掙扎和恐慌。
只有在酒後,理智的堤壩崩潰,他才敢憑着本能去尋找那個能讓他安心,卻又讓他倍感矛盾的身影。
他跌跌撞撞地走上樓,一把推開黎青霧臥室的房門。
房間裏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他摸索着打開燈,刺眼的光線下,房間整潔得過分。
床上空空如也,衣櫃門敞開着一條縫,裏面也是空的。
梳妝台上本就不多的護膚品,也全都不見了。
裴敬之的心髒猛地一縮,酒醒了大半,一股強烈的慌亂瞬間攫住了他。
“霧霧?”
他試探着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
沒有回應。
他強自鎮定,喃喃自語,
“可能......可能是去花園散心了......對,一定是這樣......”
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轉身跌跌撞撞地沖下樓,直奔花園。
夜晚的花園靜謐無人,只有蟲鳴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花園裏四處尋找,呼喊着黎青霧的名字,聲音從最初的焦灼逐漸變得恐慌。
“黎青霧!你給我出來!別躲了!”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巨大的恐懼感淹沒了裴敬之。
他沖回別墅大廳,對着被驚動的傭人們怒吼,
“都給我去找!把太太找出來!現在!立刻!”
原本喧鬧的生日宴會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賓客們面面相覷。
宋臨月也帶着一群人跟了過來,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擔憂。
“敬之,你別急。”
“青霧妹妹可能就是一時想不開,出去透透氣。”
周圍的狐朋狗友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這種小門小戶出來的女人,最會用離家出走這招來拿捏男人了。估計就是因爲你沒讓她參加生日宴,她心裏不痛快,耍小性子呢。”
“是啊裴少,消消氣,等她氣消了自己就回來了。”
“跟她計較什麼,晾她幾天就知道厲害了。”
這些話安撫了裴敬之部分慌亂。
是啊,她一個離了他就無處可去的漁女,能跑到哪裏去?
甚至,讓他心中生出幾分詭異的竊喜。
對啊,她肯定是生氣了。
她答應得那麼平靜,原來都是裝的。
她還是在乎他的,所以才用這種方式來引起他的注意。
他立刻拿出手機,找到黎青霧的號碼,開始編輯短信,語氣依舊高高在上,
【黎青霧,別鬧了,趕緊回來!只要你現在回來,你今晚擅自離家的事,我可以不追究。我的耐心有限,別再挑戰我的底線!】
短信發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沒有任何回復。
裴敬之心中的竊喜漸漸被更大的不安取代。
他煩躁地滑動着手機屏幕,下意識地翻看起兩人的聊天記錄。
往上,再往上。
綠色的對話框大片大片地占據屏幕,幾乎都是黎青霧發的。
【敬之,今晚回來吃飯嗎?我燉了你喜歡的湯。】
【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天氣預報說明天降溫,記得加件衣服。】
......
而他的回復,寥寥無幾,且極其簡短敷衍。
【忙。】
【嗯。】
【知道了。】
最近的一條綠色消息,停留在一個月前。
那時,他正因爲她在一次小型聚會上不夠得體而大發雷霆,隨後便以教導規矩爲名,請來了宋臨月。
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她不再給他發消息了。
而他,竟然毫無察覺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比花園裏的夜風更冷。
他想起她後來看他時那雙空洞的眼睛,想起她被打被罰時沉默的樣子,想起她質問自己爲什麼帶她來京北時那破碎的眼神......
“找!繼續找!把京北翻過來也要把她給我找到!”